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武三思躊躇滿志的時候,車輪卻戛然而止。
他正在沉思,驚覺馬車停轉,還沒有發問,前方的護衛就跑過來報信。
「郡王,千牛衛不讓我們進門。」
「什麼!」
「他們瘋了嗎,認不出這是誰家的馬車嗎?」
武三思瞪着眼睛叫嚷,兇狠的話語傳到前方,讓千牛衛的弟兄們徒增不少笑料。
原來,高高在上的德靜郡王,也不過就是這麼個外強中乾的貨色。
見識了他的真面目,眾人更加有信心,今夜一定要把他攔在朱雀門外。
火把撥的更旺,城門樓上的士兵也跳下來好幾個,都在用如狼似虎的眼神瞪着武三思。
沒有人來主動和他交涉,也沒人願意給他一個交代,他們都站在城門附近,高傲的向他發號施令。
武三思從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也會受到這樣的冷待,他出離憤怒,終於放下了架子,衝到馬車前,對守城士兵叫道:「速速開門,老夫要進去!」
「郡王,陛下有令,今夜不想見您。」
「你說什麼?」
「不想見外臣,還是就不想見老夫?」
「郡王,您明明都已經聽明白了,又為何還要難為兄弟們再說一遍。」回答他的千牛衛,語氣輕佻,眼神不屑。
看樣子,就連郡王爺都不放在眼裏了。
千牛衛們的輕蔑徹底激起了武三思的怒火,他做出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舉動。
解開套馬的韁繩,躍上了馬背。
他竟然想單騎闖入皇城。
眾侍衛一看,也有些慌了神,連忙架起人牆,手裏的長矛,寶刀,一致對外,堅決不讓他的陰謀得逞。
「讓開,老夫要進宮!」
「郡王,卑職奉勸您一句,今夜還是不要跨入朱雀門一步,否則兄弟們的長刀也不長眼!」
「你說什麼?」
「你試試看!」
說着,他手裏的馬鞭就揮了下來,皮鞭子正中士兵的臉頰,鞭影划過,小侍衛的臉上登時就裂開了一道血痕。
武三思雙目猩紅,早就忘了自己是身在宮門前,他揚起皮鞭,指向在場的眾人。
「我再說一遍,讓開!」
「聽見沒有?」
千牛衛們的陌刀皆以出鞘,居然沒有後退的意思。
武三思不得不開始重新審視這一群人,他們今夜的表現實在是反常。
難道,真有聖旨?
就在剛才,武三思還氣勢洶洶的面對着這些看門的,平日裏,他從來也沒有用正眼瞧過他們。
都是一些螻蟻之輩,根本不入眼。
但現在就是這群螻蟻,竟然擋住了他的前路。
臉部受傷的千牛衛,退入了人群中,他沒有做任何處理,任憑鮮血滴滴下落。
他的鮮血亦給了在場士兵極大的刺激,他們守住城門,寸步不離。
「郡王,不讓你進城是聖人的旨意,郡王硬闖城門,難道是想抗旨不尊?」
城門前正在僵持,李林甫不知道守城的幾個小士兵還能堅持多久,看武三思那股發瘋的勁頭,今天他是一定要進宮的。
自從遠遠看到武三思的馬車,他就從城門樓上跳了下來,牽了一匹馬,直奔向大明宮。
在那裏,現在正在進行一場激烈的審訊,是絕對不能讓武三思知曉的。
大明宮,戌時。
恢弘的宮殿中,燭火通明。
一向懶惰的皇帝李顯,滿臉悲憤的看着御座下的一人。
那人低垂着頭,根本不敢與他對視,他就是桓國公武延秀。
經過下午的奇遇,大理寺發現了暗藏在國公府的詛咒人偶,任憑誰人去看這人偶,都能推測出它要詛咒的人是誰。
盧靜章是個謹慎的人,他絕對不會因為一些虛無縹緲的推斷就定了武延秀的罪。
為了不冤枉他,靜章特地拆下了釘在鋼針之下的那一小塊破布,命人帶着這塊黃布,去到尚衣署核查。
一切都沒有意外,經過尚衣署的尚宮確認,這塊黃布就是出自御衣,至此,真相大白。
盧靜章這才可以拿着證據前往大明宮奏報。
本來,如果武延秀的問題只是納妓為妾的話,這件案子只要在大理寺的管轄範圍內就可以解決。
但事連皇帝安危,就不是他一個少卿能夠做主的了。
必須由李顯親自做決斷。
這個時候,一切陰謀的總指揮,太子李俊,仍然在東宮若無其事的坐着。
品品酒,賞賞月,輕鬆愜意。
盧靜章那邊的消息,早就已經分送了一份過來,兩人自從調查盧向之底細之後,就合作緊密。
這一次,也是李俊邀請他提前趕回長安的,為的就是在自己向武氏發難之時,大理寺有自己人負責斷案。
人偶已經被偶然發現,它成為了壓垮武延秀的最後一根稻草,接下來,經由武延秀,他要把最後的大惡人武三思徹底剷除。
越是在這樣緊張的時刻,他越要沉得住氣,盧靜章曾經邀請他,希望他能跟着自己一起去大明宮匯報此事,被他婉拒。
李顯的心裏,對他的懷疑也沒有減輕,他現在又主動跳出來狀告武延秀巫蠱,反而會讓這樣的罪行顯得不那麼真實。
所以,雖然心中萬分好奇,他也還是克制着自己,沒有出現在大明宮。
現在,盧靜章站在大殿中央,深深的感受到,太子的選擇是對的。
座上的李顯表情肅穆,手撐在軟靠上,不可置信的盯着武延秀,在他的認知範圍內,他根本無法理解這樣的事情。
平心而論,他對待延秀已經是萬般寵愛,就好像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可這樣的熱情,最後又換來了什麼?
居然是他惡毒的詛咒!
那詛咒的人偶,如今靜靜的躺在大明宮光亮的地板上,根本無人靠近,在檢驗完黃布的真偽之後,在韋皇后的恩准下,盧靜章又按照原樣把黃布釘在鋼針之下。
說實話,在進行這個操作的時候,他的手指一直都是顫抖的,就好像做了這樣的動作,他就變成了詛咒陛下的人一樣。
韋皇后今日也親臨大明宮,多虧了她在,李顯還能稍微鎮定心緒,至少不至於當場暈倒。
這個人偶,還是韋皇后親手扔在地上的,就連陰毒的她,也料想不到武延秀竟會做這樣的糊塗事。
「延秀,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說清楚!」
李顯早被氣的說不出話來了,只有韋皇后出來幫着他質問武延秀,在台階下,還有盧靜章代表大理寺監督此事。
可以說,有大理寺的官員在場,武延秀想毫髮無損的走出大明宮,是沒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