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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將手中的玉簫重新別回腰間。
賀齊山見狀,微微「咦」了一聲,只覺得眼前這名黑衫年輕人比起吹簫之前,身體上似乎發生了某些變化,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不等駝背老倌賀齊山動手,那名腰間別簫佩刀的年輕人,已經冒雨朝他這邊奔衝過來。
賀齊山冷冷一笑,左腳向前跨出一步,右手彎曲握拳後拉,左手撐掌前推,任是在原地擺出了一個拳架。
孫駱涯見老倌擺出一副靜觀其變與遊刃有餘的樣子,他在奔跑間,也就多留了一份心眼。
當兩人相距一百米的時候,孫駱涯奔沖的速度驟然加快,右手彎曲握拳,高舉後拉,左手彎曲握拳,撐在前邊。
當兩人之間的距離相距不到二十米時,衝鋒速度絲毫未曾減弱的孫駱涯,忽然收起左拳,與此同時,高舉後拉的右拳猛地朝前打出,彎曲的臂膀驟然繃直,二十年份的先天內力頃刻間宣洩而出,就連體內竅穴中正在酣睡的某條勁氣大龍,也在這一刻呼嘯而出。
卻聽「砰」的一聲悶響。
年輕人與駝背老倌的拳頭相互撞擊在一起,緊接着,率先發動進攻的年輕人被駝背老倌給打得倒退出去二十米,這才勉強在愈加濕稠的泥地上站住腳跟。
也就在年輕人吃驚於駝背老倌的自身內力尤其渾厚之餘,那名七十來歲的駝背老倌,終於是後發制人,收起拳架,並且在雨水中快跑起來,奔跑向那名腰間佩刀,卻並未拔刀的年輕人。
面對駝背老倌的衝鋒,孫駱涯沒有大意,更是沒有退縮,他強忍住拳頭上所帶來的痛楚,然後快跑而去。
眨眼間,兩人再次相遇,並且一人一拳,又恰巧對撞而上。與之前那一拳相同,孫駱涯立即被駝背老倌給打得倒退出去,這不過這一次比起先前駝背老倌那次的以守為攻,孫駱涯倒推出去的距離更加的遙遠。
可即便如此,孫駱涯仍是在不斷出拳。駝背老倌賀齊山也是如此。
等到他們兩人出拳大約有八九十時,駝背老倌不再留手,直接一拳就將孫駱涯給打得倒飛出去一百米。
孫駱涯的嘴角滲出一抹血絲,不過總的來說,受傷不重。
瓢潑大雨不斷洗刷着他的面龐,嘴角的那抹血跡轉瞬即逝。
也不知道他的心裏是作何想,居然再一次地將一顆圓形小東西丟入了嘴中,而且,就當他抽出腰間的玉簫,準備吹奏之時,遠處的賀齊山見了,立即冷笑一聲,隨即駝背的身形立即爆射而出,「不管你吃的是什麼可以增強內力的東西,你在我賀齊山面前已經有了一次,那麼這一次就不要太過想當然了!」
幾乎就在賀齊山說話的那一瞬間,賀齊山的雙目之中閃過了一絲銳利的殺機。
即便耳邊是劇烈的雨水敲擊聲,可對於賀齊山這句幾乎嘶吼出來的聲音,孫駱涯聽得可異常清楚。孫駱涯一如既往地舉起玉簫湊在了嘴邊,不過他在吹奏簫聲之前,朝這方天地大吼道:「牛亦!」
響聲作罷。
一曲簫聲悠悠響起。
正在快速前掠的賀齊山臉色異常的難看,他想不明白這個年輕人喊得「牛一」那兩個字是什麼意思,不過年輕人既然敢當面對着他再度吹起玉簫,賀齊山心中的殺機更是濃烈異常。
他很清楚的知道,這位魔教少主在大敵當前,肯定不會做無用功,而且他吞服的那顆類似丹丸的東西,一定是對自己的身體有着增幅的效用。所以,賀齊山他絕不會讓這名年輕人繼續變強。
對於中年婦人的閃電式死亡,這讓經歷了幾十年風雨飄搖的賀齊山覺得,今夜這場襲殺絕非一兩日的謀劃就能成功的。其中涉及到的諸多佈局,若非步步為營,步步計算,又豈能做到如此這般?閻遠玉的死亡,其實已經證實了這場雨夜襲殺非同小可。而且,賀齊山的潛意識告訴他,這場襲殺最關鍵的人,還是眼前這位正悠悠吹簫的年輕人。
賀齊山把心一橫,在奔行途中,重重一腳踏在地面上,身形在原地略微停頓了一息左右,接着身形再度爆射而出,速度比之前先前爆射而出時,要更加的迅捷!
