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吳襄帶回來的這幾名蒙古俘虜的口供,之所以守衛忍字山口的後金軍隊會這麼快崩潰,是因為後金準備撤兵出關了。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率領這路後金軍隊的總兵官武納格,昨天晚上就帶着蒙古右營的核心部隊退向了三屯營,留下駐守山口和遷西縣城的,不過是一些剛剛依附於後金的蒙古附庸部族的軍隊。
這些原本是察哈爾部附庸部族的蒙古人,因為去年後金大汗黃台吉親自領兵擊敗了察哈爾留守遼河套的多羅特部,所以才降服了後金國。
不過他們這些小部族實力單薄,最小的不過幾十戶部眾,最大的也就幾百戶而已。因此後金並沒有將他們遷移至瀋陽附近,打散分給八旗恩養。而是讓他們依舊停留在原先的草場生活,只是根據後金髮布的命令出兵服役而已。
因為沒有得到後金的軍械補給和編入八旗進行軍陣訓練,因此這些蒙古附庸部族提供的兵丁戰鬥力並不強,只是被後金軍隊用作押運糧草和戰利的人手使用。
而這些剛剛臣服後金沒多長時間的蒙古附庸部族戰士,對於後金國也沒有多少忠誠。當武納格帶着蒙古右營的核心力量坐鎮在這路軍隊時,他們還能上陣廝殺。
不過當武納格帶着蒙古右營的核心力量撤退之後,這些蒙古附庸部族的戰士就立刻成了一團散沙。他們所屬的部族之間沒有統屬關係,或者說是,當他們投降了後金之後,後金就去掉了某些蒙古部族之間的從屬關係。
這些蒙古附庸部族戰士一直都是,接受武納格編練的蒙古右營的指揮,當武納格撤退之後,這些戰士很快就自動恢復了部族領軍制,不再聽命於武納格走前臨時任命的軍事首領。
失去了統一的指揮,加上四分五裂誰也不願意服從誰的內部狀態,當張春、吳襄帶着明軍趕到山口之後,便有一些部族首領偷偷帶着自家的戰士先撤退了。
有着這些人帶頭,駐守山口的其他蒙古人也就紛紛逃離陣地了。於是張春、吳襄帶領的明軍,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擊破了後金的陣地。
等到這些蒙古俘虜交代完了之後,吳襄便迫不及待的對着滿桂說道:「滿帥,下官已經打聽清楚,現在三屯營城內的守軍最多也就三、四百蒙古韃子,下官懇請大帥准許,讓下官帶着本部人馬作為前鋒,前去收復三屯營城,為大帥打通前往遵化城的通道。」
滿桂還在沉吟的時候,張春已經阻攔道:「吳副將不要孟浪了,我軍只需等到祖總兵大軍匯合,後金就難以撼動我軍軍勢。
現在豈能為了幾個韃子俘虜不明真相的口供,就輕易的冒險出兵呢?
須知今日之勢,能夠迫使韃子退兵出關,正在於陛下親領的西路軍,和我遼東軍組成的東路軍互相配合呼應。
這東西兩路軍只要有一路被後金挫敗,韃子就可能捲土重來,我們此刻只能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讓後金無機可趁,就此退出關去,方是最好的選擇。」
吳襄自然不敢同張春進行抗辯,不過他注意到滿桂的神情,似乎對於張春的謹慎並不以為然。
吳襄隨即說道:「張道台說的話雖然有理,不過我遼東軍集合了十多個營頭,出關之後卻沒一場值得稱道的勝利,現在反倒是陛下帶着新軍打了一場勝戰。
我遼東軍一年花費數百萬遼餉,在今次後金軍繞道入侵作戰的過程中卻毫無建樹,待到後金退出關內後,天下人會怎麼看待我等?
