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和黃立極、徐光啟談論陝西事務時,朱由檢擺出了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也讓這兩位內閣大臣們接受了,他提出的看似和稀泥的主張。但朱由檢心裏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這麼樂觀,會談後他讓人先送走了黃立極,自己則留下和科學院的院士、研究員們交談了一會,這才轉身離開了科學院。
乘坐馬車返回皇城的朱由檢,並沒有直接回去後宮,而是去了總參部所在的武英殿。得到皇帝駕臨的消息之後,孫承宗便帶着總參謀部的成員們走出了殿門前來迎接崇禎。
朱由檢走上月台後,對着向自己屈身行禮的官員們揮了揮手說道:「不必多禮了,都進去說話吧。朕今日過來,就是想知道昨日朕命人送來的文件,總參謀部討論出結果來了嗎?」
孫承宗直起了身子,看着崇禎說道:「臣等到是討論過了,但是現在尚沒有得出結果,陛下不如先入殿再說?」
看着孫承宗側身作出邀請的姿勢,朱由檢轉着眼珠想了想,便沉默的向着武英殿內的會議室走去了。在會議室內坐下不久,朱由檢便再次向孫承宗等人說道:「這樣,就從孫先生的下手開始,每個人都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好了…」
孫承宗看了會議桌周邊的下屬一眼,便點頭贊同道:「這樣也好,就從伯雅開始吧。」孫承宗說着便轉頭看向了自己右手邊的孫傳庭,以眼神示意他起身發表意見。自從孫傳庭進入總參謀部後,因為他的進士身份,加上個人的才能,很快便取代了外放的袁崇煥,躍居於茅元儀之上了。
而出身於山西代州的他,在爆發了晉商通敵案之後,山西本地官吏的紛紛落馬,也使得他成了不少山西士紳支持的對象,這讓原本默默無聞的孫傳庭,在京中倒是漸漸聲名大噪了起來。
面白而短須的孫傳庭,看起來就如一尋常的文士,得到了孫承宗的指示後,他便起身不疾不徐的向崇禎說道:「洪巡撫帶領賀人龍、艾萬年兩軍不足萬人,獨力剿滅了陝西高迎祥、紫金梁等多股土賊合併的數萬大軍,為陝西地方解去了大亂的危機,從這個結果來看,他們的確是有功之臣。
雖然,在平亂過程中,洪巡撫處置有不當之處,軍中的將士也有違背軍紀的行為,給朝廷造成了很大的困擾。但是現在如果我們要對洪巡撫和軍中將士進行處罰的話,不僅會坐實了官軍濫殺無辜的傳聞,也許還會引起立功將士的不滿,剛剛安定下去的陝西局勢,也許又會出現反覆。
臣以為,是不是對賀人龍、艾萬年兩將加以懲罰申斥,放過下面的將士,將這件事進行冷處理為好…」
接下去的幾位參謀,也都認同了孫傳庭的主張,唯有盧象升站起來之後,卻慨然反對道:「如果放着殺戮平民的將士不管,這是置朝廷綱紀於何物?我們今日因為擔憂賀人龍、艾萬年兩軍會仗着武力反對朝廷律令,因而不做處罰。
那麼他日再有軍中將士犯錯,我們究竟是管還是不管?若是不管的話,武人挾兵自重,豈不是要蔚然成風?武唐藩鎮之禍,將始於今日…」
朱由檢聽了半天,終於明白了,總參謀部為什麼不能做出一個統一的決定出來了。在從前,雖然他抽調了不少軍校畢業生加入總參謀部,但是這些畢業生在孫承宗、茅元儀等老師的面前,就算有意見也不會太過堅持。
但是孫傳庭和盧象升卻不同,基於文官出身的習慣,他們很自然的把自己放在了和孫承宗平等的地位上,對於參謀部的其他人員也沒有過多的想法,因此可以很自然的堅持自己的主張。
被崇禎授予了元帥職銜的孫承宗,雖然一如既往的獲得了崇禎的信任,但是作為一名士大夫,他還是很明白權力的界限在什麼地方的。他現在的地位實在太高,若是還要再獨攬總參謀部的大權,朝野上下不安的文官們,恐怕就要把他當成最大的靶子來打了。
因此,在被授予元帥之後,孫承宗對於總參謀部的具體事務就很少再進行干涉,倒是差不多成了皇帝的傳話筒。
在這樣的局勢下,剛剛加入總參謀部不久的孫傳庭和盧象升,很快就同茅元儀分庭抗禮了起來。茅元儀在武官面前倒是毫無畏懼的心理,但是進士出身的文官面前,他總是下意識的想要退讓三分。在袁崇煥面前他是這樣,在孫傳庭和盧象升面前,他也依然如此。
一場總參謀部的臨時會議,倒是讓崇禎很清楚的看到了總參謀部內在的權力支配派系。對於茅元儀在會上表現出來的無主見,讓朱由檢在心裏也是大為搖頭。他不由對茅元儀下了個定論,此人做一做行政事務,編寫規範條文還不錯,讓他獨當一面,大概還不及袁崇煥。雖然袁崇煥行事過於獨斷專行,但是對軍事行動來說,最壞的決定也好過沒有決定。
