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玲瓏公主擦眼抹淚,不斷感謝道:「大叔真是好人,天下還是您這種好人多。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小乞兒見到您如此和睦慈祥,一時竟想起家中早喪的父母雙親,嗚嗚嗚,大叔,謝謝您賜我茶水……」
語氣微弱可憐,神似經年受苦的小乞丐,那種戚戚惶惶的味道簡直入骨三分,就連他們這種熟人都有些被矇騙的感覺。
倘若不知道公主真實身份,恐怕真要以為這就是個小乞丐了。
兩個青年對視一眼,心中都有些敬佩和傾慕,他倆知道自己偽裝能力不強,索性直接來了個本性演出,托木壘直接踏進茶攤之中,高聲呼喝道:「你這茶攤小販,速速給咱弄壺熱茶。」
乎博爾赤比他更有不如,直接瞪眼威脅道:「快點啊,慢了砍死你。」
那茶攤小販原本正長吁短嘆玲瓏的可憐,見到兩個身高馬大的青年頓時懦懦後退,連連堆笑道:「兩位客官不要急,小人這就給您伺候。」
托木壘和乎博爾赤大喇喇點了點頭,抬腳竟然直接走到玲瓏公主所坐的桌子處,顯然兩人雖然被玲瓏公主嚴令不准相認,但是內心深處實在捨不得和公主分桌而坐。
他倆直接在玲瓏對面坐下,勉強裝出了一副不認識的樣子。
玲瓏公主眼中一寒,心中實在失望到極點。
偏偏托木壘竟然還自作聰明,故意大聲道:「本人一向心善,所以不在乎小乞丐髒污,咱們就坐這張桌子吧,不必另外單開一桌啦……喂,我說你這賣茶的速度快點啊,拖拖拉拉莫非想要找死不成……」
他故意這麼呵斥一聲,本是打算坐實自己的偽裝和囂張,哪知短短一句『找死不成』還未說完,陡然嘎的一聲噎在嗓子眼中。
卻原來是忽然發現一件事,這個茶攤邊緣之處還有人,也正是因為那個靜靜坐着喝茶的人物,才讓他生出一種濃濃的危險之感。
他悄悄看了一眼乎博爾赤,發現乎博爾赤也是身體僵直,兩個草原青年都覺得脊背一陣發寒,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危險就在身邊。
他們憑着武人的直覺,分明感覺這份危險來自於茶攤邊緣那個人。
那是一個年齡不大少女。
背後背着一柄斑斕古樸的長劍。
那少女年紀不大,約莫也就和公主一般無二。
但她帶給兩人的危險之感,卻是從來也沒有感受過的恐懼。
明明那少女只是坐在那裏,但卻給人一種這是一頭猛虎的濃濃錯覺。仿佛只要隨意一撲,自己立馬就要身死。
「厲害,這少女是個中原大高手……」
兩個突厥青年心中警惕大作,下意識便想去看玲瓏公主的臉色,卻見公主一隻小手正在桌子上若無其事比劃,分明用水寫出了『千萬不要妄動』六個字。
然後公主假裝感激茶攤商販,起身開始幫助商販擦洗桌子,這番動作分明就是為了掩飾,擦拭桌子是為了擦掉剛剛寫下的六個字。
兩個草原青年如坐針氈。額頭隱隱已經有了汗水沁出。
他們實在沒有想到,竟然在一個小茶攤也能遇到大高手。
尤其那少女似乎是在刻意釋放身上的氣勢,莫非她已經察覺到自己等人有些不妥?
要知道武功到了一定境界,那是完全可以自我收斂和隱藏氣勢的,但是現在整個茶攤之中卻瀰漫着濃濃殺氣,如果不是刻意釋放真又是因為什麼?
