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辟雍內只留下了孫伯陽一人,孫伯陽這才發覺他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走到了太學門的朱由檢忽然停了下來,他招來了跟在身後的國子監監丞劉友榮,對着他說道:「國子監改為大學之後,徐先生事務繁忙,並不能分心管理大學的事務。朕想讓你擔任大學的常務副校長,負責管理大學的日常事務,你有什麼意見嗎?」
崇禎第一次巡視國子監,就遇到了率性堂監生鬧事,這讓劉友榮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道崇禎會怎麼處置他。
原本國子監祭酒、司業連續出缺,讓劉友榮有了一些其他想法。但是現在他已經基本不報什麼奢望了,只要崇禎不要因為監生鬧事遷怒他就不錯了。
不過沒想到,崇禎都快走出太學門了,居然還有峰迴路轉的時候。雖然不知道這常務副校長是什麼職務,但是負責管理大學的日常事務,這不就是祭酒和司業的工作嗎。
且主管大學的徐光啟是吏部尚書,吏部尚書要做的事務是如此之多,這等於說這個什麼常務副校長,就等於是現在的國子監祭酒了。
劉友榮趕緊迫不及待的回應道:「臣願意為陛下效力,一定會協助徐尚書管理好大學的事務的。」
朱由檢點了點頭,又回頭看了一眼琉璃碑坊後方的辟雍後,才繼續對着劉友榮說道:「你安排人手把辟雍內的高台御座拆了吧,今後大學之內,只論師生,不論其他,辟雍也改成論理堂吧。」
劉友榮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辟雍要改名字,但是現在的他只是一心想要順着崇禎,自然不會這麼煞風景的問東問西了。
劉友榮送崇禎出了集賢門之後,還依然覺得自己像在做夢一樣。從監丞跨越到領有實權的常務副校長,要是按照正常程序,他起碼也要花費十多二十年的時間。
而且他也只能升到國子監司業而已,國子監祭酒那是科舉正途出身才能擔任的官職,不是他這個落魄舉人可以奢望的。
劉友榮正在唏噓不已的時候,圍繞在他身邊的國子監屬吏,已經開始向他不住的道賀了。
當崇禎從國子監出門時,一架雙轅馬車正停在韓爌的府門前。坐在前方車轅上的老僕掀開了青布簾,對着車廂內恭敬的說道:「老爺,已經到了韓府了。」
一隻瘦骨嶙峋的手從車廂內探了出來,抓住了老僕伸出的右手,接着一顆戴着東坡巾的頭顱從車廂內伸了出來。東坡巾下蓋不住的是一頭的花白頭髮。
在老僕的攙扶下,一位老人從車廂內慢慢走了出來,這位便是天啟的老師孫承宗。
孫承宗走下馬車後,用手按着腰,對着自己的老僕感慨道:「我真是老了啊,不過是區區兩日路程,居然已經腰酸背痛,差點都走不了路了啊。」
老僕孫大有勸解道:「老爺盡忠為國,自當長命百歲。新皇正欲大用老爺,老爺怎麼會老了呢?」
孫承宗轉頭望着西面的皇宮方向,怔怔的發了一陣呆。他的學生天啟正是年少青春之際,卻不幸去世。這讓原本和天啟師生感情很深厚的孫承宗受了莫大的打擊,且因為心情鬱結而小病了一場。
使得原本離京城不遠的他,反而拖延到了今天才趕到了京城。天啟去世之後,孫承宗哀傷之餘,也有了一些倦怠之意。原本他並不太想接受崇禎的起復詔書,重新回到爾虞我詐的官場生涯之中。
但是好友鹿善繼、部下茅元儀、學生兼部下袁崇煥紛紛來信勸說他,說現在新帝登基之後,雖然在朝內排斥了魏忠賢、崔呈秀等閹黨首領,但是卻也沒有親近東林黨人。朝中閹黨餘孽縱橫相連,漸有死活復燃之跡象。
而孫督師當日教授天啟之時,和信王殿下也曾經有所接觸。因此為了清理朝堂之上的奸邪,他們希望孫督師可以借着自己前任帝師的身份,對崇禎加以影響。
學生袁崇煥更是特地指出,當今朝堂之上,充斥着才能平庸之輩。如果是承平之時,也許這些大臣們還能勉強維持大明的運轉。
但是今日的大明,外有強敵,內有變故,且天災連年。如果我輩不出,則國事必將壞至無法收拾。朝中大臣眼睛只盯着皇帝的舉動和京城之內的風雲,卻不知今日大明的變局在於遼東。
