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晌午時分,蒼山縣的百姓們,結束了一上午的忙碌之後,正在各自的家中用着午餐的時候,一陣沉悶的鼓聲忽然響起,就如同晴天裏忽然響起的霹靂一般,將整個縣城午時的寧靜打破。
正在吃飯的人們紛紛放下手中的飯碗,走上街頭,東張西望的想要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許多人剛一出門口,就看到了不少行色匆匆的街坊,不知道要去做什麼,有好事者拽住他們的衣袖,紛紛打聽着。
「不得了啦,東街的張家娘子,又去縣衙告狀去了!」
「啊,她又要告?前些日子不是因為告狀,都被打了兩次了嗎,這傷才好了,她就忘了疼了?」
「誰不說嘛,這人,怎麼去和官斗啊!」
「哎,伏家那些惡霸一日不倒,咱們這些窮苦人家,就只能受這幫人的欺負了!還有那新來的知縣,原本還以為能和劉知縣一樣,能夠給咱們一絲清明,誰想到他和那伏家就是蛇鼠一窩啊,可惜了,劉知縣那樣的好官!這朝廷,就是容不得那些給咱們老百姓做事的好官!」
「噓,小聲點,別讓人家給聽見,無端給自己惹來禍事!」
「那你們這是……」
「去看着點啊,萬一那些狗官起了殺心,也好拉着點啊!」
「說的也是,走走走,一同前去!」
諸如這般的對話,在縣城當中的不少角落裏都在上演着。
他們口中的那位「東街張娘子」,就是之前在白清到任的第一天,在他面前磕頭喊冤然後被張縣尉派人狠打了一頓的那一位。
當那些百姓們紛紛來到縣衙門口的時候,發現周圍已經里三層外三層的站滿了百姓,幾乎每個人,都把注意力放在縣衙門口那個依舊在敲着鼓的瘦弱身影之上。
此時那位張家娘子,正抿着嘴,一臉嚴肅的神情,費力的舉起沉重的鼓槌,擊打着衙門門前那面碩大的路鼓,她的臉上,依稀還能看的出來上次被打的紫痕,而她那衣衫襤褸之下,露出一副纖弱的身子,仿佛只要一陣風吹來,她的身形就會搖搖欲墜。
不過就算是這樣,但是幾乎所有的人,都能看到她眼神當中所表現出來的那份倔強的神色,所以他們只是默默的看着,看着這個命途多舛的女人。
「何人在外面擊鼓鳴冤!」
一聲暴喝忽然從縣衙當中傳來,緊接着,一個穿着嶄新衣服的衙役自縣衙當中走了出來,環視了一眼,看到路鼓旁邊的張家娘子,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對着她開口道:「是你鳴冤?」
「正是奴家!」那張家娘子不卑不亢的對着衙役說道,「奴家要告狀!」
「進來吧!」聽到那張家娘子的話之後,那衙役對着張家娘子淡淡的說了一聲,然後徑直領着她朝着縣衙當中走了過去。
而看到張家娘子進入到了縣衙當中,那些百姓們也是紛紛的涌了進去,很快,就到了縣衙的儀門之前。
儀門是整個縣衙當中最為高大雄偉的一座門,立於兩層三級台階之上,青牆灰瓦,烏梁朱門,上有黃銅大釘,足以顯示其威嚴莊重之儀。由於官府均為紅漆大門,於是朱門便成為官府的代名詞,成為封建上流社會的象徵,儀門門外有聯曰:
門外四時春和風甘雨
案內三尺法烈日嚴霜
此聯通過對比反襯出衙門內外氛圍的天壤之別,「四時春」「和風甘雨」意味着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若沒有「案內三尺法」、「烈日嚴霜」、「除暴安良」又怎會有百姓的安居樂業?
