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如此嚴峻的抗災形勢,朱由檢於是再次召集了內閣、總理衙門及相關部門的官員34人,在文華殿內閉門開會,以應對時局。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這次會議參加的人數比3月召開的那次國務會議要少,相對的也就更容易統一意見。而此時各地的災情已經完全顯露了出來,眾人的僥倖心理也就徹底消失,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如何賑災的事務上。
因着今年的災情實在是過於嚴重,此前不少人堅持反對的一些損害地方士紳利益的賑災辦法,在這次會議上終於獲得了大多人的支持。包括但不限於,將北方各地實施的士紳一體納糧及土地改革辦法向南方推廣,以從南方士紳手中獲取更多的物質資源穩定地方,並安撫住失地或無地民眾。
而這兩個月中鑄幣法案的實施,也的確是給朝廷增加了不少手中的資源。特別是山西平息大同兵變後士紳態度的轉變,大量錢糧從私庫流向銀行和朝廷的公庫,給山西地方官府增加了大量的資本,使得他們可以使用這些錢糧興修水利、交通和向塞外遷移人口,因此山西這個受災地區的社會局勢倒是有着漸漸穩定下來的趨勢了。
山西地方的穩定不僅給朝廷去了一塊包袱,更重要的是粉碎了一些士紳提出的主張,那就是在這樣災情嚴重的荒年裏,士紳大戶才是社會穩定的基石,朝廷應當保衛這些士紳大戶的財產不受損害,而不是同那些底層刁民為伍,幫助那些刁民圖謀士紳大戶的家產。
何況天下的士紳大戶少,而貧困百姓多,哪怕朝廷把天下士紳大戶的家產都查抄了,對於需要救助的受災百姓們來說,依然還是屬於杯水車薪。因此打士紳大戶的主意,根本就是殺雞取卵,固澤而漁的愚昧之策。
但是朝廷從山西士紳手中獲得的物資數量,最終讓山西地區首先脫離了災區所面臨的嚴峻形勢,從而讓這個士紳們提出的主張破滅了。山西的未來大家還真未必猜的到,但是山西眼下度過難關的形勢,眾人可都是看在了眼裏。
殿內的這34名官員都是這些年從上千高級官僚中搏殺出來的精英,他們中也許有人的觀念較為守舊,但可沒有一個傻子。一旦確定了山西模式的有效,他們自然也就算是認可了鑄幣法案對於當下大明度過難關是有幫助的。
在這樣小範圍內的討論中,這些官員們到不必再顧忌維持自己的形象,而只需考慮如何解決問題,才能維護自己最大的利益了。就和後世的明星需要一個人設一樣,大明朝的官員實際上也是有着一個基本的立場的。
維護士紳階層的立場自然會被士紳們認為是君子,損害士紳利益的自然就是小人。而士紳的風評,往往就會影響到這位官員日後的升遷等問題。因此除了極少數官員之外,大多數官員從踏入官場的那一刻開始,就很自然的營造起自身的君子形象來了。
這樣的形象一旦被固定下來,在某些議題上這些官員發表意見時,依據的就不是解決問題的實際辦法,而是如何維持住士紳同僚對自己的看法了。一個前後言辭不一的官員,只會被認為是牆頭草,自然是無法走上更高的位置的。
而在當下這個場合,一個無法提出解決問題辦法的官員,也就意味着手中權力的縮小。在皇帝面前再裝什麼君子形象,甚至於有可能會被踢出這個權力的圈子,自然也就沒什麼官員會繼續裝模作樣了。
畢竟能夠站在當下這個場合的官員,他們已經不再是單單代表着自己,而是代表着自己身後的部門利益和大大小小的政治團體,一個不懂得維護部門利益和為自家團體爭奪權力的精英,是無法站到這個位置上來的。
維護士紳利益雖然是官員們的共識,但這就和聖人所描述的大同世界的理想一樣,這樣的政治理念雖然很美好,可是一旦同自己的利益有了衝突,大多數人的反應便是毫不猶豫的拋棄共識,而選擇保衛自己的利益。
對於殿上的這些官員來說,雖然鑄幣法案、士紳一體納糧、土地改革法顯然已經損害了士紳們的利益,但是對於當下的他們來說,這樣的利益顯然是及不上他們手中的權力更為重要的。
更何況,在推動鑄幣法案、士紳一體納糧、土地改革法等政策之後,等於是營造出了一個龐大的待分割利益。相比起過去那一點點在土地上的收益,將這些金銀、土地貨幣化,然後投入再建設的過程中創造出的巨量財富相比,無疑後者的吸引力要更誘人的多。
