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朱由檢從嘉樂殿返回寢宮時,腳步不由輕快了許多。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王承恩一直忍耐着,直到皇帝進入了上書房時,才小心的向崇禎小小的抱怨了一句。
「陛下,這航海委員會您不讓臣等參與,怎麼連海外貿易局也全交給了那些商人。每條出海貿易的商船繳納的保證金,還有船上人員的強制保險費,這可是一大筆錢。陛下,您就不怕那些商人趁機中飽私囊嗎?」
在書桌後就坐的朱由檢,一邊翻看着放在桌上的文件,一邊隨口說道:「你們啊,看到錢就迷了心竅。別人過條河都要摸着石頭前進,你們看到對岸有塊金子,難道連河水有多深都不問,就要往裏跳嗎?
這海外貿易剛剛開始,能不能賺錢,能賺到多少錢,都需要他們蹚條路出來。春播才開始,你就盯上別人手中的種子了,今後還會有人替你種地嗎?
你回去告訴那些內侍,眼光要放遠一些,手不要伸的太長。你們出外辦事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朕的顏面,吃相太難看,就是在打朕的臉。」
「臣等萬萬不敢有此想法。」王承恩頓時被崇禎給唬的跪下請罪了。
隨着崇禎開始認真的翻閱文件,書房內頓時安靜了下來。半刻鐘之後,朱由檢帶着幾許嘲諷的聲音打破了這寂靜。
「好麼,吳芳元從京營士兵手中清繳的財物不過五、六萬兩,這連善祥督查順天府報上來的損失倒有近百萬兩,去把連善祥給朕叫來。」
「是,陛下。」王承恩飛快的答應了一聲,就快步退出了書房,交代了一名太監去傳連善祥去了。
在崇禎面前,連善祥一五一十的向他匯報了,這些數據的由來,事實上的確也是和督促登記損失的錦衣衛無關。
兵變平息之後,錦衣衛的主要力量還是放在了清查城內的亂兵,和抓捕趁着兵變進行犯罪活動的街頭閒漢,還有十多名趁亂從刑部大牢中跑出來的重犯。
對於京城各坊受災住戶的登記,主要還是依靠那些熟悉地理和住戶的縣衙胥吏。很顯然有些聰明人從中嗅到了金錢的味道,所以他們開始虛增住戶的損失,指望從中撈上一筆。
連善祥額頭有些冒汗,這還是第一次他把崇禎交代的任務給搞砸了。他開始反省,自己這些日子來是否太過於得意忘形了,連崇禎再三叮囑的任務,都輕易的相信了屬下的報告,而沒有進行仔細的抽查。
朱由檢看着桌上的兩份報告,火氣卻漸漸消去了,他猛的抬頭注視着連善祥說道:「通知順天府,把大興和宛平兩縣的官員和胥吏進行對調,然後讓他們進行重新覆核京城百姓的損失,兩個縣內各派駐一個小旗的錦衣衛。
第一禁止兩縣的官吏進行串聯,第二對他們檢查出來的問題進行記錄。告訴他們,只要在檢查過程中有立功表現的,可以減輕處罰。」
連善祥不敢怠慢,詳細的記下了崇禎的新要求,才低着頭退出了上書房。和他一同離去的王承恩,則帶着崇禎的命令,去和文華殿內的內閣閣員們溝通,頒發崇禎的旨意。
沒人能說得清現在內閣中幾位閣老心中在想什麼,但崇禎把大部分的行政權力交給了內閣之後,幾位閣老頓時發覺了現在和過去的不同。
在以往,是皇帝需要內閣的支持,沒有內閣的票擬,皇帝的命令就無法傳達下去。
在朝中官員和皇帝之間的權力爭鬥之間,內閣處在了一個超然的地位,他們既可以做什麼,也可以不做什麼,這完全取決於他們站在什麼樣的立場上。
但是現在,大多數決定雖然是內閣做出的,可是需要向皇帝請求支持的,卻是內閣。
大明朝200多年的政治習慣並不是那麼輕鬆可以扭轉的,大多數官員習慣性的等待着皇帝的表態,而不是根據內閣的批示去行事。
若是以往,因為皇帝沒有表明態度而延誤的公事,自然是皇帝怠政的罪過。但是現在,這些無法執行下去的公文,就成了內閣領導無方的罪責了。
以往在皇帝和文官之間搞平衡的內閣,隨着崇禎停止了朝會,把除軍事、司法外的權力交給內閣之後,內閣就開始變成一個有着自己立場的權力機構了。
內閣同六部及地方官員的衝突開始加深了,對於近在咫尺的京官們,黃立極等人還沒有辦法讓他們捏着鼻子聽從命令。
但是對於那些地方官員,那些對於朝廷命令不合自己心意,就敢束之高閣的地方官來說,他們還真是鞭長莫及。
