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先回了南墳,收拾了一些要帶到瀋陽去的東西,接了老三,再次出發前往瀋陽。
南墳有直達瀋陽的火車。
「我不坐這,我要坐裏面。」老二抹着眼淚哭鬧。
「聽話,就在這坐,裏面都坐了人了,等一會兒他們要是下車了你再坐裏面。」張清之小聲的哄着。
「不,我不坐這,我不要坐這。我要挨窗戶。」
「聽話不?是不是得削你?」
「我不坐這,他他,他太醜了,我不挨着他坐。」老二哭的更厲害了,指着座椅上一臉迷茫的無辜躺槍旅客說出了驚人之語。
幸好是個大老爺們,這要是個女的估計馬上就得翻。
別看老二現在虛歲才四歲,平時也不撒嬌不哭鬧是個標準乖寶寶,但是小孩子,哪有一直乖的時候,由其這小傢伙還是個天生的超級顏控。
真的是顏控,長的不好看的他都離的遠遠的,別說抱抱,挨近了都不行,然而他自己長的又是白白嫩嫩的招人模樣,所以因為這個每天都要鬧點兒笑話出來。
「啪啪啪啪」「啪」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感覺。
屁股上挨了巴掌,老二老實了,也不鬧了,但是仍然不去坐位上,抽咽着站在走道里抹眼淚。
不鬧就好了,張清之從張景義懷裏接過老三,讓張景義坐下,老大自己早已經爬到座位上開始嗑瓜子了,不是買的,是張景義自家種的,也沒炒,就是曬了一下吃生的。
張清之自己也坐了下來,哄着被吵醒的老三。
這會兒的火車還沒有對號入座的規定,誰坐着算誰的,不過坐車的人也要少的多,一般都會有座。
也有擁擠的,一般都是短途車,上車就像打仗一樣,年輕力壯的連門都不走,直接從車窗往裏鑽,鑽進去給別人佔座。
車站上都會有流動的管理人員制止這種爬窗行為,也不喊叫,直接從後面扒鞋,扒下來往邊上一扔,他就背着手哼着小曲走了。
以至於那會兒不少年輕人上火車佔座都穿雙破鞋,再叫別人給拎雙平時穿的。
77年這個時候,大運動的聲勢已經徹底回落,除了到處都是的標語,字牌還有宣傳畫,地方上已經逐漸穩定了下來,各種衝突遊行基本上都沒有了,人們已經基本恢復了正常的生活。
工廠搞生廠,農民種莊稼,除了還在抓資本主義尾巴已經沒有什麼別的大動作。全國上下進入一個奇妙的平靜期,都在等着。
最上面的搏弈已經開始。
就說抓資本主義尾巴這事兒,其實也沒前幾年那麼草木皆兵了,基本上睜隻眼閉隻眼,不少地方已經出現了買賣,民間黑市擴大到頂點,甚至已經有了公開化的傾向。
不少地方的生產隊為了讓村民吃飽,都在暗下里組織了糧食禽蛋山貨等各種交易,有膽子大的騎着自行車偷偷下鄉去收,然後進城偷偷賣。
這會兒遼東農村比城裏富足,起碼能吃飽,每家都有點兒餘糧,何況還有大山,靠山吃山可不是說笑。
……
火車轟轟隆隆的駛向瀋陽,經過初始的喧鬧,車廂里陷入安靜,大部分人都靠在座椅上昏昏欲睡,有幾伙打撲克的也自覺的壓低了聲音。
老二還是沒上座位,站在地板上趴在張景義的腿上睡着了。
張景義把老二抱起來放到身邊,讓他半躺在懷裏,老二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了一下,確認自己身邊是哥哥,靠的是姥姥,這才又閉上眼睛。
經過四個多小時的搖晃,火車駛進瀋陽站,張景義拍醒小哥倆抱着老三,張清之扛着東西,老二扯着老大,老大扯着張景義的衣襟,五口人隨着人流下了火車。
四面八方的大喇叭的聲音混雜在一起迴蕩在廣場上,長途車吭哧着冒着黑煙,公交車托着長長的大辮子按着喇叭在廣場上的人群中穿梭,售票員半個身子露在車外一邊叫喊一邊拍打着車廂。
站在出站口向四邊看去,全是招展的紅旗和醒目的標語,整個城市還沒有從濃重的煤煙中脫離出來,到處感覺灰濛濛的。
「這邊,瞎看什麼?抓緊啊,丟了就找不着了。」張清之叫了小哥倆一聲。
「沒怎麼變樣,人多了。」張景義打量着四周。
「嗯,還是老樣。」張清之扛着東西空出一隻手扶着張景義走向公交車。
在熱心乘客和售票員的幫助下,五口人上了擁擠的公交車。
這個年代雖然破落貧困,但是人心暖,到哪裏都能遇到好人伸把手,沒有小偷沒有騙子更沒有盛氣凌人,笑就是真的笑,說就真的說,讓人安心。
「姥,咱們去哪?」
「去看你媽,你媽有病住院了。去了聽話別亂跑,記着沒?」
「嗯。」
公交車晃到北四馬路,五口人下了車。瀋陽這邊這會兒市內的積雪已經化差不多了,只有背陰的角落裏偶爾還能看得見。
積雪消融是件挺神奇的事兒,可能就是一兩天,整個世界就大變樣了,不聲不響的,不過化雪的天氣里冷的厲害,風也更涼更大,刮在臉上生疼生疼的。
「媽,大哥就住在這,原來部隊上給幹部分的房子,現在歸地方了。」
張景義嗯了一聲,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個時候瀋陽的樓就很多了,成片成片的,雖然都是三四層的紅磚樓,但在這個時代就是高樓大廈,顯得那麼高大上。
上了樓,張清之拿鑰匙開了門,五口人進到屋裏,來到給他們準備的那個小房間放下東西。
老三餓了,張清之放下東西趕緊去燒水沖奶粉,張景義就收拾東西伺弄老大和老二。
「姥,這是哪?我媽呢?」老大悄悄跑到門口去往外看了看回來小聲問。
「你大舅家,老實點兒,不准淘。」
「我大舅不是在養圈子嗎?啥時候弄這來了?」
「……那個也是大舅,這個也是大舅,你沒見過。」
老二呆萌的坐在床上,老大就滿屋子亂竄像發現了新世界。
門一開,大嫂買菜回來:「清之回來啦?孩子帶來啦?」
張清之小心的把開水灌進暖壺:「嗯,都領來了,媽也來了,在屋裏。」
大嫂想了一下:「那我弄飯,晚上都在這吃吧,這麼多年沒見的。桂新的飯在這,你先給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