也就在這個時候,忽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嘰喳之聲,兩個草原青年轉頭而望,赫然發現正是他們要追殺的人。
唐崢帶着一群孩子終於到了。
兩人暗暗對視一眼,下意識都握了握拳頭,猛地看見眼前人影一閃,竟是玲瓏公主湊到他們身前,可憐巴巴乞討道:「兩位好心的大爺,求您可憐可憐吧,施捨一點小錢,祝您子孫萬代……」
卻原來是玲瓏生怕兩人反應過激,故意裝作可憐兮兮進行乞討,托木壘眼光閃動幾下,忽然點頭道:「剛剛我就說過,本人一向心善,你這小乞丐既然求到我的面前,那麼無論如何也得給你一點施捨。」
玲瓏公主裝出大為感激之色,手裏拿着一塊抹布不斷討好,道:「兩位大爺真是好人,小乞兒給您擦一擦桌子吧。」
說着湊到兩人桌前,用力開始擦拭桌子,這番舉止看的茶攤小販連連點頭,口中帶着讚許道:「你這小丫頭不錯,是個知恩懂恩的人,唉,天可憐見,世事多艱,這麼乖巧的小丫頭,怎麼就成了乞兒呢?」
恰在此時茶攤小廝走了出來,見此情況頓時橫挑鼻子數挑臉,大怒道:「叔叔莫要被她騙了,也許這丫頭是在故意偽裝,叔叔你想啊,她是個到處乞的乞丐,心裏肯定想着有人收留,我看她分明是想表現自己,然後騙你發善心收留她。」
茶攤小販嘆息一聲,對自己這個侄子很是失望。
玲瓏其實正希望有人出聲滋擾,如此才能顯得自己偽裝小乞兒更真實。
她一邊裝作弱弱可憐躲開小廝的辱罵,一邊又裝作討好兩個草原青年乞討賞錢,手中一塊抹布努力擦拭桌子,怎麼看都是一個勤勤懇懇乖乖巧巧的小乞丐。
也就在這個時候,唐崢帶着一群小孩子走進茶攤,他進來之後臉色似乎微微一怔,兩個草原隱約都覺得唐崢好像是看偷偷在窺視茶攤邊緣。
兩個暗暗遞個顏色,各自思忖道:「是了,此人武功不錯,他應該也察覺到茶攤之中有個大高手,就不知他對此會是如何反應……咦,奇怪,剛才瀰漫茶攤的殺氣怎麼不見了?」
因為唐崢已經到來,兩個青年心思電轉,其中乎博爾赤因為腦筋略笨,竟然下意識想去摸自己的兵器。玲瓏公主心中一寒,托木壘連忙壓低聲音道:「不要節外生枝,現在不是動手的時候……」
乎博爾赤雖然略笨,但是並不代表很傻,聞言頓時心中驚醒,後背猛然沁出一層冷汗,醒悟道:「是了,不能動手,這茶攤里還有別人,而且是個來歷未知的大高手。我若突然動手殺人,說不定就會惹得對方不喜。」
他偷偷把摸向兵器的大手抽回,眼角小心翼翼掃了掃茶攤邊緣。眼見那個抱劍少女並未有所動作,這才略略感覺有些安心。
他又看了一眼托木壘和玲瓏公主,心中暗暗想道:「托木壘這傢伙雖然討厭,但是他的腦子確實比我轉的快,唉,也不知公主是否看在眼裏,公主會不會對我有些失望……」
短短一恍之間,連一個粗人的內心也能轉動這麼多心思,好在茶攤眾人全都沒有留意,大多都被剛剛進來的唐崢和孩子們吸引住。
先是茶攤小廝很是驚喜,肩膀上搭着一塊抹布迎到門口,道:「哎喲,快點進來,要喝茶嗎?一文錢一大碗。都是新燒的開水,自家炒制的茶葉。如果趕路累了餓了,我家茶攤也有吃食售賣……」
亂世之中,商事艱難,哪怕一碗茶水也是生意,有人喝茶才能代表有收益。唐崢帶着呼啦啦一群小孩,就算一人喝上一碗那也能掙不少錢。
這小廝雖然品行不好,對待花錢的主顧倒是上心,他見十幾個小孩之中有人吃力背着大包裹,連忙上前幫助小孩子接下包裹。
但是接下包裹之後,臉色卻猛然變得難看,悻悻道:「該死的,竟然帶了乾糧……」
客人帶了乾糧,自然不會在茶攤里買飯吃,不買飯只喝茶的話掙錢很少,這小廝的熱情頓時減少七八分還多。
