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蔣德璟說的緣由,朱由檢也不得不默然了,在昌平修幾個水庫已經是極限了,要是動了祖陵山頭,估計他要被那些文臣和各地的宗藩噴死。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繼續在河堤上走走看看了一段時間,連善祥便站出來對皇帝提醒道:「陛下,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們該往回趕路了。要是天黑還不回城,恐怕下次就沒這麼容易出來了。」
朱由檢抬頭看了看天色,不由嘟囔道:「這天色還早呢,怎麼會趕不及回城。我們再去那邊看看,那個棚子是幹什麼用的?」
崇禎不理會連善祥的勸說,向着孫伯陽教學的棚子信步走了過去。難得以查看治河工程的名義出來走走,他才不想這麼快就回到讓人倍感壓抑的四方城裏去。
5月的原野上一片青翠之色,一眼望不到盡頭,可比他在宮內抬頭處處被高大的宮牆擋住視線,讓人賞心悅目的多了。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孫伯陽投入的替學生們講解着詩中的含義,完全沒有感受到一群不速之客的到來。
孫伯陽並沒有同這些學生們講解,這首詩是如何押韻的,而是利用這首詩教了幾個生字,並簡單的描述了詩的含義。
他這麼教也是有着自己的考慮,在他看來,這些學生們能夠認識一些字,學會簡單的算術,就已經夠用了。畢竟這些學生都不是為了科考來學習的,只不過想要學些日常生活中可以使用到的知識而已。
他們之中最聰慧的人,大約也就是被送到某個商鋪去當一名學徒而已。因此孫伯陽並沒有從百家姓和千字文開始教授,而是選了一些含有常用字的詩詞作為範文。這些朗朗上口的詞句,能夠最大限度的幫助他們記住剛剛學會的生字。
孫伯陽講完這一課之後,才發覺棚子的入口不知何時起,居然站滿了人。
他下意識的走上前想要看清是誰站在那裏,結果卻讓他吃了一驚。
朱由檢擺了擺手,他身後的一名侍衛頓時上前扶住了孫伯陽,阻止他跪拜下去,並小聲告誡他不要張揚。
崇禎穿的雖然是常服,但是龍紋並不是那麼的顯眼。除了官員之外,平常的百姓根本認不出崇禎身上穿着的是皇帝的服飾,他們只會把崇禎當做是京城裏的某個貴人而已。
對於陪侍在皇帝身邊的侍從和官員來說,崇禎的身份能夠儘量不在百姓面前暴露出來,皇帝的安全才會更有保障。
孫伯陽看着崇禎走到自己面前停了下來,他卻不能跪下行禮,頓時變的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朱由檢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才微笑着讚賞道:「你剛剛教的課的很不錯。」
不待孫伯陽回答,他已經繞過了孫伯陽走到了黑板前,對着一干學生饒有興趣的發問道:「你們上了先生的課程,學到了知識,今後準備用來做什麼呢?」
一干學生有些畏懼的看着,這位衣着華麗的年輕貴人,不敢回答崇禎的問題。
主管工地的小吏心裏有些着急,正想上前催促學生們時,卻被蔣德璟攔住了。
朱由檢思考了一會,便從腰間解下了一塊玉玦,他抓着玉玦上的紅色繩子,對着學生們鼓勵的說道:「如果你們中有人的回答能夠讓我滿意,我就把這塊玉玦獎勵給他。」
這些學生們依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轉頭看向了他們的先生,看到孫伯陽對着他們點頭之後,才有一些學生大着膽子回答了崇禎的問題。
學生們的答案五花八門,或是為了賺取金錢,或是為了出人頭地,甚至還有人想到了,學成文武藝,賣於帝王家的戲文。
但是顯然,這些答案都不是崇禎想要的答案。朱由檢嘆了口氣對着學生們說道:「為什麼你們就沒有一個人想着,學好知識然後改變自己的家鄉,讓鄉親們過的舒服些呢?」
學生們大多不明白這位貴人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但是有不少學生開始思考起貴人所說的,改變自己家鄉云云的話語起來了。
相對於這些懵懂的學生來說,反倒是站在邊上的蔣德璟和孫伯陽兩人,對於皇帝的話語感觸的最為深刻。
對蔣德璟來說,他所熟讀的儒家經典雖然追求的是,修身治國平天下。但是說到底還是要先出仕,獲得皇帝的賞識,才能有這個機會。
而對於皇帝來說,讓天下讀書人整天想着,讀書就是為了通過科舉出仕,為自己獲得出人頭地的機會,才是最正確的想法。讀書不是為了賣於帝王家,對於皇帝來說絕不是什麼好事。
