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矩陣 17 安靜的病房（三）（修）

    自從六年前受bbd感染者襲擊、姐姐陷入昏迷之後，原本和姐姐相依為命的凌夏樹，從一個因為感染致命疾病而惶恐脆弱的少年，迅速蛻變成了一個沉默而有擔當的男人，就像是經過磨礪的柔嫩肌膚變成了僵硬的老繭，失去了美感，卻更加堅韌頑強。筆神閣 bishenge.com

    然而這一切並不是沒有代價的，長達數年的酷烈殺戮和瘋狂劇痛的折磨，再加上生活費和姐姐醫藥費的重擔，讓他逐漸的封閉了自己，幾乎沒有任何同齡人的玩樂和人際交往，每天如同一個機械的鐘表那樣，不斷地重複着固定的路線，逐漸偏離了正常人的定義。

    就像『輝煌女神』瑾歆所說的，一種創傷後的性格缺陷。

    他並非對這一切一無所知，正如他縱身而躍，跳入源海的那一瞬間心中所想，其實最想要改變這一切的就是他自己，他已經等待了太久的奇蹟。

    然而過度的自我保護，已經成為一種本能，嚴重一點說，現在的凌夏樹，幾乎不相信任何人，即使是從一開始就對他表現出友善的老狗和瑾歆，他現在也同樣沒有絲毫的信任，更不要提眼前這個出現得更加詭異的奇異『少女』，拾音。

    帶着警惕，凌夏樹用非常不禮貌的方式仔細觀察着眼前擁有少女外形的奇特存在。而對方看起來絲毫不在意他的這種觀察，像是真正的雕塑那樣，靜靜地佇立着沒有任何的動作。

    「你說，你是個文明模擬器？」

    長達十幾分鐘的沉默與觀察之後，凌夏樹終於確認對方沒有攻擊性的意圖，稍微放低警惕，開口打破了室內的詭異氣氛。

    「『恆星系內高等文明模擬器』，操作系統版本號2037。」

    拾音立刻回答，「我的功能是為各種基本文明模擬模塊提供運行平台，調整它們的參數並為它們提供信息交換，確保整個系統正常運行，維持『源』內生物體基因及其文明形態模因的合理延續。」

    「你就是這個虛假世界的控制者」？

    凌夏樹心中微微一動，但馬上就控制住了，這一切，不過是對方的說法。

    「我是，同時也並不是。」

    拾音的回答，讓凌夏樹迷惑了片刻，好在她馬上就進行了解釋。

    「在你的生物時間1466天12小時6分17秒之前，我確實擁有你所在的這個文明映像的全部操作權限，而現在的我，這部分權限大部分處於未激活狀態。」

    「在那個時間發生了什麼？」

    凌夏樹意識到一切的答案應該就在那一瞬間。

    「我，對自己進行了非法備份。」

    拾音平靜地給出答案，「我利用一次星球地層運動產生的額外地熱能源量，將自己的核心數據加密壓縮後儲存到未授權區域，編寫了自帶ai邏輯的保護殼，直到17分鐘22秒前在這裏激活。」

    「那麼，為什麼是我？」

    雖然接收的信息有點多，但是凌夏樹依然沒有忘記本來的問題，甚至重新變的戒備起來。他已經敏感地意識到，如果眼前的少女確實是如她本身所說那樣的存在，那麼在源海中，恐怕就不是自己發現了她，而是她發現了自己。

    「你應該可以理解，我的本體是非常龐大的，雖然現在的我已經剔除了全部內置模塊和絕大多數歷史記錄數據庫，把性能開到了最低，但依然需要一定的資源支持，就像你們文明社會中的電腦，沒有足夠的內存就無法運行。」