他再也不願幫助小孩們接下包裹,吊着臉子又回到茶鍋那邊開始燒水,途徑玲瓏公主身旁之時竟然還瞪了一眼,臉上帶着對小乞丐濃濃的厭惡和不爽。
倒是那個茶攤老闆心性忠厚,見到十幾個小孩似乎心中更喜,連連招呼道:「娃娃們都過來,趕緊坐下,趕緊坐下,唉,看你們一個個走的滿頭大汗,這是趕了很遠一段路途吧。」
小孩們拘謹圍坐在兩張桌子上,臉上都帶着膽怯不敢回答,唯獨婷婷略顯勇敢一些,小聲小氣對茶攤老闆道:「大叔說的沒錯,我們走了好幾十里地呢。原本我們是不捨得花錢喝茶的,但是我們的唐大叔不准小孩喝生水……」
唐崢在一旁呵呵而笑,拱手對茶攤老闆道:「勞煩店家,每個孩子一碗熱茶,喝完之後再給她們續,我自己也要弄上一碗來。」
想了一想接着又道:「日頭漸漸高了,小孩子們趕路有些吃力,所以我想借您小店歇息一番,我們花錢喝茶,順便吃點乾糧,希望店家不要惱怒,認為我們人多耽擱您的生意。」
「那哪能啊!」
茶攤老闆連忙搖頭,一臉鄭重道:「出門在外都有不便,你們想歇多久就歇多久,我這小店客源稀少,談不上什麼耽擱不耽擱。」
唐崢再次一拱手,微笑道:「多謝!」
這時那小廝已經燒足了開水,領着一個大茶壺霍霍而來,到了跟前也不說句客氣話,咣當一聲把茶壺撂在桌子上,傲慢道:「桌上有碗,喝茶自倒。」
唐崢被他弄得莫名其妙,愕然失笑道:「你這小廝脾氣很大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大富人家的公子哥呢。」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小廝反而炸毛了,怒氣生生道:「你說的一點沒錯,我家以前還真是大富之家,要不是叔叔亂發善心,收留一些不該收留的白眼狼,我家無論如何也不會到此地步,我也不用低三下四做個小廝。」
這話說的滿腹怨氣,聽得茶攤眾人都是微微一愣,那茶攤老闆忽然走上來拽走小廝,一邊對唐崢等人連連賠笑道:「客官勿要聽小孩子瞎說,我家以前也算不上大富大貴之家,勉強只是有着百畝田地,算是能夠滿足吃喝而已。」
唐崢沉吟一下,輕聲道:「亂世之時,家有百畝,其實已算大富大貴,店家你也無需太過自謙。」
說着心裏好奇,忍不住又問道:「按說百畝田地已是大戶,就算經常接濟窮苦也不可能敗了家,怎的我聽這位小廝說話之間有些內幕,店家你竟是因為心存良善才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唉!」
茶攤老闆一聲低嘆,苦笑道:「遭了兵禍,收留了不該收留的人。」
旁邊的小廝忽然一臉怒氣看着玲瓏公主,伸手指着她怒罵道:「還不是這種小乞丐,個個都是白眼狼。我叔叔好心好意收留他們,結果卻引着賊軍過來家裏搶掠,家給燒光了,人也殺了很多,我爹,我娘,我堂妹,我弟弟……哼,總之小乞丐都該死。」
說着怒氣沖沖,反身走回大鍋那邊生悶氣。
直到此時玲瓏公主等人才明白過來,為什麼這個小廝一見乞丐就滿臉恨怒,原來是家中曾經遭過這方面的創傷,所以性格才變得有些暴戾和扭曲。
一時之間,茶攤的氣氛有些悶,唐崢見到婷婷等一眾小孩連帶畏懼,連忙打消繼續跟茶攤老闆套近乎的打算。
他拎起裝滿茶水的大壺,挨個給小孩子們倒滿茶水,最後又給自己倒了一碗,大家取出包裹里的大餅慢慢的吃。
大餅都是糙麵餅子,為了保證不易發霉全都烙的很硬,但是十一個小孩全都吃的歡天喜地,一口餅子一口熱茶吃的嘖嘖有聲。
唐崢本是重傷剛剛痊癒,身體正缺糧食補充體力,糙麵餅子雖然難以下咽,但他吃的速度可一點不慢。
