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西元和王雪芽一起失蹤了。
事發突然,打亂了池月和喬東陽的婚禮節奏。
整個酒店陷入焦灼。
天氣情況不好,喬東陽怕耽誤時間,只好先安排兩個大巴載着萬里鎮的親朋先走,派了侯助理陪同過去,同時,把池雁、於鳳、孟佳儀、劉芸等人都帶走了。他自己和池月留了下來,配合警方調查。
他們報警後不到三分鐘,派出所的民警就趕到了現場。
權少騰一起過來的,冷着臉,沒有像往常一樣和喬東陽開玩笑。
在調取酒店監控後,他們發現王雪芽和鄭西元是一前一後走出酒店的,時間是昨天晚上的十點,王雪芽在前,鄭西元在後,前後相距不到半分鐘,一起消失在酒店門口,再沒了蹤跡。
萬里鎮還在建設中,很多地方沒有商家入住,更沒有監控,所以,這兩個人到底去了哪裏,一時沒有線索。
池月一遍遍撥打王雪芽的電話,都是關機狀態。
她再不能平靜。無數社會新聞女性遇害案湧入腦子,攪得她心亂如麻。
這一等就到了中午,還是沒有消息傳來。
池月坐立不安,雙眼通紅,整個人都陷入了恐懼……
喬東陽看她這樣,神色極是凝重:「池月,我們必須走了。」
明天是他們的婚禮,航天城一切已經準備就緒,來了那麼多客人,不能缺了主角。
池月明白這個道理,可是腳就像生了根,沒得到王雪芽的消息,她根本就沒有辦法好好去辦婚禮。
「再等等吧。喬東陽,我們再等等。」
喬東陽抬腕看了看時間,「我們在這裏,幫不上忙。」
警方正在調查,他們在這兒能做的只是擔心和焦慮,於案情並無幫助。
池月知道他是對的,可還是忍不住掙扎,「你不覺得這事兒是沖咱們來的嗎?」
昨天晚上有沙塵暴預警,她再三叮囑王雪芽不要出門,如非必要,她為什麼會出去?還有鄭西元,他是自己出去的,還是跟着王雪芽一起走的?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
而且,這些事情,就發生在范維跟蹤他們的時候……
太巧了!
「我覺得是咱們連累了他們。」池月巴巴望着喬東陽,沉着眉,目光有些涼,「如果沒有他倆的消息,我們怎麼能高高興興地舉行婚禮呢?」
喬東陽沉默。
是不能高高興興舉辦婚禮……
但又怎麼能丟下航天城那麼多人,放鴿子呢?
~
臘月天,萬里鎮的正午,仍然燥熱不堪。
喬東陽買來了飯,端到池月面前,可是她一口都吃不下去,坐在酒店大廳里發着呆,不停刷着手機,生怕錯過了什麼有用的信息。
喬東陽嘆口氣,把盒飯打開,筷子塞到她手上,「再怎麼難受,也得吃幾口。沒有力氣,把自己餓壞了,你怎麼等小烏鴉?」
池月忽然抬頭,眼睛裏泛着紅,「她不會出事的,對嗎?」
喬東陽目光微微一沉,搖頭,「不會。」
聽他說得斬釘截鐵,只為要一個安慰的池月,內心果然舒服一些,「真的麼?」
「真的。」喬東陽望住她,肯定地說:「有時候,沒有消息反而是好消息。」
池月一愣,片刻,低頭捂住了臉。
「我就是不由自主往最壞的方面去想,完全無法控制……喬東陽,我覺得我快要瘋了。」
她和王雪芽的感情,喬東陽一直看在眼裏,那是很特殊的一種情況,共過患難,真的比親姐妹還親。
「我理解。」喬東陽不再勸她吃飯,而是拉椅子坐在她的旁邊,自己端着飯盒,挑起飯菜餵她,「來,吃一口。」
池月一尬,偏開頭,「我不吃。」
「張嘴……」
「我真的不想吃。」
「好吃的,你試一下。來,乖了。」
池月看着他,還有那隻舉了好半天的手,慢慢張開嘴。
