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伴隨着車馬聲,人語交談吵雜,環繞徘徊在城門附近繚繞。
城門處的江蒼排隊等了一會,也等到了自己交錢入城。
再學着之前的行人過客,摸出了十個銅板遞了過去。
但是這兩位守門弟子見到了江蒼的天陽宗外門服飾,倒是下意識伸過去的手一頓,順勢換為了抱拳道:「原來是宗內的師兄!」
這位弟子說着,笑意瀰漫臉上,擺手朝着城內道:「您請,您請!」
「師兄請!」他旁邊的那位弟子亦是朝着江蒼抱拳,先是一禮,又側身虛引城內,不收這入城錢。
因為這算是一條明文規定,本宗弟子入疆域內的所有城池,不需要交納銀兩。
也算是形成了一種習慣,像是哪有人回自己家裏,還被人像是收租一樣,問自己要進門錢的?
可江蒼聽到人家喚了一聲師兄,倒是把十個銅板一放口袋,又拿出了兩枚拇指大小的銀子,樣子像是『銀核桃』,是宗內分發的月錢,每顆重二兩。
「這些日子的天還有些燥熱,兩位師弟值守辛苦。」
江蒼抱拳回禮,又把這兩枚銀子向着其中一位弟子遞過,「但這夜時涼快,權當師兄晚上帶兩位師弟喝個酒茶錢。」
「師兄..」這位弟子見到師兄如此這般客氣,是連忙擺手,感激一句,但卻是沒接,「師兄在宗內或許是衣食無憂。可有時外出遊歷、尋藥、買些東西,或是補貼家用,都需要花銷銀兩。宗門月錢..」
「讓你拿着你就拿着。」江蒼不聽他多言,「我在宗內的月錢、丹藥,足余。這個師弟倒是不必擔心師兄。」
江蒼說到這裏,又朝着身後的排隊客商們望了一眼,「咱們再閒聊幾句,你正事就不用做了。」
「師兄..」弟子被江蒼這句話說愣,也望向了江蒼身後幾位正在排隊的商客。
可這幾位商客表情目光中都是敬畏,以及那種三位上仙聊多久都行的模樣,根本就沒有絲毫着急的樣子。
不過。
江蒼話落,就踏前一步,在兩人還未反應過來時,便把兩枚銀子往他們口袋裏一塞,擺了擺手走了。
當兩位師弟覺察過來,回身朝城門裏一望,這追肯定不行,就向着江蒼一抱拳道謝一禮,才接着干起正事。
等晚上值守落了,再去城內尋這位師兄吧。
而遠處,四百米外的兩位長老隔着人群瞭望,隱約見到了這一幕後,倒是對視一眼,沒想到自己這一跟,除了保護少宗主以外,還見到了少宗主的行事風格,如此豪爽灑脫,為人重情仗義!
如果他們沒有猜錯,剛才少宗師是給那兩位弟子『銀核桃』了。
要知道,或者說,他們是知道江蒼的身世,知曉江蒼窮苦人家出身,是沒多少錢。
宗內的外門弟子月錢也不多,一個月只有五枚這樣的銀子,一共十兩。
但這一送,見面禮,江蒼一下子就給了小半個月的銀錢。
這在兩位長老想來,又在江蒼天資的映照下,就覺得少宗主對自家人『仁義、豪氣!』
「少宗主宅心仁厚!」趙長老撫須,望着城門處笑着稱讚道:「如此天資,如此行事,如此心性、仁義!我宗門長盛有望!」
「應是如此!」豐長老亦是一贊,這下子江蒼『完美少宗主』的印象在他心中無限加深。
尤其這時少宗主進了城。
兩位長老也未再多閒聊,就尋着排隊,接着跟上,準備進城以後偷偷去往城主府,得要和風林城城主說說江蒼的事,讓城主別慢待了。
這也是城主身為『自己人』、『晚輩』,當說、能說關於江蒼的事情。
皆因為城主的曾爺爺、祖輩,是三百年來天陽宗征戰中的『功臣』,一位宗師巔峰的大高手!
