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在浴桶內聽完了大部分奏章後,才結束了泡澡從桶內站了起來。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他閉着眼睛張開雙手站在那裏,等着侍女們替自己擦乾身體上的水跡。
「嗯,等等,今天的毛巾是怎麼回事?」身體上傳來的熟悉觸感,讓他不由自主的睜開了眼睛,要求邊上的侍女把毛巾遞給自己看看。
「陛下,這是棉紡廠送來的新式毛巾,可是有什麼不妥之處嗎?」呂琦頓時擔心的問道。
「不,朕只是覺得很不錯,比之前的白布舒適多了。」朱由檢把臉埋沒在柔軟起絨的毛巾內,雙手用力摩擦了幾回,終於感受到了久別的熟悉感。
果然,封建時代最有權勢的君主,也未必能及得上工業時代普通平民能獲得的生活享受啊。
朱由檢在心裏感慨了一句,毫不顧及身邊兩名手足無措的侍女,自己動手擦乾了身上的水跡。
穿上了一套常服之後,朱由檢從呂琦手中拿走了?中國簡明歷史?後,對着王承恩說道:「今天就到這裏為止,朕今天想要早點休息了。明天上午,朕同內閣會面。下午朕要見見柳敬亭,就在上林苑監好了,朕還要順便見見農學院的魏良卿…」
第二天早上,在召開內閣正式會議之前,朱由檢首先召見了首輔黃立極同戶部尚書郭允厚。
關於昨天商人代表大會通過的稅收改革方案及其他事項,兩人顯然已經拿到了正式的文件。
不管是黃立極還是郭允厚,臉色都有些難看。兩人剛進入房間,尚沒有完全坐穩,郭允厚就已經迫不及待的說道。
「陛下,按照昨日送來的商人代表大會的決議,陛下要開放四川井鹽、雲南、山西礦業給商人?這恐怕不太合適吧?」
黃立極則更是臉色嚴峻的說道:「陛下把寧波外海的舟山群島單獨劃出來交給商人管理,又同意讓商人監督稅收事務,這有違綱常禮制吧。
天下之民分為士農工商,只要四民各安其職,天下自然安穩無事。自古以來,都言士為秀民,一向是支撐國家的支柱。
而商賈不過是一群追逐利益的小人,現在陛下不信任士紳,卻讓一群小人插手稅收事務,如此尊卑不分,如何教化天下百姓安守其位?
老臣敢問陛下,如果綱紀毀壞,禮制錯亂,今後陛下要打算如何治理我大明百姓呢?」
王承恩在崇禎身後小心的觀察着,兩名內閣重臣指責皇帝的言論,讓他有些心驚肉跳,不知道崇禎會否惱羞成怒之下,做出什麼不可預測的舉動來。
朱由檢的心理顯然比王承恩預計的要強,他對於兩位大臣的批評聽而不聞,毫無動氣的意思。
只是等着兩人說完之後,才平和的說道:「朕到不是非要用商人監管收稅事務,也不是真心想要劃出一塊地方交給商人們自己管理。
只不過朕覺得,讓商人做官,比讓官員去當商人強。朕最近聽說,揚州鹽商的資本加起來大約有3000萬兩,每年賺取的利潤約900萬兩。
而他們一年交給朝廷的鹽稅不過百多萬兩,送給官員的賄賂卻超過2百萬兩,自己留下了近5百萬兩。
不知道黃先生以為,這樣的官員,真的可以成為我大明的依靠嗎?朕覺得,有這樣的官員作為對比,就算那些商人們幹的再爛一些,朕也是可以接受的。」
黃立極張了張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不是他想不出反駁皇帝的話語,而是他下不了決心。
順着皇帝的口風,指責這些貪官污吏自然簡單。但是身為大明首輔,他可不能指責完就當沒事發生了,顯然是要拿出對策來的。
要麼整頓的吏治,要麼換個方式去管理稅收,總是要拿個意見出來。
不管是鹽務還是稅收,這一塊的都是盤根錯節,也是不分政治黨派的。他要是力主反腐,顯然會成為眾矢之的,就算是身邊的部屬也未必會支持他。
看到黃立極沉默了下去,郭允厚不由出聲解圍道:「陛下,即便是允許這些商人們插手稅收監管,也不能把自貢井鹽和兩省的礦業完全交給商人去開發啊。
我大明戶部太倉銀歲入半數來自於鹽稅,一旦鹽稅出了問題,則按照陛下所言的國家財政就會破產。
而採礦業最是耗用人工,礦主常常招募四方流民,開礦常常需要動用、鐵器之物,礦山又往往處於荒山野外。可以說都是縣衙難以管理的盲點,也是作奸犯科之輩的藏身之所。
