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皇帝李顯正襟危坐,他的心情大好,顯然是度過了美好的一晚。
他的視線在人群中掃了一圈,立刻發現了幾個主要人物,李重福沒到,他並不關心。
這個兒子一直不上道,從來對政事不關心,李顯已經給他發了旨意,他不遵循,就隨他去吧。
「太平,有什麼事,快說吧。」
李顯語氣和悅,顯然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是抱着良好的願望的,還以為太平當真能給他帶來新年驚喜。
在場眾人的眼光齊刷刷的向太平投射過來,他們終於意識到,能把懶鬼皇帝拉出來上朝,放眼望去,有這樣能量的,確實只有太平公主。
太平掐算着時間,並不着急,她心目中的主要角色,可還沒到齊呢……
朱雀門前,一架單轅馬車逡巡不前,車前面,兩位身跨高頭大馬的侍衛,正橫擋在馬車前。
從遠處看去,似乎是在阻攔馬車的去路。
「譙王殿下,早朝開始了,還請殿下早早入城!」
兩名侍衛翻身下馬,邁着大步來到車前,他們語氣恭敬,可說出來的話,卻有不可置疑的力量。
馬車之中,坐着譙王和兩位長史。
早間,旨意傳來,李重福就意識到,今天這一關是非得闖了。
然而,他一向是個外強中乾的人物,偷奸耍滑有一套,真刀真槍的過招就沒膽氣了。
一度,他還想留在宅子裏裝死。
還是兩位長史,不停遊說這才把他請了過來。
既若是太平公主真要發難,譙王躲在宅子裏,只能被人拼命抹黑,還沒有還擊的機會。
只有他現在出現在朝堂上,親自辯解,說不定還有轉圜的機會。
馬車一步三停,終於來到了朱雀門前,終究還是膽怯,不敢進城,退堂鼓又敲了起來。
正欲掉頭回去,卻又被太平派來的侍衛,攔住了去路。
他們也不威脅,也不動手,就這樣禮貌的邀請李重福,但是,他明白,在他們禮貌的外表下,他們的陌刀正蠢蠢欲動。
一旦李重福堅持不從,他們就會下手將他押送進皇城。
一個皇子,最後落得這樣的下場,還有比這更丟人的嗎?
「兩位長史,為今之計,本王應當怎麼辦?」
怎麼辦?
他們怎麼知道,只不過,對於他們兩人來說,就算護送李重福進皇城,以他們的官職也站不到朝堂上,李重福到底在朝廷上如何表現,就不是他們的管理範圍了。
「殿下,不戰而退,不是君子的作為。」
君子,那是什麼東西?
他李重福什麼時候具有君子的品行了?
朝堂如戰場,這是兩位長史給李重福的指點,好歹也是留着帝王血液的皇子,怎能如此怯懦。
侍衛們的堅持,自己的長史也並不站在他這邊,李重福頓覺頭疼欲裂,不知所措。
「我不管了!」
「隨你們吧!」
他忽而狂妄的大喊,好似失了智,滾落到馬車的一角,崔長史手腳並用,勉強將他控制住,何長史打開車簾,向下方的侍衛請求放行。
馬車緩慢前行,向着太極宮的方向。
金光閃閃的大殿上,太平沒有回話,李顯想不明白這個妹妹究竟揣着什麼心思。
今天看她乘坐的馬車格外華麗,應該算是她眾多出行座駕之中,最為昂貴的。
擺這樣的排場,她肯定不會是為了來說笑的。
李顯若有所思的看着親妹妹,又把話題轉向了武三思一邊。
「武愛卿,洛陽朝務運作如何?」
武三思上前道:「回稟陛下,朝務大多由臨淄王監管,臨淄王能力出眾,朝政經驗豐富,各項事務料理的井井有條。」
「仰賴陛下如天之德,天下安寧,陛下可垂手而治。」
這個老頭,拍起馬屁來也不遑多讓,李俊努努嘴,任憑他去吹彩虹屁。
反正今天的主角也不會是他,很快,殿門外傳來一陣騷亂。
太平眼珠一轉,好好好,好戲這回可以開始了。
馬車到達太極宮門前,李重福恢復了部分神志,事已如此,總要保持着一點姿態。
不能讓他們看了笑話。
他邁着堅定的步伐,來到大殿上,座上的李顯眯眼一看,竟然是譙王,面色沒有多少變化,重福見了禮,他也沒有多少反應,照樣捋着鬍鬚,根本不給他一個眼神。
太平跨到隊伍的最前方,揚聲道:「啟稟陛下,臣妹參奏譙王李重福損毀公主府御物,罪不容赦!」
李顯兩眼一瞪,什麼,御物?
公主府里能有什麼御物?他腦筋一轉,似乎想到了一個東西。
「難道是天堂?」
身子微微晃動,顯然也受到了打擊,他瞪着雙眼,質問隊伍中的李重福。
而這時,李重福也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乾脆躲在大臣的身後,連腦袋也不願意露出來。
這位充當擋箭牌的可憐人,正是兵部尚書宗楚客,他現在縮着身子,不願給譙王提供掩護,奈何李重福拉人墊背的欲望相當強烈,一直緊跟着宗楚客的腳步行動。
根本不讓他有機會逃脫。
「正是,昨夜臣妹已然安睡,突聞宅院內走水,臣妹出來一看,才知是天堂頂部被燎,當即捉住兇犯三人,三人供述,都是譙王府的下人,因的臣妹不願意讓譙王居住在醴泉坊,故而,心生怨懟,派人毀壞宅內御物。」
隨着太平的講述,李顯的面色越來越難看,當年,太平力排眾議建造天堂,也是經過了李顯的同意。
別看李顯對武則天非常懼怕,可心底里還是熱愛母親的,天堂作為兄妹倆對母親的懷念,具有特殊的意義。
李重福居然毀壞了天堂,這就觸及到了李顯的底線。
他正欲開言,武三思就先一步說道:「公主殿下,譙王頑劣,朝野之間早有風聞,可他不過是個少年,為何會去毀壞公主的宅院?老臣看來,這其中是否有什麼誤會?」
「誤會?」
太平嗤笑,這個老刁奴,就知道他一定會跳出來。
怎麼,他現在是打算培植譙王了?
真是越來越糊塗了,眼力也不濟,竟然選中了這種人。
「郡王這是在說,是我故意扯謊,陷害譙王了?」
「郡王若是不信,可以去我的宅院看看,天堂的草氈子早就熏黑,證據擺在眼前,由不得你不信。」
「再者,」她向後使了個眼色,一直跟在隊伍末尾的一個綠裳小吏,就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那些她辛苦捉到的證人,現在就在馬車裏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