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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八章胡作非為
溫子璋心裏七上八下的,總覺得他今兒個來,真是給謝汲添堵的。
他猶豫了片刻,開口時的語氣帶了三分試探:「到現在這麼些年過去了,你不記恨他?」
謝汲好似感到奇怪,聽了他的話,翻了翻眼皮看過去:「我憑什麼不記恨他?」
睚眥必報。
阿耶從前說過,他是個有仇必報的人,不管過去多少年,有些事兒他壓在心裏,是過不去的坎兒,就如當年他設計將小姑姑嫁予王家,好好地謝氏嫡女,平白給人做了填房,還又不是大宗嫡出。
其實後來這件事阿耶和阿娘是都想明白了的,但為時已晚,且又是形勢所迫,不得不那般行事了。
事後數年過去,小姑姑在王家過的並不快活,尤其是王氏落敗,灰溜溜的離開建康,他謝氏一時風頭無量,無人可比肩,人家家裏有了更深的怨憤,本就是積怨已深,哪裏還經得住那一遭事兒,王家的郎主身死,好好地宗子被罷出朝堂,永不錄用,要說還能真心善待他們謝氏的女郎,那才真是成了聖人,偏他王家上下,恐怕找不出半個聖人心性的人來。
是以後來爺娘為此把他叫到跟前,罵也罵過,阿耶氣急時也動了手,可他一點兒都不後悔。
阿娘倒是抱着他哭,知道他是為了什麼記恨小姑姑,但又沒法子說,人家說長嫂如母,到了阿娘這裏,她又護不住小姑姑,到那時候,心裏是十分難過的,又覺得愧對了祖父與祖母。
阿耶就是在那時候,指着他的鼻子,罵他睚眥必報,竟把這樣的心思都用在了自家人的身上。
謝汲一輩子都忘不了——長這麼大,阿耶脾氣不大好,管教他們兄弟又嚴格的很,斥責的時候不是沒有,可指着鼻子罵他們,卻是從來都沒有過的,而阿娘坐在一旁,也不知道該怎麼勸,就叫他跪在那兒,跪的筆直,阿耶說什麼,他全都生受了。
後來謝泠問過他,後悔不後悔,尤其是在得知小姑姑過的艱苦時候,有沒有一丁點兒的愧疚和悔意,他不假思索的就告訴謝泠,這一輩子,他最不後悔的,便是這件事。
再到今日,溫子璋問他,是否記恨鄭度之……
真是可笑,這樣的人,他憑什麼不記恨?
謝汲在溫子璋的眼中看到了恐懼,他便知道,此時自己面上表情一定駭人,周身寒意外露,是要把人給凍傷的。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我看到了你眼底的害怕,言情。」
溫子璋心下咯噔一聲:「只是一時見你臉色大變,從沒見過……」
他當然從沒見過,他是太平世里為官的,勾心鬥角也再不似從前厲害了,那是不牽扯生死在裏頭的,只能算得上權利傾軋,人家陰謀陽謀的,都只不過為了在朝堂上更有話語權,僅此而已。
不像他們那時候,一個弄不好,一命嗚呼,小命就此交代了。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有好些人沒人在我面前提起這些事了,我呢,就自己騙騙自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橫豎現在也不能拿他怎麼樣,想的多了,自己生氣,也不值當。」謝汲一面說,一面嘆氣,「你今兒突然提起來,我上了頭,來了脾氣,倒把你嚇了一跳。」
溫子璋連連擺手:「倒也沒那麼不經嚇,不過是乍見之下有些不安罷了。」
他此時再去想謝汲先前所問,祖父又究竟是不是想叫謝汲去見一見庾子惠呢?