且礦主開礦毀壞山林,往往導致水土流失,使得地方的河流乾枯,良田廢棄。同當地士紳百姓易起糾紛,不是訴訟就是群起械鬥。
當地的縣令難以管理不說,此等精壯礦丁,數百、數千人群集一處,若是被奸邪之輩煽動,豈不就成了禍害地方的源頭了?」
對於郭允厚的擔憂,朱由檢倒是蠻認同的,這個時代大部分的私礦都是違法的。因此敢於開礦的礦主,不是當地的地頭蛇,就是一些走投無路,豁出去的流民。
對於這些礦主、礦丁來說,他們對於朝廷的畏懼是最為淡漠的。若是礦山采空或是經營不善而虧本之後,在這個嚴格限制流動的社會,這些無礦可采的礦工們,大多數都會成為盜賊團伙的後備補充力量。
這對於希望把農民禁錮在土地上,過着永遠不變的穩定生活的地主士紳們來說,顯然就是一個破壞現有秩序的威脅。
他們並不希望,在自己的家園附近,出現一夥可能會成為盜賊的流民,威脅着自己或是親族的田園生活。
雲南也就罷了,畢竟那裏遠離中原,少數民族眾多,士紳力量薄弱。但是山西就不一樣了,山西雖然號稱是表裏山河,環山繞水平原地區不多。
但是山西瀕臨黃河,乃是華夏文明最早的起源地之一,這裏的文化和經濟一向不弱於中原地區。
雖然山右商人的富豪聞名於天下,但是山西人在朝中的勢力同樣不可小窺,沒有這些山西官員的庇護,山西商人也不能牢牢把持着大明鹽業近百年。
如果皇帝要在山西開礦,勢必要觸動山西地方士紳的利益,且在山高林密的山西,一下湧入這麼多礦丁,這對於社會治安顯然是一個極大的隱患。
郭允厚雖然是山東人,但是在江南官員人數眾多的現實面前,還是要維護北方士紳的共同利益的。
朱由檢思量了許久才開口說道:「我們先談談這個鹽稅的問題,大明鹽稅現在採用「綱鹽制「,持有鹽引的商人按地區分為10個綱,每綱鹽引為20萬引,每引折鹽300斤,每引給銀六錢四厘,稱為「窩本「,另稅銀三兩,公使(運輸)銀三兩。
也就是說,每引鹽朝廷應當收取銀6兩6錢4分,如果每年200萬引鹽全部兌付,應得稅銀1328萬兩。當然這是不太可能的事,畢竟我們要承認朝廷鹽引的發放已經失去控制,常常超出了鹽場的生產數量,更別提鹽場還要隱沒一部分產量作為余鹽出售。
但是,即便是按照最寬裕的方式進行計算,一年兌付七成新鹽引,三成作為還清舊鹽引,每年鹽稅收入也應當在900萬兩以上。
朕再閉一閉眼,拿出兩成給鹽務官吏分潤,那也的交給朝廷每年600萬兩吧。
但是朕查閱了改行綱鹽制之後,歷年來鹽稅的收入,最高的一年收了250萬兩,其他年份大多在200萬兩上下浮動。
好麼,一年1328萬兩的稅銀,實際繳納上來的還不到2成,朕倒是想問問了,這些鹽務官員當的究竟是誰家的官?難道真當朕不敢殺人嗎?」
朱由檢說道最後,語氣森然,猶如下一刻就要爆發了一樣。不管是郭允厚還是黃立極,都沉默了下來,完全沒有替都轉運鹽使司和鹽課提舉司官員說情的念頭。
兩人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皇帝究竟是如何得知這些情報的。一直以來,文官們都不願意讓皇帝太過了解政務的細節,以確保皇帝在消息缺乏的狀況下,只能在文官們提出的建議中選擇而已。
即便是嘉靖、萬曆這種嫻熟於政治鬥爭的皇帝,就算鬥倒了朝堂上的政治對手,但是最終還是要依靠另一群文官來處理國事。
然而,現在這位年少的崇禎皇帝,也許在政治鬥爭中不夠圓滑老辣,但是卻隱隱脫離了文官對於朝政的控制。
就像現在,不管他們有再多的藉口,也無法在這麼切實的數據面前進行否認。老實說,他們雖然知道鹽政是大明最的一塊,但是從沒有去想過收集這些數據,也沒想過這些官員和商人,居然能夠貪污掉這麼巨大的一筆數額。
郭允厚和黃立極也不得不離開座位,向崇禎伏地請罪。朱由檢第一次沒有馬上讓兩人起身,反而對着兩人沉默了許久,才冷冷說道。
「事實上,朕聽到的傳聞還不止一個。朕的內閣之中,除了寥寥幾人,其他人都有親族奴僕插手鹽務,獲利頗豐啊。」
原本還有些冷靜的黃立極和郭允厚,這時才覺得額頭有些心驚肉跳的感覺,他們兩人正在皇帝所說的其他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