遼東自老奴起兵之後,就已經成為我大明的心腹之患。東虜雖然興起不過數十年,但是比之蒙古各部卻更為好戰勇猛。遼東更是京師之屏障,遼東若有失則京師必遭危急,京師危急則天下板蕩。
袁崇煥更是着重指出,朝中不論是東林還是非東林官員,都對遼東的重要性估計不足。更有些人認為應該放棄遼東,守住山海關就足夠了。
而崇禎登基後,第一件事就是召回了主張守山海關的前兵部尚書王在晉。這就表示,崇禎很有可能會聽從這些庸才的建議,有放棄遼東的念頭。
孫承宗、鹿善繼、茅元儀、袁崇煥這些人,都是主張堅守遼東的主戰派。當聽聞崇禎有改變天啟對遼東的守戰之策後,孫承宗終於在家中養不住病了。
孫承宗正追思學生天啟皇帝時,韓府的大門突然打開了,韓爌帶着孫子走出來親自迎接這位東林元老了。韓爌和孫承宗年齡雖然只差一歲,但是韓爌是萬曆二十年的進士,而孫承宗是萬曆三十二年的進士,在孫承宗面前韓爌是不折不扣的老前輩,且韓爌還當過三個月的首輔。
按道理,韓爌並不需要自己親自出門來迎接孫承宗,即便孫承宗是天啟的老師。但是朱由檢在朝會上高高捧起劉宗周,卻又讓出名的小人左副都御史李夔龍整頓科道,這就讓韓爌嗅到了一股危機感。
原本今日他想接着為孫承宗接風洗塵的機會,為劉宗周和文震孟說和,好讓兩人一起對付李夔龍。畢竟崇禎曾經親口答應過,這整頓科道一事,必須要經過兩人共同審核。
但是文震孟以身體不適謝絕了韓爌的邀請,而另一邊的劉宗周則根本就沒見人,據回來的下仆說,陸主事府外站滿了科道官員,想要請見劉大人,但是劉宗周直接閉門謝客,拒絕了所有人的拜訪,連韓爌的名帖都沒有收。
韓爌這下明白了,這劉宗周和文震孟兩人之間的裂隙算是暫時彌補不了了。如此一來,孫承宗的重要性就大大上升了。
作為先帝最敬重的老師,就算是崇禎也不得不退讓一分。孫承宗雖然在東林黨內自成一派,但是這一派的人物關注於遼東軍事,多過於朝堂政務。
韓爌其實是主張收縮遼東防線,暫時穩固住和東虜的對峙局面。然後先安定國內,稍稍恢復民力,再圖收復遼東的。
但是他的主張即不同於王在晉的放棄遼東,只收山海關的防禦派;又不同於孫承宗主張的,在遼東險要處築城,步步為營,壓縮東虜的活動空間,最後平息遼東的叛亂。
韓爌的主張兩邊不靠,自然也就兩邊都不討好。而韓爌本人又沒有參贊軍略的資歷,因此提不出完整的計劃,自然也就被兩派人士所無視了。
作為孫承宗和韓爌的學生,袁崇煥親自寫信勸說韓爌,希望韓爌和孫承宗兩位老師能夠結成同盟。孫承宗在外執掌軍事,而韓爌在內執掌朝堂。則東林黨人可以再次興盛於朝堂,而閹黨餘孽也不敢再有所反覆。
韓爌考慮再三,始終不能下定決心。作為一個從首輔位置上被趕回家的士大夫,韓爌最為缺乏的就是決斷的魄力。
雖然他還想再度入閣,但是他又害怕崇禎懷疑他在結黨營私。不管東林黨人怎麼操縱朝政,都不太會觸及到皇帝的底線。但是涉及到兵權就不一樣了,東林黨人攻擊閹黨最為有力的證據就是,南北兵部尚書都被魏忠賢的人把持,這不是心懷不軌,什麼才是心懷不軌。
東林黨人以這條攻擊閹黨時,固然爽快。但是反過來也一樣,如果東林黨人連兵部尚書的人選都擅自決定,那麼皇帝豈能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他們掌握兵權。
更何況,雖然閹黨餘孽還充斥在朝廷各處,但是隨着東林黨人的回歸,在朝堂上的東林黨勢力已經開始慢慢恢復了。在這種情形之下,韓爌不和孫承宗結盟,他遲早也能重新入閣。
不過當今天劉宗周和文震孟,都拒絕了他的居中撮和的建議後。韓爌才發覺兩件事:一是他在東林黨內的聲望,並不如他自己想像的這麼一呼百應;二就是劉宗周和文震孟互不相讓,東林黨內的分裂也就呼之欲出了。
於是,韓爌才鄭重其事的親自出來迎接孫承宗,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持,結成黨內的同盟。
有了孫承宗的支持,再加上交好的錢龍錫等東林大臣的聲援,則東林黨內的分裂也許可以延緩些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