孫伯陽的神情似乎有些茫然,他似乎有些明白了,當初在國子監皇帝為什麼要訓斥自己了。
朱由檢看了看手中的玉玦,順手就把玉玦掛在了黑板的一角,然後再次說道:「你們的答案都不能讓我滿意,所以今天我就不再把玉玦送出去了。
不過我想也許今後會有人能夠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因此我把這塊玉玦掛在這裏,到時好讓你們的先生替我獎勵給他…」
朱由檢隨後讓孫伯陽陪着自己走一走,詢問了他關於教學上的一些事情。
兩人交談了一會之後,朱由檢便對着他說道:「和當初在國子監相比,你果然是大不相同了。你現在做的事情非常的好,在工地上建立一個學校,空閒時教導這些孩童認字,這是一件大好事啊。
朕會讓人準備一些物資,好讓你這個工地上的流動學校辦的更好一些。當然,你也不能光教這些孩子,還應該再擴大一些範圍,讓那些有餘力的年輕人也學習一點文化。
不僅如此,朕還打算任命你為順義縣的教喻,在沿河工地上都辦一所流動學校。」
皇帝的話語並沒有讓孫伯陽欣喜若狂,他反而有些遲疑的向皇帝詢問道:「敢問陛下,您為什麼如此汲汲於建立學校,而且這些學校教授的,不過是一些常用文字和簡單的數字。難道您真的認為,他們學會了這些,就能改變自己的生活嗎?」
朱由檢停下了腳步,意外的看着孫伯陽一眼,他沉默了一會才對着孫伯陽說道:「其實朕也不確定,但是朕明白一件事,想要改變自己的生活,重要的不是認識幾個字,而是有沒有改變現狀的決心。」
孫伯陽大為詫異的看着皇帝,不由自主的問道:「那陛下為什麼還…」
朱由檢抬頭看了看遠處的風景,才不確定的說道:「朕不過是想要給他們一個希望,讓他們相信讀書能夠改變自己的生活,只有抱着這種希望,他們才會有勇氣改變祖輩們不變的生活。」
直到皇帝帶着隨從們離去,孫伯陽還繼續站立在河堤上,看着皇帝離去的背影,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在返回京城的途中,一直沉默的蔣德璟向崇禎小心的詢問道:「陛下您似乎想要讓天下人都能接受教育,讓人人都能認識幾個字…」
朱由檢爽快的回答道:「你說的不錯,朕就是如此想的,想要讓我大明人人都能識字算術。」
蔣德璟斟酌了許久,才開口說道:「陛下,聖人曾經說過: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朱由檢回頭看了看,身邊這位低眉垂目的大臣,然後開口說道:「朕怎麼覺得這句話,卿理解的似乎同朕有些不同呢?」
蔣德璟微微抬頭看着崇禎,小心的詢問道:「敢問陛下是如何理解的?」
朱由檢轉頭看着前方的道路,放緩了赤風的速度後,才平靜的說道:「朕以為,也許當初聖人說的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或者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又或者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聖人的時代畢竟離我們已經太遠了,當今之世同聖人所處的時代也已經千差萬別。一味拘泥於故紙堆內,對今日的局勢不會有多大幫助。
朕以為,現在重要的,不是聖人怎麼想,而是我們這些人怎麼想。既然我們處在這個位置之上,就要負擔起領導這個國家,改變這個世道的責任。
如果僅僅因為聖人的話語,或是顧忌個人的名望,就束縛住了自己的手腳,不願意去做有利於百姓的改變,那麼我們就真成了被供奉在廟宇內的泥胎塑像了。」
皇帝的話語讓蔣德璟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直到快進入東直門時,蔣德璟才突然正色對着皇帝說道:「臣願意在陛下身邊,親眼見證陛下想要建成一個什麼樣的世道。」
朱由檢回頭對他點了點頭,微笑着說道:「那就讓我們一起努力一把,我相信你一定不會後悔的。」
在十字路口同皇帝的隊伍分手之後,蔣德璟牽着自己的馬匹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他心裏忽然有些好奇,好奇着皇帝讓他不會後悔的世道是個什麼樣子。
差不多在同一時間,一群讀書人坐着馬車從西直門進了城內,一位讀書人興高采烈的對着同伴說道:「果然大氣是有壓強的,這山下和山上的水銀柱的高度的確是不同的啊。趙思成,你算出結果了嗎?」
坐在馬車內低着頭計算數據的另一位士子,這才抬頭說道:「根據這些數據,大約每升高13米,汞柱大約下降1個毫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