賀齊山眼看着自己與那名吹簫年輕人越來越接近,距離只剩下不到三十米的時候,賀齊山突然感覺到一抹濃重的殺機,就在這時,賀齊山腳下的泥地里立即竄出兩隻手掌,猛拽住他的腳踝,接着,賀齊山只感覺腳底下有一股巨力拉扯,地面豁然下陷崩塌,出現了一個大坑,賀齊山與塌陷的泥地一併被這雙手給拉扯下了大坑之中。
賀齊山在下陷途中,見到了一道身段出挑的人影。
可這個人影的渾身上下皆被泥土覆蓋,更是看不清人影的面孔,不過從人影的前凸後翹來分辨,此人絕對是一個女子!
可既然是女子,那為什麼膂力會如此驚人?
賀齊山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的,賀齊山只覺眼前有一道黑影襲來。
身體正在下墜,可雙腳似乎已經被解放的賀齊山,立即伸出雙臂,交叉在自己的臉前以作格擋。
大坑中,比起地面上要來得更加漆黑。
賀齊山的雙眼根本就看不見任何東西。
當他交叉護在身前的雙臂承受了一道重力之後,正在下墜的賀齊山,直接被這道巨力給捶砸在了坑底。賀齊山感受着半邊身子下陷在了濕潤的泥地里,也未等他如何動作,本就漆黑的視線中,突然間,愈加的漆黑。
不僅如此,而且他突然感覺到雨好像停了。
也就在這時,賀齊山心裏驚覺不妙,他下意識地抬頭側身,只聽耳邊傳來「砰」的一聲,泥土飛揚,他便立即借勢連滾帶爬地離開原地。
當雨水重新敲打在賀齊山的身上時,他根本來不及停下喘口氣歇息,就察覺到危險再臨,黑暗中,賀齊山只能憑藉自己的直覺判斷來進行防守。
他好不容易抓住了空檔,召喚出了自己的「一魄」,讓另一個自己與那名女子糾纏,自己則是躲閃到了這個大坑的牆體邊緣,準備一爬一跳,想要藉助輕功躍出大坑。
可他剛躍上大坑的邊緣,就感覺到少了一些什麼。
黑夜中,他只聽聞了大雨的敲打聲。
忽然,一道黑影疾馳而來。
速度尤其之快。
賀齊山依稀看清了來人,正是先前那個年輕人。
見他依舊出拳而來。
賀齊山毫不猶豫地一拳揮出。
兩拳相互撞擊。
賀齊山突然覺着對面年輕人的內力竟然比起先前那一拳時,要來得更為的渾厚。竟然還絲毫不遜色於他那五十多年的內力,甚至,恐怕這名年輕人的內力尤在他賀齊山之上。
那種渾厚而且敦實的感覺,恐怕這個年輕人的內力有着一甲子之多!
想到此中關節,駝背老倌賀齊山再也不敢藏掖,武胎中的五十幾年內力,被他一股腦兒的全部激發出來,而且他也不管事後自己的內力被徹底的消耗了多少,當下最重要的,就是要先將年輕人的這一拳給抵擋下來。
突然的,賀齊山只感覺年輕人似乎有收拳的跡象,他感覺年輕人的這一拳,勁道遠沒一開始那般勢大力沉。
可就在賀齊山心中閃過這個念頭的那一刻,原本察覺有些收力的拳頭,勁力居然頃刻間暴漲無數倍,而且比起一開始的那股衝勁,這一會兒的勁力,似乎更具有爆炸性的力量。
賀齊山只覺着自己手臂的筋骨就要自行折斷,他顧不上那麼多,直接將丹田內的那口武夫真氣都轉嫁到了自己的拳頭上,而且還不惜調動了體內的氣機長河,統統匯聚在他的那條手臂上,勉強維持住將要自行折斷的手臂肢骨。
卻聽「咔啦」一聲。
賀齊山便歇斯底里的慘叫出聲,他的右臂直接被他自己的斷折肢骨給刺穿,鮮血淋淋,他的嘴邊更是掛滿了嫣紅。
原本,他覺着自己只要賭上這五十年的內力,以及自己體內的氣機全部不要,就能夠抵擋住年輕人的這一拳。然後他再找機會臨死反撲,殺掉這名年輕人,那他照樣能夠拿到黃金千兩,到時候即便自己從此淪落為了一個廢人,那他照樣可以依靠這千兩黃金,榮華富貴的過完下半輩子。
可是沒想到的是,就在賀齊山拼了老本的時候,與他對敵的年輕人也一樣拼上了許多東西。
即便大雨瓢潑,不停地洗刷着年輕人的面龐。
可是從他的七竅之中,那一股股嫣紅實在是觸目驚心。
當雨水沖洗去了第一波嫣紅,就立刻有第二波嫣紅流淌之下。
年輕人的臉色更是一白再白,就跟浸泡在水中的死屍一樣,白得嚇人。
孫駱涯一拳震斷了賀齊山的手骨,隨即左手瞬間拔刀,一刀斬去了氣機一瀉千里的賀齊山的頭顱。
兩尺半,由白變紅。
雨幕當場被斬作兩截。