溫子璋略眯起眼來,叫了謝汲一聲:「如果你去見庾侍中,能叫他改變主意嗎?」
謝汲疑惑不解:「改變什麼主意?」
「這……」溫子璋叫他說愣了,「侍中沒把鄭檀道的名字寫在名冊上,不就是有心回護,偏頗鄭家嗎?」
謝汲也是先前叫氣昏了頭,一時也沒多想,溫子璋問的沒頭沒腦的,他順勢就反問了一句而已,這會兒恍然大悟,嗨呀一嗓子:「你說這個,我都糊塗了。」
他臉上的寒冰碎裂開,又露出了那張好看的臉,雖說仍不是多溫和,但較之先前,已然好多了:「他呢也不是非要偏頗鄭家,只是我剛才不是也告訴你了,鄭度之的手上,有先帝給的一道恩典,可究竟先帝是怎麼說的,我們沒有人知道,就連陛下都不知道,所以出了這種事,他大概也不想把鄭家牽扯進來,倘或鄭檀道真的身涉其中,少不了要向鄭度之求救,到時候他再搬出先帝的恩典,誰能奈何得了他?一來二去,都是麻煩,節外生枝,不如索性就不要碰他們家的人。」
可溫子璋覺得匪夷所思,更覺得此番言論簡直駭人聽聞。
他們怕鄭檀道身涉其中,可這個其中,那是廣陽王謀逆的大案!
「要照你這麼說,合着他鄭家的子侄如何胡作非為,朝廷都奈何不了他們了?」溫子璋徹底拉下臉來,冷笑着質問到了謝汲臉上去,「這是什麼案子?是小打小鬧的貪墨而已嗎?他極有可能涉及謀逆大案,難不成也憑着他族兄手上不知究竟是什麼的一道恩典,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過他了?再者說了,即便他與謀逆無關,又或是查到最後,廣陽王並無謀逆的心思,那今次南漳一個縣中,涉貪墨案的官員就那麼多,大半個南漳縣屬官都脫不了干係,這也不是小打小鬧的貪墨了吧!」
他說來義憤填膺,又咬牙切齒的。
謝汲心想着,到底還是年輕氣盛啊,年輕自有年輕的好處,但遇上事兒,終究沉不住氣。
溫子璋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他在溫子璋這個年紀上,遇事兒毛毛躁躁,其實也這樣,比溫子璋如今還有過之無不及,但現如今回過頭來想,又看看眼前張牙舞爪的這個人,謝汲不由發笑。
他這一笑不打緊,卻叫溫子璋眉頭緊鎖,越發上了頭:「你笑什麼?」
他一字一頓,陰森森的。
謝汲一愣:「倒不是笑話你,你說的都對,但這裏頭到底有內情不是……」
第三百七十九章不必驚動
有什麼內情,這又算得上什麼內情!
只不過謝汲說起話來態度和軟了好些,溫子璋也不是個得理不饒人的,再說了,這本來也不是謝汲闖的禍,更不是他做的事兒,即便是要追究,那也該去找庾子惠,在這兒同謝汲理論,才不成體統。
而且……
溫子璋知道,眼下有正經事要辦,不是同誰置氣的時候。
這世上的人吧,人家那句話說是各懷鬼胎,雖然不好聽,但意思都差不多是那樣。
庾子惠把鄭檀道的名字從名冊上拿掉,有他的用意,而崔長陵在南漳查到了鄭檀道頭上,立時就下了令給襄陽刺史府,先拿了這位襄陽別駕的權,也固然有崔長陵的用心。
他眼下在京中憤懣不平,那都不頂用,他既沒法子叫庾子惠按他心意辦事兒,更不可能叫崔長陵聽他的就此收手。
謝汲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氣惱時,言語間指責謝汲兩句,謝汲也不跟他計較。
溫子璋反手去摸鼻尖兒,又不大好意思,想着自己方才說出的話實在不客氣,這會兒便尷尬起來。
謝汲是明眼人,當然看得出他面上的尷尬,噙着笑寬慰了兩句:「我好歹比你年長些,沒有跟你計較這個的道理,再者你說的原也不錯,這裏頭雖說有內情,可終究是朝廷的事更要緊些,你生氣也沒什麼不對。」
他態度越是謙和,溫子璋便越是覺得自己實在過分。