不過當他們看到上着朱紅色油漆的儀門,今天居然破天荒一反常態的打開時,那些百姓們頓時心中有些疑惑不已,這是什麼情況?要知道這縣衙的儀門乃取「禮儀之門」之意,乃是縣衙的第二道門,按照儒家倫理,社會各階層的人各有自己的位置,禮制是絲毫馬虎不得的。在衙署中出入門庭也必須遵循「禮制」,儀門通常是關閉不開的,只有在知縣上任、恭迎上賓、重大慶典活動或大案要案時才可以打開,以示隆重,但是今天,這儀門居然開了……
不過眼看着張家娘子在那衙役的帶領之下,已經穿過儀門,直奔大堂而去,他們也暫時放下心中的那份疑惑,緊緊的跟在他們的後面。
過了儀門,再往前就是縣衙大堂了,首先,大堂屋檐下的正中間,懸掛這一塊牌匾,上書「親民堂」坐北朝南,高聳威嚴,在建築上是整個縣城當中最為宏偉的,在職能上也是最為重要的,全縣所有的大案、要案、命案都要在這裏審理,大堂為五楹廳堂,中間為三楹公堂,公堂楹柱上懸有一聯曰:
得一官不榮失一官不辱勿說一官無用地方全靠一官
吃百姓之飯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
「勿說一官無用,地方全靠一官」一縣之長,官雖不大,但畢竟是一方百姓所仰仗的父母官。因此,知縣的優劣直接影響黎民百姓存亡,關係國家興衰。所以,無論是大齊,還是整個中國歷史上,幾乎每個朝代的朝廷都十分重視縣官的任命選擇,官員的任用,有着十分嚴格的規定。
大堂內,正中屏風上繪有山水朝陽圖,山正、水清、日明,即「清正廉明」,這與宮閣上方所懸匾額「明鏡高懸」可謂異曲同工,意即告訴百姓本知縣辦案公正、廉明。「吏不畏吾嚴,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公則民不敢慢,廉則吏不敢欺」。這正是身為一任知縣所應有的品格和氣度。
屏前高出地面約一尺的地方稱作「台」,台上四根柱子圍成的空間稱作「官閣」,是知縣審案時所在的地方,由於官閣四面通風,冬天斷案時,通常在台上的案下放一火爐,以供知縣取暖,所以官閣又稱為「暖閣」。
此時白清正端坐在正中官案之後,而張縣尉則是坐在旁邊一張小一些的書案之後,兩個人身上全都穿着綠色的官服,白清一臉的肅穆,而張縣尉則是一副有些不安的神色。
與張縣尉相對的位置少往下一些,還有一張更小的書案,書案後面,則是坐着同樣是一臉肅容的顧輕風。
白清面前的官案上放置着文房四寶、令簽筒、驚堂木等升堂用品。而案的旁邊有一木架,上置官印及委任狀,官閣頂蓬上繪有三十六仙鶴朝日圖,象徵皇權一統,四海歸一。
那些百姓們剛剛走到大堂處,就有幾個衙役手中持着哨棒,將圍過來看熱鬧的百姓們阻擋在外面,俱都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有不少百姓認出來,現在大堂上的這些衙役們,全都是之前劉一清時所任用的那些人,而後來伏中安排的那些衙役,則是奇怪的一個都沒有見到。
不過此時已經不由得他們心中懷疑了,因為白清在看到下方站着的張家娘子之後,便看了張縣尉一眼,輕輕的咳嗽一聲。
原本張縣尉今天在遇見白清的時候,聽到他跟自己說的那番話,心中便隱隱的有種不好的感覺,而且有了之前的前車之鑑,他很清楚,白清絕對是一個謀定而後動的人,他不可能毫無意義的對着自己說出那樣的話來,一定是有什麼用意在裏面。
惴惴不安的吃完了午飯,剛剛放下飯碗,就聽到一陣陣路鼓被敲響的聲音,他心頭猛地一跳,等到他出了房門,迎面便看到了已經換上一身綠色官服的白清,一副早有準備的模樣。
作為本縣縣尉,審案本就是他的職責所在,看到白清仿佛是故意在等待着自己一般,他也只能硬着頭皮,換上官服,與白清一道來到大堂之上。
剛剛坐好沒多久,一個熟悉的人影便出現在張縣尉的眼中,看清楚她的面容之後,張縣尉的眼皮頓時不由得一陣亂跳,他下意識的偷偷看向白清,見白清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只是一臉嚴肅的看着前方,他心中頓時明白了些什麼,閉上眼睛,在心裏重重的嘆息了一聲,今天這一關,怕是不好過了!
聽到白清的咳嗽聲之後,他再次下意識的看向白清,正好與白清那充滿了威嚴的模樣相對,他的心不由得一顫,知道這是白清在催他了,事已至此,就算是前方是萬丈深淵,他也只能硬着頭皮往上沖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他暗中對着自己勸道。
張縣尉把臉一正,對着下方的張家娘子大聲的喝到:「升堂!」
「堂下下跪者何人,有何冤屈要告之本縣尉!」
耳邊響起張縣尉的聲音,張家娘子抬起頭來,卻正好與白清的目光相對,感受到對方那清澈目光當中所蘊含着的鼓勵,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對着張縣尉說道:「奴家,要狀告本縣縣丞伏中的叔叔伏義!」
話音剛落,下面的百姓們頓時響起一片驚呼的聲音,而張縣尉就算是對她的事情早已知曉,但是此時還是忍不住眼皮亂跳,再次偷偷看了白清一眼,見他依舊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張縣尉只能嘆息一聲:「可有狀紙?有的話,就把狀紙給本縣尉呈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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