對面草原三人只見他甩開腮幫子一頓猛嚼,幾乎三四口就是一張大餅下肚,轉眼之間已經吃了五六張餅,猛然舉起大碗將茶水一飲而盡。
「痛快!」
唐崢一抹嘴巴,心滿意足打個飽嗝,這時小孩子也都吃完了大餅,正在桌邊安靜坐着小心喝茶。
「店家,算賬吧!」
唐崢張口喊了一聲,笑道:「先把茶錢給你支付了,然後我們還要在茶攤里歇一會。」
此時恰好又有幾個行腳之人走進茶攤,茶攤老闆忙着去接待新的客人,那個小廝聽到唐崢呼喊結賬,連忙抬腳跑到桌子跟前。
唐崢衝着婷婷招了招手,婷婷很是懂事拿出一個小包裹,包裹裏面正是強逼聖教軍鹽隊結算的五貫銅錢,小姑娘略帶不舍把包裹解了開來。
唐崢目光一掃小孩子圍坐的桌子,隨即微微在心底沉吟盤算,道:「我們總共喝了二十七碗茶水,應該給你二十七文茶資。」
說着從小包裹里挑挑揀揀,故意選出成色很差的二十七枚銅錢,那小廝頓時翻個白眼,有些尖酸道:「看你說話辦事像個公子哥,想不到付錢的時候一副窮酸樣。成色好的也是一文,成色差的也是一文,難道留下成色好的還能當成兩文用,我看你這輩子也是個窮鬼的命。」
這話說的真是難聽,聽的旁邊草原三人都有些愣愣,其中乎博爾赤忍不住偷偷去瞧唐崢,心中暗暗在想道:「這小廝說話如此刻薄,也不知他能不能忍,若是有人膽敢跟我如此說話,老子早就一巴掌招呼上去了。」
唐崢似乎也被小廝弄得惱怒,一拍桌子大聲呵斥道:「喝茶給錢,天經地義,但是我不曾短你茶資,你這小廝憑什麼囉里囉嗦。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勤儉節約又有什麼錯?」
說着又是重重一拍桌子,再次道:「我看你這小廝動輒竟敢呵斥自己叔叔,以前我也是你這種混賬性格,現在照顧十一個小孩才知道殊為不易,我勸你還是改一改自己的臭毛病,這世上可不是所有人都是你親人。如果你總是這般尖酸,總有一天要給你叔叔惹事……」
那小廝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頓時發飆開始回敬起來,吵鬧之間不免夾雜污言穢語,偏偏唐崢竟然如潑婦罵街一般和他對着罵。
兩人聒噪對罵,相互問候對方家中女性,罵到後來十一個小孩忽然加入戰場,同仇敵愾幫着她們的唐大叔一起罵小廝。
小廝單口難敵眾人,忿忿收了茶錢便走。
唐崢這才心滿意足住了嘴,不過仍舊冷哼一聲道:「老子要不是這幾年脾氣改了,今天非得扯着你罵上三天三夜不可。以後做人可得長長眼睛,不要看見落難之人就欺負。否則總有一天你要吃大虧,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害了你叔叔。」
這番話說的模稜兩可,令人一時之間無法捉摸。
草原兩個青年目睹了一場罵戰,乎博爾赤滿臉都是大惑不解,忽然低頭輕問道:「這傢伙是不是腦子不好使?小廝不講理直接一巴掌抽上去就是了!他也是身負武功之人,和一個小廝吵架純粹自失身份。」
托木壘目光閃動幾下,同樣也感覺有些莫名其妙。
倒是玲瓏公主心底隱隱有些發寒,總覺得唐崢這番話其實大有深意。
「莫非他察覺了我的偽裝,知道我身上負有武功,剛剛那個小廝苛責於我,他這話其實是在暗暗告誡小廝……不對啊,我的易容術很難被人發現的啊,而且我並沒有打算報復小廝,他這自失身份有些犯不上……」
玲瓏心中不斷猜測,小心翼翼窺視着唐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