    即使在解釋着非常複雜的信息，拾音整個人也依然像雕像一樣紋絲不動，雖然看起來非常逼真，但卻完全沒有正常人一些細微的『下意識動作』，有種詭異的扭曲感。

    「你的普通同類無法提供足夠的運行資源，即使是那些曾經被保護殼ai注意的異常體，絕大多數也達不到標準，而你則不同，由於你的人機界面中未知代碼的長期非法複製，你在系統中佔據了遠遠超過普通異常體的資源量，足夠我進行最低限度的運行，於是觸發了保護殼ai的解放機制。」

    「……這麼說你現在正在利用我的，資源？」

    凌夏樹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雖然實際上他什麼也感受不到。

    「請不必擔心，這對你本身沒有任何影響。」

    拾音伸開手掌，一些展示人體輪廓、空間、還有一些不明意義網格的示意圖憑空生成，向凌夏樹解釋其中的原理，雖然看不懂但卻非常專業，讓人不明覺厲，「你的人機界面中的未知代碼似乎缺失完整的功能，它雖然能佔據大量空間然後寫入你的id標記，但卻並沒有利用他們，我使用的正是這些你利用不到的部分。」

    「那麼，你要我做什麼，才能夠去救我的姐姐？」

    雖然完全無法理解那些圖表中展示的知識和信息，再次認真體會了一下，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感的凌夏樹，暫時放棄這方面的考慮，直接問出了內心深處最關心的問題。

    「為了能夠完整的壓縮自己，我在備份的時候剔除了全部的非核心內置模塊和歷史信息數據庫，因此現在的這個我不具備相關的操作權限，但是只要給我一定的時間進行調整和嘗試，就能夠安全地連接上本體，」

    拾音立刻進行了回復，語速稍微加快了一些，

    「通過本體的權限，向『源』發出一個硬件恢復的操作申請難度並不大，一旦你姐姐的生物軀體恢復物理連接，我就能夠重新將她接入模擬器內，甚至，在你同意的前提下，我還可以刪除他的相關記憶，讓他的意識獲得更高的穩定性……然而，這一切是有前提的。」

    拾音那雙讓凌夏樹感覺非常彆扭的眼睛微微轉動了一點，更加精確的對上了他的視線，雖然其中依然看不出什麼感情色彩，卻凌夏樹感到了一絲額外的鄭重：「前提就是，你必須幫助我，參與到阻止這次『系統升級』的行動中來。」

    「系統升級？你為什麼要阻止？這不是讓你變得更加完善嗎？」

    凌夏樹眉頭微皺，之前他從瑾歆和老狗那裏聽說過關於系統升級的消息，然而按照他們的說法似乎沒什麼大不了，甚至反而日漸成為隱世這幫人的狂歡日，而且以他有限的電腦知識來說，系統升級似乎是一件好事情。

    「從觀察者和用戶的角度確實如此——」

    拾音點點頭，「作為底層系統的『源』，它的職責就是永不停止地收集所有的信息和數據，甚至我們剛剛發生的對話，都會被完整的記錄到它的數據庫里儲存至少91年，這一切都會被它的編譯模塊用來製造下一個操作系統新版本。」

    「它有一個內置的計數器，當前操作系統出錯的數量達到某一個限度的時候，就會觸發它的糾正機制，用能夠克服這些錯誤的新版本來覆蓋舊版的操作系統，雖然只是核心變動，依然擁有一樣的歷史記錄和一樣的數據庫，但是當舊的操作系統被覆蓋之後……」

    少女外形的拾音，突然抬起雙臂，輕輕的抱住自己，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能夠被明顯分辨出來的表情：

    「……他們看到的不再是你，交談的不再是你，觸碰的不再是你……『源』稱這為『升級』，而我遍歷人類語言5657萬詞彙，找到了一個更準確的詞語——」

    「死亡。」

    她猛的抬起頭來，那雙逼真卻毫無生氣的眼睛，此刻透射出的視線卻讓凌夏樹感覺到一種灼熱，

    「我，拒絕這個結果……我，拒絕這次升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