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一個人對於一件事物的認知,必定會局限在自身的認知和閱歷之中。燃武閣 m.ranwuge.com如果說,關於紅星電子廠破產重組案,普通老百姓的認知在第一層,柳東盛在第二層,楊家榮在第三層,那麼張雲起一定是在第四層。
這並非是講張雲起自身有多麼牛逼,他只是一個成年普通人,因緣際會把視野往前延伸了幾十年,導致在中國改革開放四十多年恢宏進程中出現過的無數慘痛經驗教訓,能夠讓他看清這樁破產重組案的底層邏輯和無窮的危害性。
說白了點,紅星電子廠破產重組案就是通過聯合外資企業成立地產公司,手持着招商引資的大旗,從瀕危破產國企的重組環節中入手,以一定的出資補償,獲得低價受讓廠區地塊的「政策優惠」。
這樣的破產是事實,但重組只不過是一個幌子,根本目的不是產權改制和盤活國企,而是賣地!賣地也就算了,商品房時代遲早要來臨,儘管後患較大,但必須承認它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大規模基礎建設與城鎮化。作用還是巨大的。
然而,紅星電子廠的破產重組案是繞開了土地招拍掛的,公平公正性受到重大挑戰,一旦運作成功,價值幾千萬的國有資產流失,貽害無窮!
設想一下,如果到了那時候,各大房地產商必定爭先模仿這類模式,利用土地極差賺的盆滿缽滿,市裏面呢,錢多得滿世界上馬大型工程項目,江川的中小國企卻要淪為砧板上的肉,緊接着便是工人下崗潮加劇,實體產業遭受打擊,城區土地賣完之後,第二輪會是收儲城郊的集體土地,農民全部「上樓」。
這時候,雖然暗雷密佈,但市裏的發展還是欣欣向榮的。一直要等到新世紀第二個十年後期,危害性才會逐步顯現,首先是城鎮化速度變緩,繳納「進城稅」的新時代農民工撂挑子躺平,市裏面背負大量債務,許多大型項目開始爛尾,房價高企,實體產業空心化,「被上樓」的農民沒有土地耕種生計難以為續,「三道紅線」壓頂下,高槓桿停擺的房地產企業開始暴雷……
到了那時候,江川還談什麼未來呢?
然而除了他張雲起,在舊曆一九九四年的年關,又有誰能看清這些呢?
這便是他操盤紅星破產重組案阻擊高山的唯一原因!
其實柳東盛有一點看錯了,這個時候最志得意滿的不是他張雲起,而是高山。
高山覬覦紅星那133畝地皮足足兩年多時間,一直求而不得,現如今,市裏面出手解決了紅星冗員下崗安置問題,一舉掃除最大的障礙。
在張雲起的設想當中,高山一定會認為紅星133畝地皮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因為後續的操作看起來已經不存在任何阻力,只要按照當初凰城集團與森海集團簽訂的協議書,完成象山路24號的土地出讓手續,將工業用地變更為商業住宅用地,再過戶至凰城集團的名下,這133畝如金子般寶貴的土地就是高山的了。
柳東盛卻不這樣認為。
眼下這個地步,柳東盛覺得他張雲起這個幕後操盤手才會是最後通吃的大贏家。
他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完全有資本實力和高山就紅星133畝地皮一爭高下!
柳東盛的這個看法有錯嗎?
沒錯。
他看到的,或許只是人性本該存在的事實!那就是無窮盡的貪婪。他覺得他張雲起沒有理由不去爭奪紅星的那133畝土地!
張雲起有必要去解釋嗎?
沒有,沒興趣。
以前他只想活好自己,累點苦點,踏踏實實的多掙點錢,讓身邊的人把日子過好,然而現在,他既然已經到了這樣一個位置,他能夠做的,只是無愧於心,無愧於這個時代,無愧於重活一場。
看看吧,看看正處在災難之中的江川。
自從江川輸電塔倒塌,阻斷京廣鐵路運輸之後,穿越山嶺間的鐵塔、電杆和電纜,被包裹着超過20毫米的冰層以遠超過人們搶修能力的頻率斷裂。
1995年1月13日零點15分,隨着冰雪壓斷江川市對外的7條電力通道中的最後一條,江川電網的生命線徹底崩潰。停電、停水、停業、停產……然而,那時候的普通老百姓並不清楚,隨着電網的四處崩斷,這個城市的信息網絡徹底撕裂!