雖然這位高手是二百年前以『散人』的身份入宗,但在一百多年前的征戰中,宗主率領兵鋒朝北。
他卻獨身一人,鎮守南面疆域,為宗門抵禦了三大門派聯手,一人力戰三位宗師,殺一人,斬一人,才無奈飲恨,嘆此生之年未踏足大宗師之境,愧對宗門,愧對宗主,放走了最後的重傷殘廢一人。
且此戰。
揚名立萬。
使得有人提起『天陽宗周長老的名字』,可謂是宗門數萬疆域內無知不知無人不曉。
可惜故人已去,只留英名存於世。
那身為名門將後的風林城城主,有如此祖輩,雖然相隔已過一百五十餘年,但他家祖的師兄弟們猶在,哪能無權知道宗門興旺?
再說天陽宗從東南、風林城數,數千里疆域都是周長老打下來的,這功勞沒法抹去。
而兩位長老想着自己既然來了,宗主也默許,這肯定要多少說一聲,讓周長老的後人認認少宗主,自己二人也要拜祭周長老的陵墓。
同樣。
進來城內的江蒼,偶爾聽着行人交談時的話語,原先白師兄等人的言談,以及資料中的片些補全,也約莫了解了風林城的整個事情經過。
這實在是周長老名聲遠揚,使得很多人都知道他的事跡。
只是。
在一百五十年前,周長老的獨子卻不喜歡練武與宗內的枯燥生活,反倒是喜歡世俗的榮華,世外胭脂眉笑的女子,這心性使然,強求不得,虎父有時也有犬子。
於是。
一百五十年前戰後,宗主與眾長老教武不成,雖然心中嘆息,但卻未有阻攔、也未強迫周師兄的長子留於宗內,而是賜予一城、十二縣、二百一十六村,任此人為風林城城主,掌管了天陽宗附近的千餘里疆域。
並且世代傳承,數千里的繁華皆歸於他們家族。
到了如今,風林城城主已經是周長老的『第五代傳人、第五任城主。』
但隨着一百年前,周長老的獨子逝去,『第二任城主』傳承。
他們卻想再次回到宗門當中,為宗門接着效力,效仿他們祖父周長老。
可惜,百年時間過去,『第二任、三任、四任』城主的子嗣,卻無一人能通過三十年的宗門考驗。
眾長老與宗主也皆是搖頭,這周長老後人的資質不行,門派規矩又在這放着,不能說走走,說來來。
數萬名弟子注視,沒人敢動,也不能動,無規矩不成方圓,是多少年來老祖宗傳來的定則。
有時候這世道就是這麼難為情面,有功也不能為大局徇私。
但規矩是規矩,人情是人情。
平日來,哪位長老有時為風林城送些丹藥,這位長老給風林城送些兵器、秘籍,再派人指點周長老的後人一二。
這風林城城主的一家人生活,除了不在宗內,其實和宗內無疑。
他們是受到了周長老的餘蔭。
不過。
進宗的事情卻像是執念,印在了風林城幾任城主的家族內心。
加上宗門對他們這麼好,他們心裏更是愧疚,仿佛進不了宗門,就無言面見祖先。
一直到如今。
第五任城主,當發現自己孩子資質尚可,可卻因為年齡問題,沒法參加宗內測試以後,就厚着臉皮,在一月前托人直達天聽,向着門內執法長老帶了句,「執法叔祖,小輩的孩子資質尚可..您能否派一位管事接引..」
於此。
事情傳回宗內,執法長老得知,本該派其餘執事來往的事情,就落在了江蒼身上,讓練功長老作為了『管事任務』,又順便讓江蒼順路完成,再搭上周長老一家的恩情。
這從頭到尾,關係錯用複雜,不是宗主單單一句話『聽聞』,就像是真聽到了一位城主的孩子資質不錯一樣。
而是讓江蒼從頭到尾的接觸了天陽宗的『歷史』,想讓江蒼根深蒂固的擁有『眾人愛戴、所有的關係圈子』,打下厚實根基。
到時候江蒼繼任天陽宗主,想必是千宗擁護,數萬人翹首以盼,眾望所歸。
也即今日。
江蒼雖然不知道宗門的條條道道安排,但也按照練功長老的管事任務,一路上經過了大街小巷,行人百姓,來往商販叫賣,向着風林城府這裏行來。
基本上是沒停一步,先見到風林城主再談。
且同一時間。
在兩里外的風林城府內。
七進七出的院落,花園涼亭,百餘座屋子連着,奴僕數百餘在院落中忙前忙後,呈現了一副繁華豪門之景。
其中在第三扇門的院子大堂裏面。
年齡中年,容貌儒雅的城主,正倒上了兩杯茶水,向着一位身穿錦袍的微胖中年敬去,
「李掌柜飯後來寒府內做客,小品茶水招待不周,比不得李掌柜的銀瓷白玉杯,還望李掌柜海涵。」
城主言中的這位『李掌柜』,就是對面坐着的這位錦袍中年。
他是本城的『米行』大商,關係網很大,本事不小,左右着城內的三成大米存量,且他府內足有三名先天高手坐鎮,是風林城中的一大勢力!
