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身邊眾人的呼喝聲中,王世強不由自主的高聲喊道,「請崔總兵出來,朝廷有什麼旨意為什麼不能在青天白日下當眾宣佈,反倒要分開我等分別見面?
我們為朝廷、為陛下流血犧牲,殺出重圍而歸,全憑了一腔對陛下的忠誠之心,難不成朝廷還要降罪於我等不成?大人可要明察,切不可寒了忠臣之心啊…」
王世強剛開始出聲的時候,心裏還有些發虛,但是隨着他繼續說下去,反而開始理直氣壯了起來,似乎他說的就是真實的事實一樣。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不過心情激動的他剛剛說完,卻突然發覺身邊的同僚都安靜了下去,王世強隨即順着同僚的目光望去,也不由有些目瞪口呆了起來。
這一百多名軍官雖然沒有機會上京面見皇帝,但是身為軍官首要學習的,便是分辨各種服色所代表的含義。
穿着天子戎服突然出現在大堂台階上方的少年,還有站在這位少年身後護衛的高級將領們。頓時便讓注意到這位少年的軍官們意識到,這位少年應當就是他們口口聲聲要效忠的大明皇帝,朱由檢。
王世強下意識的便俯下身對着台階上的少年行了庭參禮,有了他帶頭,邊上看到皇帝後發愣的眾人也紛紛拜倒參禮。
朱由檢站在青條石砌就的台階上負手而立,他掃了一眼庭院內跪下的一片黑鴉鴉的人頭,原本喧鬧的庭院此時已經變得肅靜了下來。
「繼續鬧啊?怎麼不繼續鬧下去了?朕在後堂都聽到你們的叫嚷聲了,看着你們這麼中氣十足的樣子,朕還以為你們這是凱旋而歸了呢…」
這些軍官之中,最年輕的一位也有20多歲了,但是被一個19歲的少年如此訓斥喝罵,卻沒有人敢發出半點聲響。
事實上,在認出了皇帝的身份之後,崇禎這頓不留情面的斥責,倒是讓這些軍官們安下了心。
這些在軍中浸潤了大半輩子的大小武官們,雖然作戰技藝上有些生疏,但是對於上官的心思倒是揣摩的相當通透。
聽到皇帝只是一味怒斥,並沒有叫來衛兵押人出去,他們便知道自己這條命算是保住了,接下來無非就是受些懲罰而已。只要現在不要繼續觸怒這位少年天子,說不定還能保住自己的官身。
朱由檢斥責了這些敗軍軍官一通,看着這些軍官們低着頭,半跪在地上鴉雀無聲的樣子,總算是發泄了心中的一點不快。
「都起來吧,沒聽見剛剛的命令嗎?所有軍官都排成10列,金營長你在這裏盯着,他們要是排不好隊列,就讓他們一直站到明日去。身為大明軍人,要是連個隊列都排不好,朕要爾等何用?」
朱由檢說完便轉身跨過了門檻,返回了大堂之內。庭院內的軍官們,這才三三兩兩的起了身子,互相打着眼色,卻依然不敢隨意出聲。
待到皇帝轉身離去,站在台階下方的金聲恆才直起身子,轉身對着這群氣勢全消的敗軍軍官們呵斥道:「你們還在等什麼?難道真想站到明日去?
現在聽我的號令,以官職大小為序,從我面前往左排成10列,都立刻給我動作起來…」
這些軍官們同金聲恆也算是有一面之交,畢竟都在馬伸橋內駐紮了近10天,因此很快便按照他的指示排起了隊伍,在一陣手忙腳亂之後,庭院內終於排起了一個1015的方陣。
也許是意識到皇帝就在眼前的大堂之內,這些往日就算是操練都敷衍了事的軍官,現在倒是個個挺胸收腹的站出了一絲軍人的味道。
金聲恆從隊頭走到隊尾,又從隊尾走到隊頭,終於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第一排10人聽我號令,昂首挺胸,目標正前方大堂,齊步走:一二一…」
在第一排軍官中的王世強,以一種奇怪的方式走入了大堂之後,才發覺大堂內的擺設甚為奇怪。左右兩側擺着一排桌椅,各有一些人坐在那裏,皇帝則坐在上首。
王世強正想着是不是要對皇帝行禮時,跟着走進大堂的金聲恆已經再次出聲喊道:「左邊五人去左側登記個人資料,右邊五人去右側登記。
按照你們對面書記員的提問,老實回答你們的所屬部隊,原官職、所帶人馬、有什麼特長等等。不要試圖隱瞞,也不要弄虛作假。否則,一經發現,必將重懲…」
王世強按照指示在左側的一位書記員面前坐下,便小心配合的回答着書記員的提問,「下官姓王,名…」
馬伸橋內一干明軍軍官正按序登記自己的個人資料時,溫爾都等三人也快繞到馬伸橋西面的官道上了。