於是他別開眼,也不再那樣盯着謝汲不放,頓了好半天,才接了謝汲最早時候問的話:「祖父的意思,應該不是要你去見庾侍中,只是將此事告訴你知道。鄭家其中的這些事兒,祖父比我要清楚,所以他大概也怕,真的拿了鄭檀道,鄭度之會為了他這個族弟豁出去,在京城裏鬧得不像話,弄得陛下為難,如此一來,就怕陛下要給遠在襄陽的令君施威施壓,那令君在襄陽辦差,就會束手束腳。」
他話至於此,謝汲還有哪裏不明白的,是以接了他的話茬往下說:「溫夫子的意思,我知道的此事,倘或鄭度之真的這樣胡鬧,不思為君分憂,只一心想着如何保全了他的族弟,陛下要真是為難起來,也好叫我從旁勸上一勸,至少不能因為這個,給崔不問頭上再扔壓力,不然襄陽的案子,只怕難查下去?」
溫子璋果然點了頭:「我想來應該就是這樣,咱們都知道,跑到襄陽去查一位王叔,這並不容易,更不要說之前還有牽扯出涼州秦王殿下,以及昔年河東柳氏的舊部們。有些事兒你不知道,我也不一一與你細說,只能說襄陽勢力錯綜複雜,是非之地不是白說的,令君此去查案本就不易,要再由着鄭度之為一己之私,這樣袒護鄭檀道,給令君造成困擾和麻煩,那就更難辦了。」
他一面說着,又稍稍頓了頓,正眼過去瞧謝汲,見他面上隱有為難之色:「你是怕庾侍中知道了,會同你生分鬧的不愉快嗎?」
「那倒不至於。」謝汲笑着說不會,「他也沒糊塗到這地步,有些事兒能替鄭家遮掩的,他睜一眼閉一眼過去就算了,只當是還了鄭度之昔年的人情。令貞這個人,真沒你們想像的那樣不堪,他只是不願意欠了不相干之人的人情罷了。至於說我嘛……他欠我的原多了,我們兩個,到底誰欠誰的更多,這輩子怕都算不清,哪裏有為這個就彼此生分了。」
謝汲不是胡說八道的,當年庾子惠瞞着他,拿了他的銀子在陳郡弄什麼通安客棧,後來查出來,那是為昔年還是皇子的陛下經營的,又把他拉扯進來,捎帶上他們謝家,這是庾子惠對不住他的,也是欠了他的。
可細細想來,要不是庾子惠當年所為,憑阿耶與二兄那樣堅持的態度,他也不可能就輕易入京,更不可能說他選擇幫扶陛下時,阿耶同二兄雖斥責過,卻並未強迫逼着他不許那麼干。
橫豎一隻腳已經邁進了泥潭裏,再壞,又能壞到哪裏去呢?
這才有了他的從龍之功,有了他今時今日的地位。
這,便是他又欠了庾子惠人情之處。
是以他跟庾子惠之間,早就算不清到底誰欠了誰,自然了,也沒必要計較的那樣明白。
話說開了,旁的沒什麼好交代的,溫子璋對他二人之間的那種情誼也不甚明白,更無心過多了解,只是見謝汲已然明了,便打算告辭。
卻正趕上明安站在外頭叫了聲郎君,溫子璋便又收了聲,側目去看謝汲。
謝汲聽見他的聲音,一時又緊張:「說。」
短短一個字,怕是連他自己都沒察覺,那聲音顯然是在顫抖的。
溫子璋膝下也有了孩子,只不過身體都不錯,加上荀嬿又是個愛瘋玩胡鬧的,便是有了孩子,也一貫如此,連帶着孩子們跟着她一塊兒瘋玩不成樣子,卻又不想每日瘋跑一通,身體倒越發不錯,橫豎如今也沒到要進族學的年紀,溫子璋見既有好處,又不願拘束了荀嬿,也就由着他們去。
今日所見謝汲這樣緊張,他實在能夠理解,無聲的嘆了一口氣,倒什麼都沒說。
外頭明安溫吞着嗓子回他的話:「女郎的身子無礙了,只是驚動了太醫,二郎君知道了,叫夫人到咱們院兒里去了一趟,這會兒見過了太醫,吳太醫又是說叫多帶女郎到廟裏去拜香火,二夫人聽了這話已經吩咐了人去備車,這會兒就要陪咱們夫人出城,打發了奴才來回您一聲,免得您憂心。」
謝汲這才松下一口氣:「她們要帶三娘一塊兒去嗎?」
明安說不是:「二夫人說女郎才吃了藥,叫身邊兒的奴婢們看顧着,又告訴了四夫人,廟裏就不帶女郎去了,今兒只她陪着咱們夫人去拜一拜,等女郎大好了,再帶女郎到佛祖面前去跪拜。」
謝汲說知道了,面色恢復如常,打發了他去別的便不多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