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原本也沒指望錢謙益能配合自己,提出什麼讓人眼前一亮的意見,不過錢謙益接了這麼一句話後,他倒是可以繼續發揮下去了。筆神閣 bishenge.com
「從這件事上可以看出,就算朝廷頒發了種種有利於民生的政策,但是一旦地方上的官員執行不力,或是乾脆陰奉陽違,那麼再好的政策也會荒腔走調。
所以內閣不能光光制定了一個政策頒發下去就完事了,還應當制定出一個檢驗核查地方官員執行的政策。
對於那些為了一己私利同朝廷政策對着幹的官員,一定要堅決、徹底的從我們的官員隊伍中開除出去,覺不能讓這樣的官員在朝廷和百姓之間矛盾,打擊朝廷的威信。
朕看,就以這些河南士子提出的問題開始,對全天下的地方官員進行一次整頓政風的運動。錢先生可以把朕的意見轉告給內閣諸位先生,拿出個辦法出來。」
不管是燕京大學的學生還是河南的士子,大部分人聽了崇禎同錢閣老的對話之後,都莫名振奮,認為他們今天的行動還是贏得了一些成果的。
當然錢謙益等官員還有寥寥幾名士子並不這麼看,他們倒是聽出了皇帝的言外之意,崇禎是想要借着這個由頭,對地方官員進行一次清洗。
特別是錢謙益,他入閣近一年,已經知道了不少事情,比如皇帝和首輔一直力推的衛所改制、官制改革,在河北、山東及河南北部幾個府的地區進行的還算順利,但是其他各省就成了一紙空文了。
其中皇帝最為在意的義務教育制度,及金陵大學的籌建,進展的尤為艱難。崇禎所設想的義務教育,主要目的是讓普通人掌握簡單的讀寫算術能力,但是除了京畿附近的幾個府縣外,大多數地方官員依然把義務教育當成了舊式的私塾教育。
這兩種教育的目標簡直就是南轅北轍,前者的目標是奔着,培養一個合格的產業工人,和具有樸素愛國思想的普通國民而去的;而後者還處於培養一個脫離勞動,為科舉事業輸送人才的這麼一個目標。
也許錢謙益這樣的東林黨官員對此還心懷心慰,因為後者培養的文人越多,傾向於東林黨人,支持變革朝中政局的士人力量就越大。畢竟這些士子是作為大明官吏的預備役存在的,他們想要進入仕途,除了學問過關之外,還需要朝廷中有合適的位置空出來。
現在的閹黨餘孽,幾乎佔據了朝中最有油水和前途的位置。只有把他們趕下去,這些好位子才會有可能落在他們這些後起之秀身上。
然而對於崇禎來說,舊式私塾教育培養出的文人,在沒有一個長期改造的過程,是無法進行使用的。
因為私塾教育學生的目的只有一個,做官,或是拼命做官。這些私塾出身的文人,不管他們曾經出身於什麼家庭,但是鄙視勞動和勞動者,卻成了習以為常的慣例。
於是在京城便出現了一個很奇怪的現象,一方面宮內開辦的各家工坊,急需各種有一定文化能力的職員,但是一直招募不到多少人手。
而另一方面,大量的貧寒士人寧可守着一個生員的名頭在家混日子,也絕不願意接受工坊的聘請,成為一名普通的工坊工人。
把鄉村私塾改成皇帝提議建立的普通小學,最大的阻礙無疑來源於各地的學政和地方官,他們並不願意讓普通的大明百姓學習文化,僅僅是為了作工經商,從而玷污了讀書人這個名頭,混淆了四民的階層劃分。
雖然崇禎已經幾次在內閣上提出,要整頓這些地方官員對朝廷政策的敷衍,嚴重的話乾脆開革職務,提拔對朝廷命令完成不錯的官員。
只不過皇帝的這個提議一直被內閣及六部官員們反對,所以遲遲不能通過。官員們其實想的很簡單,就現在來看,雖然地方和朝廷之間有矛盾,但是這個矛盾還沒有激化到挑起革職大戰的程度。
不管現在就不一樣了,這些河南士子的到來,他們對於許顯純、楊所修兩人的控訴,倒是給了皇帝一個整頓官風的藉口。
錢謙益雖然明白了這點,但是個性一向懦弱的他,並沒有當面反對崇禎的提議,只是有些不安的答應了皇帝的主張。
朱由檢隨即又轉頭對着王承恩說道:「從今天這件事上,我們也要汲取一些有益的教訓。這天下百姓有了怨氣總是想要找個講理的的地方,朕身為大明天子總不能對此置之不理。
你替朕告訴御前秘書處,在五軍都督府附近找一所官邸設立信訪局,用來接待上京訴冤的百姓,當然也接受百姓訴冤的信件。對於一般問題,御前秘書處可以轉交給有關部門處理,畢竟重要的問題,就摘錄下來交給朕親自批閱。」
