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輕快的笛聲從紀家傳出,紀平坐在主屋的房頂上吹起常伴其身的那支竹笛,遠方的海面上已經映照了一片殘紅,慶豐鎮也被染成了楓葉紅。
夕陽西墜,天邊一片殘霞,一柄銀色的飛劍豎在紀平身後,劍身上映照着晚霞。
笛,劍,書箱,此三物是紀平少年遊學必不可少之物,書用來修身養性,笛用來悅己愉人,劍則用來自衛防身。
在陸鴻看來,紀平修為不俗,但卻尚未擺脫少年之氣,如同在爐中淬鍊的名劍,雖已成形,但還需再加幾道工序磨礪才能成其鋒芒,只是遍觀這小鎮一派死氣沉沉,並無修煉之人,卻不知他是哪來的這一身修為。
紀小蝶從主屋裏走出來,提着裙子小跑到廚房門口。
紀小蝶,紀平起的名字,女孩的家人在逃難的路上死的死,散的散,在這裏舉目無親,去立正那裏報戶籍的時候只能報奴籍或婢籍,但小女孩對此很是不喜,紀平便把自己的姓給了她,並起名小蝶。
紀小蝶抬頭看了看屋頂上的紀平,拉了拉老祁的衣袖。
正在劈柴的老祁沒好氣的回頭看了她一眼,又順着她的小手看了看紀平和廚房,道:「你是問少爺有沒有吃晚飯?」,
紀小蝶點了點頭。
老祁道:「沒吶,你沒看家裏的米就剩那麼點了,這肉還是找里正差人送來的,里正是看咱家少爺年少不凡,又心地善良,在街坊四鄰中有口皆碑,這才送來一個豬頭,兩斤豬肉;我本來想醃成肉乾,等少爺下次遊學時用的,誰知少爺說自己在練什麼辟穀之術,用不着多少飯食,非要我燉了給你補身子,你說你,在牙行最多也就賣個千把貫的價,拿什麼來報答我家少爺的大恩大德...哎呦,你這丫頭......」,
他還沒嘮叨完小蝶就用力踩了他一腳,提着裙子跑到廚房裏盛了一大碗飯,又用勺子撈了些菜和肉,端了碗筷便順着牆邊的梯子往屋頂上爬。
紀平遠遠的便看見她笨拙可愛的樣子,淡淡的笑了一笑,那笛聲也隨之停止了,他二指輕點,靈氣牽引之間那柄銀劍便化光而下,將小蝶穩穩的託了上來。
小蝶從飛劍上跳下來,落在紀平身旁,轉過身驚奇的看着這柄頗有靈性的飛劍。
「這裏的風景,好看嗎?」,
紀平將長笛橫放在膝上,抬眼看着天邊的殘霞,從這裏可以看到小鎮外的海天一色,殘紅如血。
小蝶這才順着他的目光看向這將天地都染紅的晚霞美景,明亮的雙眼中多了幾抹光彩,她用力的點了點頭,把手裏的碗筷遞給他。
紀平搖了搖頭道:「我正修煉辟穀之術,雖還未練成,但一日進食一次便足夠了,你長途跋涉,忍飢受凍,身體有不少暗傷,現在該多進補一些」,
小蝶仍把碗端在他面前,大大的眼睛眨了眨。
紀平把碗推過去,笑道:「我騙你做什麼,家裏雖然沒落了,但幾時就把我給餓着了?真到了連我都吃不上飯的地步,老祁還能像現在這麼優哉游哉?早出去攬活補貼家用去了」,
小蝶轉頭看了看老祁,這才有些將信將疑。
「快吃吧,在這裏陪我看看晚霞」,
小蝶早就被碗裏的肉香味饞的受不了了,聽他這麼說便坐在他身旁,把雙腿伸到廊下抱着碗開心的吃起來。
紀平輕撫了撫她系在腦後的長髮,笑道:「你長得這麼好,以前爹娘也很疼你吧」,
小蝶抱着碗不說話,只悶悶的吃着。
「可惜了,生在現在這世道,小蝶,你知道嗎?這已經不再是人的世界了,陳先生說,我們只是圈中的牛馬,天地是我們的囚牢,女魃的遺毒延續至今,有人屈服於界外的壓力,幫助他們一起打壓這裏的人,惡屍遍地,妖魔橫行,正氣不存,偌大的世界已無一片淨土,而據陳先生推算,能打破這一方牢籠的人或許已經出現了,又或許,還要再等上幾百年」,
圈中的牛馬,天地的囚牢,女魃的遺毒...陸鴻對他的話凝眉不解,抬起頭卻看見這片天陰沉的可怕,往上探去卻感覺自己的五感六識都受到了阻止,上空中仿佛有一張極大的結界封禁了地下目之所及的所有土地,陸鴻心中也不禁有些驚疑。
「幾百年,對我們來說是何等的漫長」,紀平嘆了口氣道:「每當血月來臨,各大宗門都會屍橫遍野,陳先生屢次叮囑我,修行之事不可外傳,否則必會招來殺身之禍,可他既要我正身而行,在這樣的世道中,這柄劍又怎會不出鞘呢?」,
提起血月,小蝶眼中浮現出一絲驚恐,但轉而看向紀平時,不知為何心中的怯意又少了許多。
紀平輕撫銀色的劍身道:「這柄劍名叫平安,是陳先生賜的名字,可當今之世,平安二字太過難得;慶豐鎮是少有的寧靜祥和之地,但這樣的平靜不會維持的太久的,道消魔漲三千年,修士修行日漸艱難,妖魔卻因時而得道,這海里的精怪已經成勢了,卻不知我何時才能用這柄劍掃清這世上的魔氛」,
道消魔漲三千年?陸鴻眉頭輕輕凝起,現今的神州也是道消魔漲之勢,卻不知眼下的這片幻境是哪一洲,哪一界,哪一個時空。
女魃的遺毒...應當仍是神州之地的某個角落吧,慶豐鎮,紀平,他在心裏默默的記下了這兩個名字。
「平安,只有當我修為大成,可斬世間一切妖邪,可平息血月之禍,這柄劍才能真正被叫做『平安』吧」,
少年撫着長劍,望向遠方,眼中寫滿了期冀。
小蝶和他一樣眼中寫滿了期待,但那海上的風浪卻洶湧而起,燦爛的晚霞在席捲的波濤中被吞噬,滾滾的波流蔓延開來,妖風大起,形成一股風暴,一個巨大的黑影在海面下浮現而出,可怕的咆哮聲從東方傳來,久久的在鎮上迴蕩。
紀平不由得搖了搖頭,望向遠方時目中卻依然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