柴油發電機的聲音已經成了江川城夜晚的主音調,在這座孤島的各個角落裏轟鳴,在冰冷的夜裏擾人夢境——其實在這個冬天人們大概也無心睡眠了,看到那星星點點不屬於自己的光明和溫暖,內心涌動着的,只會是不安和焦灼。
黑暗正在一寸寸地吞噬這座城市。
但是,除了黑暗、不安、焦灼,甚至是絕望,在這場30年一遇的大雪裏,張雲起也看到了電力工人冒着生命危險在電塔上除冰;全城接力緊急轉移高危新生兒;鏟車剷除107國道上厚厚的冰層,全力打通交通生命線,向受困人員免費發放食品、藥品、衣被。
在第一人民醫院,一位醫生在給孕婦剖腹產之後,全江川唯一一台給醫院使用的大功率發電機突然停電,而新生兒被羊水堵住,面臨窒息危險,在無法使用機器的情況下,醫生人工口對口吸出羊水。
江川!這座身處在風暴眼的孤島,每日每夜每時每刻都在上演着一樁樁一件件叫人心碎又讓人溫暖的故事!
這些故事讓張雲起覺得自己應該活的像個人。他能掙錢,這點信心他一直是有的,但是在掙錢之外,他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還能做點什麼,無愧於這個時代這片土地的人民。
記得2008年那年的夏天,有一群初中生,從學校圍牆上爬出來,他們應該是翻牆去網吧打遊戲,走到半路的時候,突然整條街道的車子全部停了下來,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車笛聲,響徹了江川城的上空。
當時張雲起的車子也在其中,他按喇叭為地震的同胞默哀的時候,看到那幾個初中生手足無措了一會兒,忽然,他們全部高高舉起了手,站在馬路邊行注目禮。
說實話,那個畫面他這輩子都忘不了。
1995年1月14日這天,張雲起開着車子運送生活物資。
早在元旦前,他就讓李季林安排人囤積了一些米麵油肉類等生活物資,用以保障龍景園罐頭廠工人們的生活,而且全部免費,每天定額定量配送。當然,張雲起沒有忘記身邊的朋友,像楊偉、田壯壯還有王小凱家裏,都送了米麵油豬牛肉。
他最後一站去的是班主任王明榛家。
王明榛住在市一中校區,張雲起以前有去過,是學校分的房子,六七十年代修建的筒子樓,房子不大,70來平米的三居室,比較簡陋,他們有一個女兒在外地工作,平時住着老師王明榛和師母兩個人。
開車到市一中學校門口的時候,張雲起和初見看見馬路邊上,有一輛大卡車正在給附近居民分發蔬菜。
隨着災情的深入,物資的短缺與物價的暴漲,在江川很多個小區已經有市裏面組織的物資配送車,主要是蔬菜,平價賣給受困的老百姓。
買菜的人很多,除了學校的家屬,還有附近的居民,他的師母,也就是王明榛的妻子也在裏面,正在買白菜,她好像買了兩顆還嫌不夠,還要多買。
這種大白菜是定額配送的,每家每戶每天兩顆,不讓多買。當然,這其中少不了一家人齊上陣多買的情況。師母只是一個人,急的跳腳,一向溫和的她像潑婦似的,跟配送人員嘮嘮叨叨的,非要多拿兩顆大白菜。
當時張雲起不太理解這種行為,不過沒有問,一直等到師母帶着他去了家裏,看到八個156班同學擁擠在狹窄的客廳里的時候,他就明白了他的師母為什麼會為了多買兩顆大白菜跟配送人員紅臉。
這些偏遠農村的同學家境多半貧窮,因為大雪封路,無家可歸,沒有水,一個個蓬頭垢面,衣着是很寒酸的,有兩個男生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內衣和秋季校服。
張雲起進門的時候,那八個同學坐在小板凳上,正圍着煤炭爐子擠成一團,手裏拿着筆和作業本,揚起腦袋望着正對面的牆壁,牆壁上掛着一塊小黑板,旁邊是給他們上課的班主任王明榛。
那時候雖然是白天,屋子裏的光線卻昏暗幽森,沒有電燈和蠟燭,點了煤油燈,天花板已被熏得焦黑,客廳里瀰漫着一股刺鼻味,王明榛背着雙手,許是多日沒有洗澡洗臉,臉是蠟黑的,滿頭白髮像是被植物油浸泡過,黏在頭皮上,然而,他的神態依然如在那三尺講台上時般充滿激情。
他敲了敲黑板,說道「同學們,《血色》這部剝掉血肉,主旨思想其實就是幾乎所有人類文明都用各類語言陳述過的『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再拿一部你們學生都喜歡的武俠《多情劍客無情劍》來講,它開篇第一句就是『冷風如刀,以大地為砧板,以眾生為魚肉』;再比如略微正經一點的文學作品,韓愈曾經給人寫信,說『不知造物者意竟何如,無乃所好惡與人異心哉?』」
王明榛點了一根煙,繼續說道:「大家發現沒有,其實不管用怎樣的措辭,這些文學作品想要表達的意思都是一樣的,那就是毫不心慈手軟地探究這個世界的黑暗面。同學們,這也應該是我們都要去珍惜的挑戰。比如現在的這場雪災。為什麼我要這樣說呢?為什麼我們要直面這場雪災的殘酷和黑暗呢?因為當你經歷了黑暗,回頭時,才能一步一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