王承恩猶豫了一下,不過還是很快的答應了下來。朱由檢這才轉頭看向河南士子的一方再次說道:「你們不計辛勞的跑到京城來訴冤,也是為了大明江山的安穩,朕今天要先謝謝你們。」
聽到崇禎的感謝,一干河南士子也不敢怠慢,趕緊起身對着皇帝行禮回拜。朱由檢安撫他們再次坐下之後,便繼續說道:「朕很希望能夠同你們一個個進行交談,聽聽你們在地方上看到的事實。
不過你們有這麼多人,如果一個個的對朕進行匯報,恐怕講到晚上去也講不完了。這樣,王承恩,你讓御前秘書處、宮內派出人手,帶着這些河南士子們找個地方,一對一的把他們想要對朕說的話都記錄下來,然後交給朕看。」
李信臉色微變,鄭廉則還沉浸在剛剛被皇帝訓斥的不安狀態中,因此之前的事情,他們都無法對崇禎的提議進行反對。
眼看這些河南士子就要被王承恩請出房間時,在他們身後一位較為年輕的河南士子有些不甘心的出聲說道:「陛下,如今許顯純、楊所修這些人正在河南荼毒士民,既然陛下今天已經知道了這些事情,為什麼不能先下令阻止他們?
不管怎麼看,如果能夠早一天阻止他們,我河南士民就能少受一天摧殘,地方上也能多保留一分元氣啊。」
錢謙益這時終於醒悟了過來,他搶在了崇禎之前,先對着這名年輕士子訓斥道:「朝廷辦事自有法度,如果只要幾名百姓上京告個御狀,就要不分青紅皂白的把下去辦事的官員拘拿問案,今後誰還敢替朝廷辦事?
陛下今天能夠親自出面接見爾等,已經是大為破例,難不成你們還想要糾集眾人脅迫君上問案不成?趕緊下去闡述冤屈,不要在陛下面前繼續無禮了。」
在這位東林魁首,又是文壇領袖的面前,這些河南士子終於不敢繼續強項下去,他們對着皇帝行禮之後,便有些垂頭喪氣的向門口走去。
朱由檢心念一動,突然叫住了眾人說道:「錢先生說的不錯,這朝廷辦事自有法度,所以有些事情必須要調查清楚,不能冤枉了好人,也不能放跑了壞人。你們下去後且耐心等待,朝廷一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聽到了崇禎的承諾之後,這些河南士子的臉色才稍稍變的好看了些。朱由檢又關心的問道:「你們上京之後,這些日子都住在什麼地方?生活上可有什麼困難?」
李信同幾位同鄉了下眼神,便代表眾人回道:「有勞陛下關心,我等上京後大多借住在同鄉會館,也有些人居住在客棧之中,生活上倒還過的去。」
朱由檢點了點頭,再次轉頭向王承恩說道:「京城雖然是首善之區,但是地方廣大,讓他們分散在四處,未免有些不方便。
既然他們大都是舉人和生員,那麼乾脆讓京內的官驛騰出幾間院子給他們居住,有什麼事也能互相照應下。至於他們每日的生活費,你安排下,就從朕的花銷中拿出些來補貼好了」
皇帝的噓寒問暖,讓房間內的士子們大受感動,李信帶着一干河南士子再次謝恩之後,方才依依不捨的同王承恩離開了房間。
送走了數十名河南士子,房間內頓時空了一大半。張溥正想要出聲,把對許顯純、楊所修在河南的胡作非為的批判,轉到對魏忠賢一黨的清算話題上。
朱由檢卻飛快的打斷了他,眼睛注視着燕京大學的學生們說道:「不着急,朕還有話要說,你們先聽朕說完。
燕京大學的前身是我大明的國子監,而你們這些學生按照以往的說法,便是國子監的監生。
國子監是什麼地方?是我成祖皇帝設立的大明最高學府,也是教化四方的所在。
國子監在過去主要有兩個任務,一是傳承我華夏文明的禮儀典籍;二則是為國家儲備人才。
只可惜到了近代,國子監名聲不顯,也荒廢了本業,反倒成了不學無術之輩的終南捷徑。
正是有鑑於此,朕才決定要變革國子監為燕京大學,重新塑造我大明最高學府的學風。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朕之所以改國子監為大學,是希望燕京大學是教授大人之學、君子之學,也是教育你們如何選擇自己的人生大道的地方。
朕希望每一位進入大學的學生,除了在大學裏學習到知識之外,還要把自己變成一個心向光明,目光遠大,以天下為己任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