「這就對了嘛。」喬東陽很開心,微笑着哄她,「咱們不能自亂陣腳,對不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
池月瞥他一眼,沉默一會兒,慢慢從他手上拿過筷子,「我自己來。」
~
喬東陽給權少騰聯繫了好幾次,每一次池月的耳朵都恨不得黏到話筒上去,然而,她等到的,是一次次失望,權少騰那裏,他們沒有得到一絲半點的消息。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太陽漸漸西沉,天色又已黃昏。
航天城一個接一個電話地打過來催問
萬事俱備,只缺主角。
從萬里鎮出發到航天城,路途有些遠,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
喬東陽敷衍着航天城,卻沒有催池月,他站在她身邊,盯着她的臉看了好一會兒,淡淡說:「你怎麼考慮的?」
池月臉上的焦慮一覽無餘,「……我們不能再等了,是吧?」
喬東陽點點頭,語氣平靜目光坦然,「如果你要等,我陪你。」
池月沒有吭聲兒,只是看着他。
喬東陽與她四目相對,好一會兒,嘆口氣,「婚禮什麼時候都可以。如果你要留下來,我就通知那邊取消,或者延期……」
池月:「你會生氣嗎?」
喬東陽:「不會。我以你為重。我要娶的是你,不是婚禮。」
池月從他臉上看不出有半點口是心非的情緒,知道他的誠心的順着她,幾乎突然間,她泄下心頭那口鬱氣,「我們走吧。」
她突然的決定,喬東陽有些意外,「去哪兒?」
「你說呢?」池月抿了抿唇,看看這個冰冷的酒店,「你說得對,我留下來也做不了什麼。走吧。」
喬東陽沒有動。
他站在原地,確定池月情緒穩定,心口如一,這才朝她伸出了手。
「走。」
~
吉丘是典型的沙漠氣候,白天熱得流油,一到晚上冷得出奇。入夜,風大了,氣溫降了,池月蜷縮在汽車裏,一言不發。
從萬里鎮往吉丘縣城方向的路,去年重新修過,水泥路面很平整,但是中途有幾段公路,在重載大貨車的重壓下有些變形、坑坑窪窪,到處是碎石,汽車從上面經過,顛簸得胃氣上涌。
「難受嗎?」喬東陽問。
「還好。」池月在節目組期間受的前庭功能訓練,還是有用的,要不然早就吐出來了。
「忍一會兒。這段路很快就過去了。」喬東陽想了想,又解釋:「月亮塢的大量建材,都是從這條路運進去的。要承載太多重型大貨車,這條路修修補補好多次,還是扛不住……」
池月點點頭,沒說話。
喬東陽側過臉來,「你眼睛很紅。睡一會兒吧,到航天城天都快亮了,你沒時間補覺。」
「沒事。」池月說:「我還不困。也睡不着。」
「把眼睛閉上,養養神。」
明天是他們的大喜日子,要打扮,要化妝,如果她氣色不好,會影響狀態。池月知道這個道理,於是不再多話,乖乖閉上眼睛,準備在車上打個盹——
天色漸晚,天際暗沉一片,道路兩側沙丘連綿,汽車行駛其間,像一條在水裏游弋的魚兒,一會兒被掩於山巒,一會兒浮出地面。
池月把帽子拉下來蓋住眼睛,遮擋住半張臉,不想喬東陽看見她的表情——因為她實在沒有辦法放鬆,她不想把負能量帶給他。
「喬大人——」天狗的聲音突然入耳,「姐姐是不是失眠啊。我可不可以放點音樂。」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這小機械人改口叫池月「姐姐」了,喬東陽聽着不那麼順耳,但總比它天天「追求」池月,又是表白又是愛的強太多。
