德仁和小徐在杭州預交了三天房費,第二天早晨乘坐汽車,一個多鐘頭便到了紹興。紹興是個歷史文化名城,名人故居、歷史文物很多,他們當天必須返回杭州,只能選其主要者看一看了,首選的當然是魯迅故居。未進故居,首先攔路的是咸亨酒店門口的孔乙己塑像,身着長衫,亂蓬蓬的花白鬍子,一副尷尬無助的樣子。因為是着色的塑像,倒比《孔乙己》小說里的孔乙己光彩多了。小徐讓德仁站在孔乙己旁邊,用他的相機拍了一張照片。行人見了吃吃地笑着,德仁說:小徐,來,給你和孔乙己也照一張合影。
小徐莞爾一笑:我還沒有落魄到那個程度。
德仁說:難道我就落魄得和孔乙己一樣了?
小徐說了句「引以為戒嘛」,轉身就走。他們來到魯迅故居,根據說明,魯迅故居基本上還是原樣。德仁一邊參觀,一邊想像着魯迅在這裏度過的18年時光,特別是在百草園裏度過的那些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兒童時代。他們接着便走進魯迅故居對面的三味書屋,魯迅曾在這所私塾讀書五年。走進課堂,在「三味書屋」橫匾下,掛着一幅古樹下伏着梅花鹿的圖畫,小徐告訴德仁:這幅畫的意思我知道。"古樹"與"古書","伏鹿"與"福祿"諧音,含義是:只要讀好古書,就會有高官厚祿,享受榮華富貴。
東北角的一張有兩隻抽屜的書桌是魯迅用過的,桌面右上角刻着一個「早」字,那是魯迅一次遲到受到先生批評而刻下自勉的。德仁摸了摸那個「早」字說:這裏雖然是私塾,由於魯迅勤奮好學,五年時間裏打下了紮實的漢學基礎,這也許就是他成為一個作家的起點。
小徐點點頭。走出三味書屋,走下高高的台階,門前橫着一條清清的小河,河裏泊着一艘烏篷船,滿頭白髮的老艄公熱情地招呼他們上船,說可以到沈園去。德仁還沒有答話,小徐已經敏捷地跳上船了,德仁只好跟着上去。旁邊遊人笑着,指了指前邊,意思大概是:沈園就在前邊,是不需要坐船的。老艄公尷尬地:這裏離沈園是很近,可是我要養家餬口,得有點收入,家裏的老伴身體有病。何況, 我這烏篷船歷史悠久,當年看社戲的人都坐的是烏篷船,魯迅在《社戲》裏寫的就是這種烏篷船……
小徐聽不得人家講困難,一聽到這些她心裏就酸酸的,她瞅了瞅德仁:咱們坐吧,全當是體驗生活呢。這烏篷船,船篷是黑的,真的是烏篷船,船艙也不大,不過咱們兩個人坐着還是很寬敞的。
老艄公說:這船可以坐三四個人。你們坐好,開船了。
老艄公解開纜繩,扔在船上,用篙往河岸一點,船便輕輕地往前滑去。船艙的竹籮里盛着一些豆子,老艄公笑笑:客人,竹籮里是羅漢豆,就是孔乙己吃的茴香豆,是五香的,你們隨便吃吧。
小徐高興地:茴香豆,原來就是蠶豆,這倒要嘗一嘗。
小徐抓了幾個茴香豆,順便給德仁嘴裏塞了一個,德仁覺得吃了不好,不吃也不好,只好慢慢地嚼着,品嘗着。老艄公瞥了他們一眼,偷偷地笑着。德仁不等小徐給他餵第二個,趕忙抓了一把茴香豆品嘗着。
小徐笑眯眯的:慢一點,要是像豬八戒吃人參果那樣,還能品嘗出什麼滋味?
老艄公說:茴香豆是自家出產的,你們隨便吃,不要錢。……咳,你看我這記性,這酒壺裏還有黃酒,是溫過的,吃茴香豆就應該喝黃酒才對。不過你們城裏人講衛生,船上只有一個酒壺。
小徐擠擠眼睛:大叔,這倒無妨,只要你讓我們喝酒,我自帶的有茶缸。
小徐甜甜的一聲大叔,老艄公大喜若狂,拿起酒壺,摸了摸:酒還溫着,來,我給你們滿上。
小徐拿出茶缸,老艄公給她斟酒,小徐說夠了,夠了,艄公還斟了點。小徐望着德仁嫣然一笑:這次不要你為難了,我給你敬酒,你先喝。
小徐舉起茶缸,獻在德仁面前,德仁把茶缸輕輕一推:女士優先,你先喝。
倆人推來讓去的:你先喝,你先喝,你先喝,你先喝,最後這句「你先喝」停在德仁這兒,小徐樂了:老張哥,這可是你說的,我就不客氣了。
小徐說着端起茶缸喝了一口,把茶缸遞給德仁,德仁乾脆地喝了一口,再把茶缸遞給小徐:你先吃個茴香豆,小心別喝醉了。
小徐吃了顆茴香豆:紹興黃酒沒有多大勁兒,喝不醉。
小徐索性又喝了兩口,其實這紹興黃酒還是有點酒精度的, 她平常很少喝酒,不免覺得熱量在體內運行,臉蛋便紅艷艷地好看。德仁瞥了小徐一眼:不敢喝了,萬一喝醉了,可真難辦哩。
老艄公瞅了瞅小徐:不礙事,她是平時很少喝酒,喝一點酒就會臉紅。我這裏倒有個醒酒的藥方,你看一看,有沒有用處?