與此同時,肖漢與時含風、章河卿那邊,也已經逐漸落下帷幕。
才剛躋身五境練魄境武夫沒多久的包逸,他的肚腹被時含風的劍刃給絞碎成一堆肉泥,腸子更是有一截半截地掉落在地,不僅如此,包逸的右手掌心,更是有一個明顯的缺口,像是被劍刺穿了掌心之後,接着向外剜掉了一片肉一樣,格外的怵心。
而他的左臂肩頭,仍是豎插着一併雙刃巨斧,應該是斧刃卡在了骨頭中,就差數寸,就能將整條左臂給砍了下來。
時含風、章河卿、肖漢三人,衣衫各有破碎,身上更是血痕不斷,他們受的外傷不少,但都是些小傷,而承受的內傷雖然不多,但卻是最嚴重的。肖漢的胸口就曾被包逸一拳擊中,當即便有一口心血噴吐而出,而且心口處的經脈在當時差點就要被紊亂的氣機給絞碎,差點就身死當場。
至於一手捂在肋部的時含風,她被包逸一爪給撕裂掉了一張皮肉,即便有角鷹山特製的金瘡藥進行塗抹止血,可以後等到皮肉重新長回來,她的肋部這裏依舊會留下一個很難看的疤痕。女子愛美,不論是凡夫俗子,或是女子劍仙,皆是如此。更何況,時含風還不是女子劍仙。
比起差點身死當場的肖漢,只是與章河卿兩人在側面迎合肖漢的時含風,她們兩位劍客所受的內傷不重,就是氣機紊亂浮躁了一些,只需花時間調養便可,可時含風的外傷必須要立即治療,否則流血過多,也會對性命造成影響。
在與包逸的廝殺中,章河卿被包逸給撕爛了左眼,如今左眼的眼眶裏血流如柱。而且他持劍的右手,在刺穿包逸的手掌那一刻,被包逸的另一隻手給撕掉了一塊肉。比起時含風,章河卿更為悽慘之處,在於他的心口。之前章河卿與時含風兩人聯手先將包逸的「一魄」給斬殺,可被「一魄」給臨死反撲,一拳捶在了章河卿的心口,那一剎那,章河卿幾欲窒息,他更是感覺到了自己的肋骨有刺入心臟的跡象。
大雨中,章河卿的呼吸越來越粗重,越來越艱難。
他仰躺在泥地上,小心翼翼地呼吸着,他不敢大口大口的喘息,因為他的胸膛現在不能過度的起伏,一旦過量,他的心口就會鑽心的疼,就好像肋骨多刺入了心臟一分。
單手捂着肋部的時含風,癱坐在章河卿的身邊,嬌軀被大雨淋濕,長發濕漉,雙眼朦朧,只是不知是淚濕了眼,還是被雨水迷糊了眼。
她低着頭,看着這名將死未死的中年劍客。
如果不是他替自己擋下了「包逸」的這一拳,恐怕這會兒躺在地上的不是章河卿,而是她時含風了。
「你有什麼遺言要說的嗎?」
時含風看着章河卿那雙略顯空洞的雙眼,見他兩眼一眨不眨地凝視着黑乎乎的夜空,未曾言語半句,抱怨半句,更是未曾謾罵魔教教主與魔教少主一個字,就連遺言,他章河卿也仍是沒有透露出半個字。
時含風凝望着這名神情有些木訥的中年劍客,不由地有些心酸。
雨勢漸大。
比大雨瓢潑還要大。
躺在泥地中的中年劍客,握緊了那柄斷折了一尺有餘的佩劍。
他的眼前開始走馬觀燈一般的出現了一幕幕畫面,有從他小時候第一眼見到便喜歡上的姑娘;也有他少年時第一次握木劍,便像是握住了整座江湖時的場景;更有娘親被自己的酒鬼父親拳打腳踢,在覺不解氣之後又抄起了板凳在娘親身上補上了一板凳的情景。
一幕幕場景,在他的眼中顯得是那麼的清晰,就好像昨日才剛發生一樣。
雨水不停地敲打在他的臉上,可他都覺着沒有自己的心口要來得疼。
他記得曾經有那麼一位姑娘,長得雖然不是很美,但也不醜,當時那位姑娘向他傾訴了愛慕之意,可他當時想的雖然不是什麼青衫仗劍走天涯,而是覺着憑藉自己的一身劍術本事,怎麼說也會有更好看的姑娘來喜歡自己。可到後來,隨着他的劍術越來越高,他的年紀也越來越大,一轉眼,就四十五了,可他仍是沒有與哪位姑娘結下良緣,說到底,還是他的眼光越來越高,可臨死前,他居然有些後悔。
後悔自己如果當時答應了那名長得不是很好看,但是頗有大家閨秀之風的姑娘,那他或許能成為生意人,或許就會棄了劍,又或許如今正與自家的臭小子和傻閨女玩鬧樂呵。
一想到這裏,呼吸越來越緩慢的中年劍客,不由自己地揚了揚嘴角。
大雨中,他泄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