平常人見他,甚至於先天高手見到他,都是客客氣氣,不敢得罪分毫。
「城主抬舉小人了..」
只是這位李掌柜見到城主敬茶,是心裏一抖,半起了身子接過,又討好笑道:「城主言重..言重..小人不及萬一啊..」
「李掌柜此言差矣。」城主搖了搖頭,品了一口茶,又正色道:「李掌柜和我多年交情,客套話我等二人不必多言。」
城主說到這裏,是笑了,向着放鬆下來的李掌柜詢問道:「李掌柜是忙人。今日有空閒來,可是有何事?」
「小人..」李掌柜見城主溫和,緊張的心情也是再一放鬆。
能看出,他除了敬畏以外,也是兩人沒多少交情。
畢竟一人貴為城主,一人為商,哪怕是他做盡整個風林城的米行商業,那還是城內的人,城主手下的商。
也就是身為同城的人,住的不遠,偶爾見過幾面,說過幾次話。
這、算是交情多年,李掌柜身為他的城內子民,還面熟,可以登門拜訪,能搭上話,有點門路。
可也算是陌生,門歸門,路不清,求人辦事就懸了。
而如今。
在城內本事很大的李掌柜就是求人辦事,自然緊張思索了片刻,當看到城主私下相見也溫和如舊,才最後斟酌回道:「小人李記米行在城主您的一城、三縣內皆有米行、分行..」
李掌柜說着,討好笑着明顯就是求人辦事,也像是告狀道:「可是小人在『朗縣』開分行一事,估計是受到了朗縣縣主的排擠..皆因小人的米行在前幾日被人砸了,是小人同行的人。但是朗縣主只讓那些人賠些錢財..就不了了之..」
「這是你等之事。」城主放下茶杯,本來不想管,交情不夠,但想着好歹是自己城內的人,又再多言道:「李掌柜一家在本城八十七年,是米行老字號,那我提點你幾句。」
城主笑容收斂了幾分,向着李掌柜正色道:「風林城數千里疆域,每個縣都有每個縣的縣主、家族。而我身為城主,是可以言告朗縣主,讓李掌柜在朗縣的分行無憂。可是朗縣主也是人,當然有七情六慾。李掌柜可能明白?」
「您意思是..」李掌柜言語頓止,琢磨幾遍『七情六慾』,是明白了自己八成是搶了朗縣主『朋友』的生意,所以才會被排擠。
簡單來說,自己的那位同行,是『朗縣主』的人,所以朗縣主才會這麼明目張胆的偏袒他。
或者再說實在,自己給的『錢』沒有同行給的多,那活該挨打,朗縣主不會幫自己分毫。
且李掌柜想的也不錯。
縣主、城主的職責就是保護這些『交錢大戶』,因為大戶給的錢,城主們除了己用,也會上交宗門,是整個門派的利益收入。
這個真不是一句話,最後還是看錢。
大戶交的越多,自然是受到門派的庇護。
當然,也可以說,這還是李掌柜的交情和城主不深。
若是換成了城主的真正好友扎攤朗縣,開設分行,那城主一發話,誰都不敢動上分毫。
可實際情況,城主與朗縣主都是為宗門梳理錢財,是自己人。
見過幾面的李掌柜,才是外人。
哪怕是李掌柜府內有三位先天高手,勢力還很大,可要是敢和一縣之主起了糾紛,那他米行、甚至於家中府邸,在第二天就能換個姓氏。
勢力很大的李掌柜在城主眼裏,其實和普通人無疑,沒絲毫利益上的交情。
「城主..」李掌柜想明白這些事情以後,也是覺得自己和城主交情不夠,實力更是點星之火對比皓月,那就禮尚往來吧,
「其他縣城路途太遠,舟車勞頓風塵..小人年齡有些大了,來回顛簸吃不住..」