艄公說着,取出一張紙,小徐、德仁看時,上面是四個工工整整的毛筆字:回,囘,囬,廻。小徐興奮地:大叔,你也像孔乙己那樣,對回字的四種寫法感興趣?
老艄公說:是呀,遊客對孔乙己很感興趣,不免對茴香豆、紹興黃酒有了興趣,擴大起來對回字的四種寫法也有了興趣。
德仁好奇地追問:大叔,這毛筆字是你寫的?
老艄公嘆了口氣:唉,我小時候讀過幾年私塾,後來家境不好,便輟學了。
小徐說:大叔,魯迅寫的孔乙己說不定就是你。
老艄公慌忙擺手:不,不敢,我還達不到孔乙己的水平哩!
大家都笑了,於是,德仁、小徐各拿了一張四種回字留作紀念。其實,烏篷船早就停泊在沈園門前,小徐燦爛地笑着:謝謝你,大叔。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香的茴香豆,沒有喝過這麼好的紹興黃酒,也沒有這麼近的接觸過孔乙己。好了,耽擱了你的時間,給你付雙倍的船費吧。
他們招手作別了老艄公,走出好遠,扭頭望時,老艄公還在定定地望着他倆,小徐動情地說:唉,多麼好的老人。——其實,我們在講《孔乙己》這篇課文時,課文下面的注釋說明「回」字的四種寫法是,回,囘,囬,外囗內目。可是翻看《現代漢語詞典》,回字倒有五種寫法,回,囘,囬,廻,迴。
德仁說:可惜……
小徐疑惑地:可惜什麼?
德仁認真的:可惜孔乙己沒有見過《現代漢語詞典》。
小徐拍了德仁一把:俏皮!
說笑之間,他們走近沈園,石坊上鐫刻有郭沫若題寫的「沈氏園」三個大字。德仁讚嘆的:郭沫若的字像他的文章一樣,風流瀟灑,別具一格。「沈氏園」這三個字都不好寫,你看這「氏」字筆畫粗一些,「園」筆畫細一點,三個字放在一起,非常協調。
小徐說:老張,你對書法有研究,那麼你的毛筆字一定寫得很好了。
德仁說:談不上好,不過有空時練一練罷了。
倆人說說話話,走進沈園,迎面一塊大的大石,從中間斷裂,一邊刻着「斷」字,一邊刻着「雲」字。不用他們猜測,旁邊的說明牌上寫得很清楚:「斷雲」諧音「斷緣」,石頭雖然從中間斷開,但是依依難分難捨,向人們訴說着陸游和唐琬的愛情悲劇,點明沈園的主題。他們嘆息聲聲,一邊議論着陸游和唐琬的愛情故事,一邊走過荷花紅艷、荷葉碧綠的池塘,走過綠樹叢中的孤鶴亭、半壁亭、雙桂堂、宋井、射圃等景觀,來到後邊的詩壁。當年,就在陸游與唐琬分離重逢後,陸游提筆在牆壁上寫下了令人痛徹心肺的《釵頭鳳》,唐琬和了一首《釵頭鳳》。現在,古人已去,粉白牆上的兩首《釵頭鳳》,依然向人們訴說着這萬古不變的愛情。小徐一遍一遍地讀着感人肺腑的詩詞,感嘆唏噓,不自覺地拉住德仁的手:斷雲,我們永遠不能斷啊!
德仁甩開小徐的手:小徐,你拉錯手了,我們兩個是應該斷的,不能斷的是你和你的愛人。
小徐滿面緋紅:是嗎?我太衝動了,我太悲痛了……
離開沈園,他們在城裏轉了一圈,參觀了秋瑾故居,徐渭的青藤書屋,捨棄鑑湖、柯岩、蘭亭等景點,乘車奔往禹廟和東湖。先看禹廟,沿着山勢,午門、祭廳、正殿逐步升高,正殿高達24米,大禹立像,高2.85米,雍容大度,光彩照人。楹柱上書寫一副對聯:
江淮河漢思明德,
精一危微見道心。
小徐望着巍然屹立的大禹像,疑惑地:老張,你說,大禹這麼偉大,辛勤治水,新婚四天,離家治水13年,三過家門而不入,這樣的事業心,確實令人敬佩。不過,歷史上是不是真的有大禹其人呢?
德仁想了想,十分肯定的:有,肯定有,但不是一個人,是群眾,是千千萬萬個治水的群眾英雄。
小徐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