在這樣的資本化過程中,過去一個士紳家族一百年的積累,現在也許只要十年,甚至更短的時間就能落入自己的口袋,試問這樣的狀況下誰還會在乎舊士紳們損失的那點利益呢?在某些程度上而言,大明的官僚集團和士紳地主之間的利益,已經不再是過去那種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了。
今年的這場大災害對於大明來說的確是一個莫大的危機,但是在危機的背後卻無疑又存在着莫大的機遇。光是一個鑄幣法案的實施,就為朝廷創造出了巨量的貨幣來源,而在決定這些貨幣的使用上,也就意味着各個官僚集團對於這筆巨大財富的分割權益。
這些貨幣不管是用於賑災,投建工程,興辦工廠,還是用來訂購貨物,都代表着有許多利潤將會落入這些官員或是他們背後支持者的口袋中。在這樣龐大的利益面前,試圖束縛朝廷手腳的舊士紳們,首要面對的就是這些精英官僚們的打壓。
而要保證這些海量的財富能夠按照朝廷的意志流動起來,就要確保地方上的社會穩定。於是解決這次大明所面臨的災荒,也就成為了這些官員們的共識。在這樣迫切的要求下,這些有損於士紳利益的政策,終於獲得了大部分官員們的認同。
但是接下來對於這些利益的分配,卻成為了當日會議中最為激烈的對抗。對於這一點,就連崇禎也有些束手無策。這種利益上的爭奪,不僅僅在於各部門對於賑災資源的爭奪,更重要的是代表各地的官員對於賑災資源的搶奪。
畢竟這些受災地區的士紳並不都像山西士紳這樣富有的,這些年來憑藉的同蒙古諸部的邊貿和對於河套地區的開發,山西的錢糧救濟本省是沒什麼問題的。但是如陝西、河南等地,就算是平常年景,百姓也還需要食用野菜度日,更何況是這樣的大荒之年了。
因此想要依靠從各地士紳手中收繳錢糧來賑濟全國災民,這顯然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任務。在場的官員雖然認同了,想要度過眼下這場災荒,就必須讓各地士紳吐出一部分利益出來,但是他們卻也沒想過要把天下士紳搞的傾家蕩產。
於是,包括首輔錢謙益在內的大多數官員都堅持了兩點,一是以三月國務會議制定的賑災最低目標為考量,先確保兩京、河南及三吳之地的社會穩定,陝西和山東不妨先放一放。二便是各地士紳上繳的錢糧應當儘量用於省內的賑災,而不是挪用到外地去。
郭允厚、畢自嚴、夏允彝等官員則表示反對,認為賑災不能以鄰為壑,陝西、山東等地的災民同樣也是大明百姓,不能夠厚此薄彼。此外賑災行動是一個全國統籌的行動,如果現在把各省的錢糧都固定在省內,那麼朝廷如何調度統籌以應對最壞的局面呢?
就在雙方的爭吵日趨激烈時,負責戶部糧食局的笪繼良突然出列向崇禎請求道:「陛下,臣有些不同的看法想要呈報。」
原本被眾人吵的頭昏腦漲的朱由檢終於收斂了快要抑制不住的怒氣,對着他點了點頭說道:「准。」
殿內的眾人頓時安靜了下來,看着笪繼良,想知道這位究竟要說些什麼。「…臣以為各位大人的爭議方向出現了偏差。今日會議討論的是如何對各地災區進行賑災,而不是研討如何向各地劃撥賑災的錢糧。
陝西、河南、山東、兩京和三吳之地,這些地區的富裕程度和受災狀況不一,這些地方上的災民能夠自救的手段也同樣不盡相同,怎麼能夠一概而論呢?光討論以工代賑,或是朝廷撥款放糧賑災,事實上並不能把錢糧分配給最需要的地方,也無法最有效率的利用朝廷手中的資源,臣以為是不妥當的。」
聽到這裏,朱由檢終於生起了幾分興趣,他坐直了身體,向着笪繼良發問道:「那麼照你看,朝廷應該如何分配錢糧去賑災?各地的災區又該如何自救呢?」
笪繼良深呼吸了一口氣後說道:「臣以三吳之地的災情舉例,今年環太湖之地皆有旱情,三吳之地更是先旱後雨,在上月遭遇了暴雨之災,導致地方上的米價大漲。但臣並不認為,這是該地區田地糧食歉收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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