溫爾都很快便勒馬觀察起了地形,東面七八百步處便是馬伸橋的西門。同他們見到的每日緊閉的東門不同,西門倒是敞開着,只是在城門外的官道上設立了兩道拒馬,放了十多名士兵看守着。
溫爾都等三人毫不掩飾的行為,頓時讓這些士兵們慌亂了起來,大呼小叫的四處奔走着,城內的士兵也趕緊關上了西城門。看着這些如臨大敵一般的明軍士兵,溫爾都撇了撇嘴,心中暗自想到,這裏的守備果然同馬蘭營、石門寨沒什麼區別,那裏會有什麼埋伏,巴圖扎彥大哥還是過於小心了些。
「溫爾都,要不要繼續向西去看一看,那裏似乎有些聲音傳出來。」一名騎士盯着西面的官道看了許久,對着他建議道。
只顧着伸長脖子打探這馬伸橋內明軍狀況的溫爾都,這才回頭向官道的西面望去。
他們此時距離南面通往馬伸橋的官道還有3、40米,這條官道從他們的位置往西去七、八百步,便隱入到了森林之中。從他們的角度看去,官道上並沒有什麼人影,不過森林入口處倒是堆積着一大堆砍伐下來的木頭。
溫爾都擺了擺手不以為意的說道:「不過是明軍正在砍伐木頭而已,他們在河東修築營地,當然會派人去砍伐木頭。
好了,就馬伸橋鎮子裏那些明軍的模樣,這裏也不可能會有什麼伏兵了。要不然他們怎麼會拼命關城門。
天色不早了,還是早點回去吧。他們不敢同我們馬戰,但直接用木頭封住森林入口還是沒問題的。要是真被明軍堵在森林裏,我們可要費不少功夫穿林繞道了。
還是早點回去向幾位大人和綽爾濟台吉報告吧,回去晚了,那些酒鬼說不定把咱們的酒水都灌下肚子了。」
溫爾都說完,就撥轉了馬頭晃悠悠的離去了。跟着他的兩名騎士,頓時也喜笑顏開的跟上說道:「那些明人中午送來的酒水,雖然有些怪異,但是可比那些農家自釀的酒水烈的多。中午我們不敢多喝,今天晚上倒要好好喝上一通…」
隨着三名蒙古哨探的離去,森林入口處也緩緩走出了一隊人馬,領頭的明軍騎士穿的不是明軍慣常穿着的紅胖襖,而是一套甲片漆成黑色的葉子甲。
跟隨他身邊的這些騎士,身上也都是這身打扮。站在樹蔭之下,稍稍遠離一些,就有些分辨不出人影來了。
林世賢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有些不確定的對着身邊的部下說道:「這就是後金哨探?他們行事如此馬虎,似乎同傳聞有些不符啊?」
邊上頓時有人說道:「是不是還有另一路人馬?一明一暗,這幾人就是讓我們放鬆警惕,然後好讓另一路人馬趁機觀察?」
林世賢右手拿着望遠鏡輕輕敲了敲左手,思考了一會後說道:「第一小隊跟着他們,離得遠一些,不要驚動了他們,待到他們過河之後再返回。
第二小隊往南面去搜索一下,看看是不是還有韃子的哨探。其他人同我繼續守候在這裏,警戒官道的安全。
另外,小金你去鎮子裏跑一趟,向連大人通報。我夜不收第二中隊受命警戒馬伸橋以西森林入口地帶,於今日申時,發現後金哨探三人窺伺馬伸橋西門…」
花費了一個小時時間,147名敗軍軍官終於完成了個人資料登記。而每一位軍官登記完之後,都會被崇禎召去問上二、三句話。
當全部軍官登記完成之後,崇禎雖然沒記住大部分軍官的名字,但也算是同這些軍官們混了一個臉熟。
朱由檢再次從堂內走了出來,對着重新退回站立在庭院內的一干軍官開始正式訓話。
他這次直接走下了台階,在第一排的軍官面前來回走了一遍,才注視着這些軍官說道:「你們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剛剛你們也都交代過了,朕也就不再對着人名一個個重新複述一遍了。
總而言之,大家都很清楚,你們現在都是戴罪之身。朕這麼說,有沒有人覺得自己是冤枉的?有人覺得自己要是冤枉的,就站出來,說給朕聽聽?」
顯然沒有那位軍官會這麼不長眼,跳出來同皇帝打對台。崇禎的詢問,得到自然是一片沉默。
朱由檢等待了一會,才繼續說下去,「沒人喊冤,很好。起碼你們還知道廉恥,總算還守住了一點底線,沒有把我大明軍人的臉丟乾淨。
要是有人吃了敗仗,丟下百姓和部下逃亡,還想着找藉口為自己脫罪。那說不得,今天朕就要殺幾個人,以告慰那些被你們丟棄而喪命的大明將士和百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