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天闊覺得自己很難過,很難過。說不出的難過。
可是虎子卻一點都不難過,他只覺得自己做兩個夢,一個夢夢見自己被虎爺割了舌頭,一個夢夢見自己在一間溫暖的大房子裏好好睡了一覺。
跟風天闊比,虎子擁有的更少,要的更少。所以虎子比風天闊要更幸福,他在漫天的風雪中跑來跑去的跟每一個認識的人打着招呼,說着自己的夢。他從小不怕風雪,現在感覺做完夢後更是不怕風雪。
王瘦虎沒有管他,也沒有管一邊的風天闊,而是認真的跟王管家一起將所有有機會活下去的人送進王管家帶來的車輛之中。
一共一百七十八個人,算上兩個孩子,正好是一百八十個。有機會活下來的人都走了。留下的除了王瘦虎和風天闊,都是不得不死的人。
只是要死的人臉上都是笑容,有機會活下去的人,臉上卻都沒有笑容。
讓人看着簡直是有些無語,所有還能走動的人都站在了風雪中,看着那些有機會活下去的人坐着車輛走遠,笑着歡送着他們。
無論在背後用多惡毒的語言破口大罵,無論在背後用多嫉妒的眼神看着這些人,在這一刻,這些人臉上的歡笑都真實無比。
如果他們已經註定死亡,那麼他們為什麼還要害怕死亡?所有人都知道自己離死亡太近太近,在漫天風雪之下,也許能在這時候的歡笑之中死去,是他們最好的結局。
除開幾個人第一時間返回了木屋,大多數人都冒着風雪站在那裏,有人看向了王瘦虎。
王瘦虎沉默,而後笑着開口「今天加餐!有酒,有肉!放開吃,放開喝,放開來快活!」
來啊,來快活啊!!!
一邊死氣沉沉的風天闊被王瘦虎強行拉到了人中間,不是要他快活,是要他用道術將木屋拆下來的木料點燃。
一堆堆的大火,燃燒在漫天風雪之中,在整個冰天雪地之中,忽然有了從來沒有過的熱鬧,所有人都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用徹骨之寒的冰雪洗淨了自己的手和臉,帶上了自己最熱情的笑容。
有滿頭雪白的老夫子在喝着酒輕聲吟唱「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有一身瘦弱被風吹的站都站不穩的青年在放聲大喊「借我三尺劍,敢教天下平!」
有一身橫肉的大漢光着膀子摸索着手中的殺豬刀「想我鎮關西一生殺豬無數,想不到今日竟死的與豬狗無異……」
有一對中年夫婦在互相靠在一起,互相看着彼此的眼神,深情款款的一起清唱「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一個老實的漢子正在一臉通紅的跟一個滿身紅衣的女子說着話,一雙手顫顫抖抖摸着女子的小手「額的娘類,比我家婆娘的手軟到天上去了……」
女子哈哈大笑着給他一個擁抱,看着漢子直直的被她撲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的樣子怔下,而後繼續笑着爬起來,就在冰天雪地之中開始唱詩跳舞「東風夜放花千樹……」
她的聲音忽然停頓,她的臉上滿是驚喜和驚訝,她的眼神中看着天上的煙火,感覺自己一下子就幸福了……
風天闊看着天上憑空炸響的火球,再看看站在那裏已經毫無聲息的女子,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他只能將手裏僅剩的幾張火符都一張張的扔向了天空……
火符在天空中炸響的聲音和樣子都跟煙火沒有任何相同點,可是看着的人卻沒有任何的意見,他們是高興,更高興!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有知道這詞的人在繼續的念着,直到無聲。
火符炸響之後殘餘的火星隨着雪花飄落,更是像極了天上的星雨……
王瘦虎喝着酒,吃着肉,笑的東倒西歪的看着眾人。
風天闊當然也知道這首詞,他乾脆是一不做二不休,將母親給塔準備趕路用符馬也拿了出來,一抖手直接化成一匹白色的駿馬仰天長嘶一聲。
「彩!!!!!!」
所有人都是瞬間大聲歡呼!
風天闊控制白色的駿馬在眾人的視線中跑近又跑遠,跑來又跑去,又時候甚至還將幾個人頂起來放在背上跑一圈再放下。
眾人哈哈大笑着……
「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風天闊看着哈哈大笑着的眾人聲音低低的繼續念着。元宵已經過了,可這依舊是他見過的最快樂的元宵節。
「蛾兒雪柳黃金縷……」一個女人誘人的聲音忽然響起。
眾人都是一怔,看向聲音的方向,而後哄堂大笑……
王瘦虎不知道從哪裏找來幾件女人的衣服穿着,頭上插着幾根樹枝當作發叉,胸前放了兩塊饅頭墊着,整個一個鬍子拉碴的瘋女人,踮着腳只用腳尖着地,裝着女人的樣子,一隻手垃着不知道從哪裏翻出來的紅裙子慢慢走着,屁股不正常的扭來扭去,連原來穿着的黑色衣服也露出了一角而不自知。
他的另一隻手捏着喉嚨,臉上努力做出個嫵媚的表情。看的風天闊差點吐出來……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不得不說,王瘦虎捏着嗓子裝女人說的話,還真有幾分女人誘人的味道,當然前提是不看他那張臉!
「彩!!賞!」忽然人群中響起一個聲音。
王瘦虎都忍不住的停頓下,跟着眾人一起看向了出聲的人,竟是個女子,一隻手端着酒杯,雙腿搭着二郎腿看着王瘦虎竟然露出個真有幾分嫵媚的笑容,而後破口大罵「賞呢?」
人群中,真有着機靈人。馬上就有人直接從地上捧起一堆雪送到了王瘦虎面前。
王瘦虎是真的有些發傻。
只是有人不會發傻,立馬又有一個人走到王瘦虎旁邊,雙手接過雪,放聲大喊「有貴人放賞,萬兩雪花銀!!!」
整個雪地所有人的臉映着火光都是一片歡樂……
王瘦虎站在那裏,等笑聲輕下去才有些委屈的捏着嗓子開口「爺,小女子是清倌人,賣藝不賣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