今後朝廷會不會以為我等不堪大用而縮編遼東軍,然後加大對於新軍的支持呢?張道台如果擔心這是韃子設下的圈套,不如多多派出哨探,只要我們派出的哨探得力一些,也就不會被後金軍隊所埋伏了。」
吳襄的話語頓時打動了包括滿桂在內的一些將領們,崇禎登基後推動對軍制進行變革,去年又提出了野戰軍、守備軍和預備役三個不同層次的武裝力量體系。
遼東軍的將領們一邊百般拖延着軍制變革的到來,又迫於無奈的希望能夠多獲得幾個野戰軍番號。
他們這種矛盾的心情來源於,野戰軍的待遇要比守備軍高出一大截,但是曾經在明軍中普遍存在的家丁制度和吃空餉就被直接廢除了。
最讓他們感到擔憂的還是,野戰軍中的軍官任命不再是由領軍主將決定,而是主將推薦,各級主官給予評分,最後由總參謀部進行統一審批。
如此一來,曾經兵為將有的舊軍隊體系也就不復存在了。軍中上下級之間的聯繫,要比以往疏遠的多。
當然守備軍中還保留着一些舊軍隊的慣例,但是守備軍的規模不大,而且待遇還不及野戰軍的一半,稍稍有能力一些的底層士兵和低階武官都願意進入野戰軍,而不是留在很難獲得升遷的守備軍內。
根據總參謀部制定的政策,守備軍其實就是從前的明軍,所以一些明軍世襲的武職,都可以在守備軍內存在下去。而申請轉入野戰軍的人員,就算是自動請求取消世襲武職了。
雖然朝廷會發放一份年金,作為取消世襲武職的補償,但是畢竟比不上可以世代承襲下去的官職,因此有不少武官正是因為這一條而放棄了加入野戰軍的機會。
不過這樣一來,只要是明眼人就能看的出來,以後成立的野戰軍,戰鬥力必然會大大的超過守備軍,掌控了野戰軍的朝廷將會保持對於地方守備軍的壓制。
如此一來,曾經荒廢掉的京營,和已經破產的守中虛外之策,在某種程度上而言,借着野戰軍的建立又復活了。政治上稍稍敏感一些的武將和文官都能意識到,崇禎想要建立的野戰軍就類似於過去用來壓制地方的京營武裝。
黃立極為首的內閣之所以能夠默認崇禎對軍制進行改革,主要還在於總參謀部掌握在孫承宗、袁崇煥、茅元儀等出身文官系統的官員手中。
而總參謀部對於野戰軍的掌控,不僅僅符合了大明以文御武的傳統,還解決了京營腐化之後,大明中樞對於邊鎮武力無法壓制的窘迫境地。
自嘉靖朝之後,大明朝廷對於邊鎮武將的處置,只能是依靠中樞傳統的權威和其它地方實力派進行壓制。比如寧夏兵變,朝廷便只能調遼東軍去鎮壓。遼東有變,又只能從宣大調兵,至於朝廷控制的京營,則只能放在京城充充門面而已。
這種狀況顯然是不正常的,不管是皇帝還是文官都試圖重整京營,以恢復中央對於地方武力上的震懾,但是京營的組織體系實在是已經爛透了,小打小鬧根本無濟於事,而大動干戈又要得罪諸多在京營得利的勛貴勢要,因此一直無人能夠整頓京營。
崇禎登基之後,不惜得罪勛貴,也不懼京營兵變鬧事,硬生生的把京營士兵裁撤了大半,然後招募京畿附近的農人,建立了一支新軍。
對於這隻新軍,剛開始大家都是不看好的。主持訓練新軍的不是什麼將門子弟,而是一些各邊軍中不得志的中下層軍官。這些人既無家學,也無人脈,想要訓練出一隻強軍,總是讓人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新軍名義上的主官又是從南方水師調過來的敗軍之將,據說連續敗給了一群海盜,如果不是皇帝下詔招撫了這群海盜,這位新軍主官估計都要革職查辦了。
不過大明上下對於新軍的輕視,隨着去年的豐鎮之戰和之前的石門之戰的兩次勝利,終於有了些許改觀。
而原本對於新軍並不以為然的遼東明軍,現在也開始隱約擔心起自家的地位來了。
雖然去年朝廷下令改變了遼餉的名稱,並廢除了遼人守遼土的政策。但是實際上鎮守遼西的軍隊,還是以關外的遼人為主。而變換了名稱的遼餉,依然還是撥付給遼西軍隊為主。
但是朝廷對於鎮守遼西軍隊的優待,是建立在遼東軍能打,能夠防禦住後金軍隊入侵的基礎上的。
如果遼東軍既不能打,又不能防禦住後金軍隊繞道入侵,只能守住遼西走廊,保護自己駐地的話,朝廷還有什麼理由對遼東軍隊繼續優待下去呢?
憑藉着豐鎮和石門兩戰,阻擋後金入侵的軍隊,從原本只有遼東軍才行,變成了新軍似乎更有戰鬥力一些。
要是朝廷狠下心擴建新軍,那麼原本應當供給遼東軍的遼餉,顯然就要被截留下來供應新軍了。
在這種關係到切身利益的選擇上,想要立下功勞蓋住新軍的鋒芒,也就成了這些遼東將領的必然選擇。
不管是張春還是滿桂,都無法抵抗這些遼東將領想要立功的請求。若是當面的後金軍隊依然戰意高昂,這些將領大約還會猶豫一二。
不過根據吳襄帶回來的蒙古俘虜,知道對面的韃子軍隊已經開始緊張的撤軍之後。奪取三屯營,獲得解救遵化首功的誘惑,頓時煽動起了這些明軍將領的情緒。
本就有意於進軍的滿桂,最終還是決定聽取了吳襄的建議,多派哨探,然後直接出擊三屯營城,不再等待祖大壽軍的匯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