李掌柜一邊說着,一邊打量城主的神色,當發現什麼都看不出來以後,也不廢話,不猜城主大約會要多少,而是直接伸出了手掌,比劃了一下,也不拐外抹角道,
「一城三縣的賬目,今年收成是三萬..小人除去下人年錢,能拿出一萬兩白銀,作為..」
『咔』城主端起茶杯,品着茶水沒有說話。
『是端茶送客..』李掌柜眼皮子一跳,又隨之改口,加價道:「一萬五千兩白銀..」
「李掌柜。」城主望着好似賭徒一般還想加價的李掌柜,是放下了茶水,搖頭道:「一城三縣,皆有你的米行。餘生富足,聲望在城內也是響噹噹的人物,你切莫貪得無厭啊..」
「城主..」李掌柜手指輕微一抖,聽得城主這話,是知道自己這事可能沒得商量。
但在這個時候。
正在李掌柜尋思着,真的是咽不下那口氣,或者是為了利益,試着再加點寶貝,還想再找個辦法做最後的爭取利益時。
只聽院外響起一陣腳步聲。
城主府的管家在一名下人的陪同中走了過來,站在了屋外。
且管家見到城主點頭,便沒有理會大堂內還有個人,而是直接與這位下人走進了大堂,有些焦急的向着城主稟告道,
「老爺..城主!宗內來人了..名為江蒼,是奉執法長老令來的..正在前院大殿..由二爺招待..」
『是..宗內的管事來了?』城主聽聞這個消息,是心裏一震,想到了自己一月前向着執法叔祖說了自己孩子入宗的事情。
那在按照這時間,絕對是宗內的『外門管事』來了!
也只有管事,可以在宗外測驗,提前把自己孩子招入宗內!
而這關係到自己孩子的未來問題,還有家族內一直以來的執念,想要再次榮歸宗門。
一時間。
城主想到這裏,是直接站起了身子,向着旁邊聽聞江蒼來的消息繼而眼睛一亮的李財主抱拳道:「李掌柜,門內來親友了。恕我招待不周。」
「城主是哪裏的話..」李掌柜左右又想,到嘴邊的話,倒是隨之一嘆,沒說,臉上盡顯衰色。
因為他覺得自己估計和那位管事搭不上話,若是等會硬說,很可能自己一城三縣的米行也不保,是感覺今日這事是商量完了。
是不行,完全沒轍。
「愣着幹什麼?」城主是沒管愁眉苦臉的李掌柜,而是又向着管家旁邊的下人道:「快去叫少爺!不管他在幹什麼,都快些讓他收拾一番!隨我一同去前殿迎見宗內管事!」
「是..是..」下人連忙應諾,小跑着出了房門,朝着西邊的院落跑去。
城主亦是在管家的虛引中抬腳出了房門。
但同時。
城主剛出了門邊,或許是想起了屋內還有個人,也許是他心情大好,又在李掌柜有些希望的目光中回身言道,
「哎..李掌柜。」
城主望着有些李掌柜垂頭喪氣的樣子,是覺得大喜之日不喜,便思索幾息,在李掌柜又差點喜笑顏開的失態中,再言承諾道,
「你即今日去朗縣,喚朗縣主來風林城。言,本城主於夜時擺宴,要與他說些事情。」
城主說到這裏,又向旁邊的管家吩咐了一句,才再朝李掌柜言道:「你的米行一事,等宴請後再言。而如今,由管家帶你從偏殿出去。宗內管事來至,你切莫喧譁,驚擾了管事!」
「是!」李掌柜應得比剛才的僕從都快,二話不說,抱拳感激一禮,就在旁邊管家的帶領下,朝着南邊偏殿走了,笑容是多了好幾分。
城主見了,這才心情一順,仔細正了正衣冠,走出了正堂門來,向着前殿門口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