喬東陽看了池月一眼,「隨便你。」
「可是,姐姐喜歡什麼歌呢?」
「……隨便你。」
天狗:「對不起,喬大人,我的音樂庫里,沒有《隨便你》這首歌。你能不能換一首?」
喬東陽:「……」
聒噪的天狗,說它聰明吧,有時候是真聰明,可再聰明的機械人,都不是人。共情心只能體現在一定程度上,大多數時候,他還是個冰冷的小東西——除了對池月。它對池月是真的十分上心十分有感情,比如為她放音樂,完全沒有接收到他的指令,就有了自主的建議。
喬東陽嘆口氣,「你要是找一首她喜歡的歌都做不到,我要你何用?」
天狗:「……」
小機械人好一會兒沒有說話,突然汽車音箱裏傳來了歌聲。
「那些不回家的清早又失了眠,就會想起那個夏天,我在這喧囂里把你尋找,人見人愛的喵小姐……」
池月閉着的眼皮微微一跳,在《再見吧喵小姐》的歌聲里,眼眶突然變得滾燙,強忍的淚水控制不住往外涌。
不知是歌聲打動了她,還是她的心情重新解讀了音樂,池月覺得這首歌十分應景,小烏鴉就是她的喵小姐,而她就是那個在喧囂里尋找的人……
池月指頭微微攥起,心情沉到了谷底。
一隻手慢慢包住了她的拳頭,輕輕一捏,喬東陽的聲音溫柔得像緩慢的流水,「睡吧,乖。睡吧,什麼都不要想!」
天狗:「姐姐是不是不喜歡這首歌?」
「……」
沒有人回答。
天狗:「姐姐要是不喜歡,我就要換一首了。」
池月突然睜開眼,「不用。」
天狗興奮起來,「好哇好哇,姐姐很喜歡天狗放的音樂呢。」
池月嗯一聲,算着回答。
不回答機械人的話,也很不禮貌,池月是這麼想的。小天狗卻像是受到了鼓勵,又或者是它根本就沒有感同身受的擔心和焦躁,竟然愉快地跟着音樂的旋律唱了起來。
汽車裏,歌聲飄蕩……
公路綿長得仿佛沒有終點,無限向前延伸。
「前面又有一段爛路。」喬東陽提醒池月,沒聽到她的反應,他小聲問:「你睡着了嗎?」
池月沒有睡着,但腦子有點暈,心情沉重也不想動彈,聞言,她慵懶地嗯了一聲,「快了。」
喬東陽靠過去離她近了些,讓她的頭可以倚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又將車上的毯子拉過來蓋住她,手指輕輕攏好她披散的頭髮,像在安慰受傷的小孩,「那就繼續睡。」
池月沒有動,呼吸淺淺。
汽車果然顛簸起來,黑暗擄走了沙丘上最後一絲美景,整個天地暗沉無光,四周里除了風聲,什麼都沒有。
空靈的歌聲還在繼續,天狗也在跟着哼哼,突然,嘎吱一聲,汽車像是撞上了什麼東西,重重顛覆一下,停了下來。
天狗:「報告喬大人,前面有路障,無法通行!」
喬東陽神色微凜,透過車窗望向公路。
這一段公路坑窪不平,路面上有汽車掉下的碎石,但越野車是可以通行的,天狗說的路障是前方不遠處的公路上倒下來的兩棵樹,還有樹後的一堆亂石……
池月拿開帽子,睜開眼睛,「怎麼了?」
喬東陽沒有說話,慢慢搖下車窗。
曠野里的風很大,鬼哭狼嚎一般叫囂着。
這不是一個好天氣。
「昨晚的沙塵暴太厲害了,前面吹倒了兩棵樹,還有一堆石頭——」喬東陽回頭看她一眼,「你坐在車上,我去弄。」
池月打個呵欠,「我陪你。」
「不用。」喬東陽拍拍她手,「外面冷,你別出來。」
池月皺了皺眉,靠在窗邊看着他走向前面的公路。
風很大,在耳邊呼嘯而過,像兇惡的狼隼在瘋狂地囂叫,伴隨着黑暗冷冷的侵犯着這一片土地。
池月熟悉這一切。
沙漠裏的常態,總會遇上那麼幾次。
她不動,看着喬東陽的背影。
一身黑色的風衣被拂起衣角,他的樣子挺拔而俊朗,像偶像劇里的某組鏡頭……