當王承恩帶來了,崇禎想要把大興及宛平的官吏進行交換的命令時。三名閣老先是搖頭,想要拒絕這個宛如兒戲般的要求。但是隨即幾位閣老便先後醒悟了過來,這倒是一個處置不聽話下屬的好辦法。
讓這些不聽命令的官員換個位置,那麼處在一個陌生環境下的官員,就沒有那麼理直氣壯的敢反抗朝廷的政策了。
沒有下屬的支持,就敢把朝廷頒發的政令束之高閣的官員,不是一個真正的蠢貨,就是一個完全不懂政治的迂腐之人。對付這兩種人,內閣的閣老們有的是辦法。
為了驗證這個方法是否可行,黃立極等人以內閣的名義,發出了讓順天府下轄的大興縣、宛平縣官吏完全交換的政令。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這種全縣官吏的交換起碼要花上幾周,然後兩縣的官府起碼要幾個月內無法進行正常的運行。
但是大興縣及宛平縣就在京城之內,以前門大街中軸線為界,把京城分為兩個部分。
東面為大興縣,縣衙在交道口附近的大興胡同內。西面為宛平縣,縣衙在地安門西面東官房胡同內。
兩縣的縣衙甚至不足10里地,隨着內閣的命令抵達,兩隊錦衣衛就封鎖了兩處縣衙,兩縣的官員胥吏在錦衣衛的監視下,連一張紙都沒能帶出縣衙。
交換的胥吏只到六房正吏為止,縣衙六房分管的辦事人員並沒有變化。
但是偽造數據作假的,正是這些六房正吏。按照明代胥吏父子相傳的官場陋規,這些胥吏把持着本職最少也有3代了。
比起偽造京城百姓在兵變中財產損失數額的數目,最為驚人的還是,兩縣在房契交易中被胥吏扣留下來的契稅,及上下勾結所貪污的廊房錢。
雖然不少吏員試圖反對這種強制的調離,但是當出頭者被當做兵變的內應逮捕之後,兩縣的官吏頓時認清了自己的處境。
在錦衣衛的監視下,沒有被逮捕的胥吏們,開始戰戰兢兢的翻查起前任留下賬冊的疑點來了。
這時代做假賬的手法基本都差不多,在這些家學淵博的胥吏面前,一個個疑點迅速的被揭發了出來。
兩縣每年徵收的國稅折銀近3萬兩,支出大約為4-5萬兩,可以說每年都是虧空的。但是落入到這些胥吏和縣官口袋中的銀錢,每年同樣不少於3萬兩。
對於錦衣衛交上來的詳細案情報告,不管是崇禎還是內閣的幾位閣老,都認為不宜公開。
一是因為匯報裏面的內容過於詳細,公開之後倒是成了各地胥吏的犯罪指南了。
此外除了一部分錢糧是落入了胥吏和官員的口袋,還有一部分則是用來發放三班衙役的工食銀,最後一部分則是用來應付宮內的攤派。
朱由檢仔細翻看了下,之前幾位公主的大婚,及一年四季叫不出名頭的祭祀用品,已經佔據了近三分之一的隱沒數額。
他不得不承認,這是大明的制度上出了問題,不是這些官員胥吏天性就是這麼貪婪。
他不打算用幾個胥吏、官員的人頭,來掩蓋大明制度上的缺陷,也不認為在這樣的制度上,死刑能起到什麼震懾性的作用。
朱由檢駁回了內閣把案件交給刑部進行處理的意見,他調離了幾名涉案最深的胥吏,組建了一所吏員進修學校,下令北直隸境內的新進吏員都必須進入該學校進行學習,並開始抽調各縣的胥吏進行培訓學習。
北直隸及京城各衙門的胥吏不再設定為固定役,而是開始進行流通,官不封建而胥吏封建的現象,在北直隸開始消失了。
原本內閣一直推行不下去的地方改制,廢除吏員世襲制度,在各縣增加國稅局、縣法院兩個機構,在大興、宛平兩縣及順天府先成立了。
於此同時,朱由檢也正式下詔廢除了宮內對地方的攤派行為,但是要求地方必須協助宮內收購各項物品。
雖然崇禎並沒有完全廢除宮內和地方之間的利益勾連,但是比起之前的無償攤派,這已經是大大的減輕了兩縣的負擔了。
在海商大會召開的最後一天下午時,一副明國少女打扮的伊莎貝拉,正同袁照容在「宮後苑「內散步。
雖然逃離了安東尼奧主教等人的控制,但是伊莎貝拉發覺自己好像是從一個小監獄跳到了一個更大的監獄。
和在澳門時,還有葡萄牙同胞可以交流不同,在這座處處都是高牆的宮殿之中,除了一名嬤嬤之外,她基本上找不到可以談話的對象。
這樣的生活過了兩三天就快要把她給逼瘋了,幸好那位明國的皇帝似乎察覺到不應該如此對待一名淑女,終於把她從那處冷清的院子給搬遷了出來。
她的生活很快就大變樣了,皇帝不僅給她安排了兩名侍女,還讓一名貴夫人來照顧她,伊莎貝拉很喜歡這位行事看起來比她的年紀更為成熟的貴夫人,因此她便整天同袁照容待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