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矩陣 247 凌春榆的夢（八）

三棱怪的神經遞質和人類完全不同，雖然不知道化學結構，但凌夏樹從虛擬機版的三棱怪神經網絡里探測到了9種不同後綴的參數，意味着實際的三棱怪腦內至少有九種神經遞質在發揮作用，從目前搜集到的數據來看，每種還有至少三種狀態。

所以如果有人貿然把自己的神經系統和三棱怪專用的『人機界面』接駁在一起的話，下場肯定好不到哪去，更不可能操縱着對方在矩陣中的虛擬體做出有意義的舉動，因此矩陣在這方面根本沒有任何檢測措施。

然而世事沒有絕對，42暗藏的意圖、凌夏樹格外龐大的空間和bbd的超強功能，共同創造出了眼前這隻虛擬版本的三棱怪，本來即使有這樣一個虛擬體、普通人類也是根本無法使用它的，幸好這是在凌夏樹的冥想空間裏，眼前的三棱怪其實本質仍是bbd的基本單元，這就給了凌夏樹可乘之機。

關鍵時刻，凌夏樹不再顧忌bbd潛在的威脅，啟用大量源生bbd組成了新的人工神經網絡——這次可不是那些隨意拋棄不心疼的增殖體了，凌夏樹不希望再給自己製造任何潛在的威脅，所以不準備另外創造一個智能來控制虛擬機三棱怪。

源生bbd是和他的神經網絡嵌合在一起的，所以這個『人工神經網絡』非常特別，它並不是完全獨立的組網，而是被精心編寫的算法控制着、隔離着，更像是增強凌夏樹大腦的一個巨型插件。

由於投入了海量的節點，這個『人工神經網絡』非常強大，從震盪中穩定下來之後，只用了幾毫秒，就從被矩陣偷占的腦細胞里找到了『初始格式化信息』，然後幾乎沒有時間間隔地從這些預置信息中破譯出了三棱怪的語言，雖然語法、細節等一概沒有，但至少能用單詞表達自己的意思了。

當初魯帕能夠用嫻熟的地球語言和凌夏樹交流，當然不會是仰慕地球文化、主動費心費力去學習地球語言的成果，靠得就是調用人類大腦里的這些『預置信息』，只可惜凌夏樹並沒有真正控制三棱怪，否則也可以直接用這些信息了。

然後這個『源初網絡』毫不停歇地開始根據虛擬機三棱怪的發聲器官結構反推發音原理，有底層bbd基礎單元的全力配合，終於在數秒鐘的嘗試之後，艱難地說出了自己的第一個詞。

這簡直就像是那些古老遊戲設定中的喪屍……軀體被病毒操控，繞過神經系統直接指揮肌肉行動……

在等待回應的短暫平靜中，凌夏樹的腦細胞經過了高強度的思考後，思緒習慣性地有點跑偏，甚至還下意識地打開自己的開發日記，建立了一個新的文件夾，命名為『喪屍模式』……

「指令確認，臨時編號x18580423，歡迎來到第十七扇區，請提交身份信息，完成註冊過程。」

凌夏樹的發音還算是靠譜，銀色人形成功接收到了指令，用平板的腔調說着歡迎的語句，隨後它臉上的藍色光帶快速閃爍了幾下，凌夏樹就感到一組信息進入了三棱怪的神經系——然而他現在最多只能做到繞過三棱怪的大腦指揮身體，解讀意識和記憶這麼高難度的技術，沒有一段漫長時間的研究是想都不用想的了。

所以，必須想辦法改變這種局面。

凌夏樹的思緒劇烈地跳動着，緊張地思考每一個可能的解決方案，很快他就決定繼續在聲音上進行嘗試，至少是已經掌握的方式。

「……連接……錯誤……聲音……交流……」

一個個音節稀奇古怪的的單詞，非常用力地通過三棱怪頂端的口器發出，銀色人形很有耐心地聽着，直到最後一個單詞說完，臉上的藍條才閃爍了兩下，

「信息已提交……要求確認中……請首先嘗試修復……硬件恢復流程開啟，硬件信息問詢中……問詢失敗，無返回信息……硬件重啟信號發送中……重啟失敗，無返回信息……開始第一次重試……」