四周都是黑暗和冷寂,池月把頭伸出車窗,望着他出神。
喬東陽突然回頭,池月看到了他眼裏的亮光。
「你在偷看我,嗯?」
神特麼的嗯,被風一吹,又沉又撩人,
池月心裏一跳,唇角不知不覺揚了起來,「你怎麼知道?」
喬東陽朝她一笑,蹲下身來搬那棵倒在路上的樹,傲嬌的神色一如既往,「猜的。你最喜歡偷窺我。」
池月:「……」
「難道我有說錯?」
「沒錯。」
「那你告訴我,你都在看什麼呢?」
「你長得好看啊,長得好看的人,不就是為了讓人養眼而存在的?」
「我沒那麼大方,我只給我媳婦兒一個人看,只養我媳婦的眼!」
池月臉上的笑容越發擴大,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暫時忘掉了那些不愉快,「喬東陽,你為什麼總有辦法逗我開心呢?」
「我要娶你做老婆,逗你開心,是我的義務。」喬東陽抬起頭,暗夜下的雙眼像盛入了滿天的星辰,在車燈的映照下,亮得迷人,「你不喜歡嗎?」
他笑着問池月,等着她的答案。
可是,他看見的卻是池月寸寸變色的臉和突然驚懼的表情——
「喬東陽!」池月突然打開車門,壓着聲音低呵:「快!快上車!」
喬東陽身子一僵,並沒有第一時間站起來。
風狂吼沙翻飛,樹影婆娑狂野,在呼嘯的風聲里,那突如其來的槍聲幾乎被完全掩蓋,只發出一聲低低的悶響。
砰!低低的,像擊在了心上。
池月來不及多想,跳下車就朝喬東陽沖了過去。
「喬東陽——」
「別過來!」喬東陽冷着臉,不等她走近,就地一滾,躍起把她撲倒在地上,緊緊勒在懷裏,低吼:「你瘋了?」
池月聽他聲音中氣十足,情緒一松,「你沒事?」
「傻女人,我能有什麼事?」他把池月裹入風衣里,迅速往車邊撤退,繞開車燈照耀的範圍,身子壓得極低,就勢滾入一個土坑裏……
他把池月護在身下,嚴陣以待。
不說話,不暴露目標。
可是,對方顯然不想輕易放過他們。
砰!又是一聲槍響,仿佛在後腦勺炸開,根據聲音判斷,對方離他們極近。
池月第一次聽到槍聲,像一個人看着午夜聲的恐怖電影,身子不受控制的繃緊,但情緒還算鎮定,「喬東陽,我們這樣上車很危險——」
車燈會把他們照得清清楚楚,儼然是別人的活靶子。
喬東陽再次攬緊她,「別怕!會沒事的。」
汽車裏,天狗報了警:「喂,110嗎?我在萬里鎮通往吉丘的沙海路段遇到了壞人——對方有槍!是的,槍!砰砰砰會響的槍!你們快點來啊!壞人有槍,不知道幾個人……我很危險,要保護我!」
天狗的聲音十分機械,與正常人的聲音是有區別的。
估計110有疑惑,只聽天狗怔了怔,又補充了一句:「我是誰?我是喬東陽!對的,我當然就是喬東陽!」
喬東陽:「……」
喬東陽不知道110相信了天狗沒有,但警察趕過來需要時間,他們必須自救。
因為開槍的人,就在附近。
「池月,你聽我說。」喬東陽突然低下頭,望着池月的眼睛,「你趴在這裏不要動,我去吸引對方注意,然後你上車,保護好自己,指揮天狗開車過來接應我——」
「不!那樣危險——」
「聽話!」喬東陽拍了拍她,剛想起身,耳邊突然傳來長長的警笛聲。
是天狗!
它播放了警笛,發動汽車,往後退了一段路,突然朝他們的方向沖了過來。
「喬大人!我來救你和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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