茅元儀領兵,一旦失敗必然不可收拾,而袁崇煥大概還能把敗軍帶回來一部分,兩人的差別大抵就是如此了。
至於孫傳庭和盧象升兩人,前者雖然能夠顧全大局,但是套用一句後世比較流行的話語進行評論,那就是他身上具有一種小資產階級的軟弱性。所以看到陝西平叛的報告後,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維持當地穩定的局勢,即便這種穩定已經損害到了總參謀部制定軍紀的原則性。
至於盧象升,則是太過於剛正,對於違反軍紀的賀人龍、艾萬年兩軍將士,絲毫不考慮任何特殊情況,一心想要嚴明朝廷的法紀。
了解了總參謀部成員們的態度後,朱由檢思考了片刻,便對着一邊的孫承宗說道:「孫先生,朕看孫、盧兩位參謀說的主張,都有一定道理。不如這樣,朕也說說自己的意見,然後你們再討論一下,爭取儘快拿出一個辦法,我們總不能讓陝西平亂將士陷入不安,到時陝西的局勢就更難收拾了。」
孫承宗對着皇帝點了點頭說道:「還請陛下訓下,臣等都聆聽陛下的想法,也好讓討論有個方向。」
朱由檢這才轉頭,掃視了一眼會議桌前就坐的參謀們,方才緩緩說道:「朕覺得,盧卿說的還是對的。大家都想一想,朝廷為什麼是朝廷,就是因為朝廷掌握了執政之權,沒有執政之權,就不會有所謂的朝廷。
執政之權,就是政權。什麼是政權,就是鎮壓之權。朝廷如果沒有鎮壓不服王令的地方之權,又憑什麼可以號令天下,施政於四方?朝廷依靠什麼來鎮壓四方,不就是依靠於軍隊嗎?如果朝廷制定的軍紀約束不了軍隊,那麼我們還怎麼依靠這隻軍隊去鎮壓反對朝廷的地方勢力?那不就是藩鎮重現嗎?
所以,軍隊是國家最重要的柱石,沒有軍隊的朝廷,就不能稱之為朝廷。因此,此次陝西、山西的地方軍隊違背軍紀的行為,必須要得到懲戒,否則就不足以彰顯朝廷現在對軍隊還是有控制能力的,這比區區一兩隻地方軍隊的反叛更具危險性。」
聽到崇禎這麼說,盧象升緊繃的臉頓時放鬆了下來,雖然他極力堅持自己的主張,但是在參謀部內支持他的人卻不多,如今得到了皇帝的支持,他自然覺得事情也許還有轉機,可以為無辜被殺的平民討還公道。
不過就在孫傳庭按捺不住,想要對崇禎說點什麼的時候,朱由檢卻又改變了口風說道:「…但是,我們也應當看到。地方軍隊不守軍紀,並不是從朕登基開始的,而是很久之前就已經出現了。邊軍也好、衛所軍也好,這些軍隊的腐化,都是先從軍官剋扣軍士口糧和餉銀開始,上行下效之下,這才有了軍隊出征時的難以約束。
所以,我們也不能不顧前因後果,就這麼打着約束軍紀的口號,懲罰一批犯了軍紀的將士,就算了事了。這並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而是壓制矛盾的做法。只要將士們無法得到應有的供給和軍餉,被壓制下去的矛盾必然會爆發出來,甚至會比今日更為猛烈。
朕以為,我們應當把這場平亂戰事分成兩個部分,作戰期間和戰後期間。在作戰期間犯下的錯誤,也許只是將士們見血之後的一時衝動,因此應當以教育為主,懲罰為輔助。
但是對於戰鬥結束之後出現的違反軍紀現象,就要嚴懲不貸,以儆效尤。而在軍紀之中,朕以為有兩條應當作為鐵律,任何人不得觸犯,犯者必死。第一就是殺戮平民冒功;第二是奸*人。
洪亨九在這場戰事中的責任,由內閣派員去處置。但是賀人龍、艾萬年兩軍在這場戰事中違反的軍紀,必須由總參謀部派員下去整頓。賀人龍、艾萬年兩人在軍紀整頓完成之後,便讓他們上京城學習一段時間。
當然,有懲罰也要有獎勵。怎麼說這兩隻軍隊都替朝廷平息了陝西的民變,因此總參謀部派員下去,也要計功授勳。這筆款項,朕會讓人準備好,到時通過山西銀行進行發放…」
崇禎的主張雖然偏向了盧象升一些,但是並沒有完全否定另一方,因此參謀們大多數都點頭支持了皇帝的意見。
孫承宗思考了一會,便向崇禎小聲說道:「陛下既然認為有整頓兩軍,嚴肅軍紀的必要。那麼臣建議,不如將這兩隻軍隊順勢整編為新軍一部,讓左良玉所部前出編練兩軍,以防止整頓兩軍軍紀時,有人鬧事。」
朱由檢點了點頭道:「先生說的是,有備無患總是好事,就按照先生的意見去做。不過先生以為,誰去整肅這兩隻軍隊為好?」
孫承宗在茅元儀、孫傳庭、盧象升三人身上打量了許久,轉頭向着崇禎說道:「還是伯雅去比較合適,他本是山西人,容易和兩軍將士進行溝通。且伯雅性格寬厚,行事較有分寸。」
朱由檢也打量了孫傳庭一眼,良久之後方點頭說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