銀色人形先是執行了通常的硬件故障排除流程，結果當然是毫無作用，就這樣機械地重複了三次之後，藍色光帶再一閃，終於給出了讓凌夏樹暗中鬆一口氣的信息。

「……嘗試修復失敗，錯誤代碼未知……很遺憾無法在這方面幫助您……輔助模式開啟，語音操作模式啟動中……臨時編號x18580423，請依次提供你的信息——請問您的註冊名稱是？」

「……沙帕。」

凌夏樹的腦海中掠過「影語者」沙爾多的故事，下意識地，選擇了這樣一個名字。

……

「唔……」

凌春榆細彎疏淡的眉毛緊緊地皺着，口中發出斷斷續續的輕細呻吟聲，偶爾手腳抽搐一下，動作的幅度卻微弱得幾乎看不出來。

她在做夢……一直做夢。

溫度偏高的營養液確實帶來了一些改變，就像人體高熱時的反應那樣，高溫改變了代謝，腦細胞的供氧也受到影響，於是很多神經元的鏈接也相繼出現了變化——從昨天開始，她的夢境幾乎就從未平靜過，她的身體無力作出稍大的動作，卻在夢境中經歷着一次次驚濤駭浪，心率指數一直在非常高的水平上徘徊。

救救我……

凌春榆感覺自己仿佛迷失在一座牆壁上有無數個門的詭異迷宮裏，前後左右似乎都是通道，每靠近一步卻都會碰到一扇門，無論她怎樣用力、怎樣呼喊、哀求、哭泣，這些門都只是冷冰冰地關閉着，絲毫不為所動

夏樹……

絕望無助的凌春榆下意識地腦海中閃過自己幼弟的形象，而她的思維一起，周圍就突然出現了無數個凌夏樹的影像，大多數都是幼兒或者兒童的樣子，少數幾個是之前那次短暫甦醒時見過的淨爽少年形象。

「姐姐……醒來……」

「姐姐……快醒過來……」

各種不同年齡段的男孩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很快就在這個奇詭的迷宮中混同起來，糅雜成了一種古怪難辨的呼喊聲，仿佛整個迷宮都在潮汐一樣隨着『姐姐，醒來』的呼喊而起伏漲縮，周圍的空氣變得粘稠，像是膠水一樣粘滯着凌春榆的手腳、讓她感到動彈不得，她本能地想要掙脫，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去做，只能奮力掙扎着，想要擺脫那莫名的束縛……

一絲涼涼的感覺從不知名的地方傳來，隨後周圍的空氣變得更加沉重，那些『凌夏樹』們的呼喊也完全變得無法分辨，直到某個瞬間，她的意識變得模糊，像是沉入水中一樣的感覺悄然竄起，很快就讓她重新安靜了下來。

夏……樹……

……

「否定，瑞奇，麻醉劑用量已經接近危險僅限，繼續使用將造成不可逆損害，請立即停止使用。」

容納倉外，高斯林的機械臉孔注視着模糊的容納倉觀察孔，無數數據從他的意識中掠過，隨着某個刺眼的警告提醒開始閃爍，他沉重的嗓音打破了沉默。

「否定，高斯林，不要緊張，目標長期昏迷，一直以來代謝速度遠低於正常指標，之前注入的麻醉劑均是減量使用，距離總量上限還有很大一段距離。」

瑞奇也在注視着容納倉，但他的數據界面比高斯林的要『活潑』的多，很多警告信息也都被關閉，「現在她的身體被重新激活，代謝加速，稍微增加一兩次使用，不會造成什麼影響……」

他的機械手臂輕輕貼到容納倉表面，「反而是如果放任她繼續長時間做夢，對於神經鏈接的損害會更加嚴重。」

「……肯定。」

高斯林沉默數秒鐘後，重新安靜下來。

麻醉劑緩緩在凌春榆的血管內流轉，她枯瘦的臉上，痛苦的表情漸漸消失，陷入了最深沉的安眠。

「安靜地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