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年一月十七號,小年。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今年的春節比較早,不用等到二月份。
小年這天,天氣晴朗,萬里無雲,風也放慢了腳步。
張清之家今天殺豬。
兩口豬,花豬送到合作社交了任務換了錢,黑豬留下來殺,留些過年肉,剩下的左鄰右舍分着買點。
這時候也不是家家都養了豬的,副食的供應也總是跟不上溜。
廠里的工人都來自天南海北,雖然東北本地人佔了大多數,但職工多基數大,全國各地哪的人都有,其中包括院校分配,當兵分配還有國家調配和佔地征工。
來自城市的人家雖然不會瞧不起種地養豬的,但是自己也不會去操弄。可能想弄也不會,種菜養豬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也需要專業知識的。
而且說實話,在工業區養豬比在農村養還操心,光一個吃的就得天天花時間花精力準備,何況還需要地方。
張清之的工友,能來的都來了。街坊鄰居,家裏有時間的都過來幫忙。
殺豬在這個年代可是一件大事。真正的大事。那種感覺就跟過節差不多。
沒有領孩子來的,也沒有兩個人都來的,都是家裏的男人過來。
這個時候大家都困難,以己度人,都不會去給別人添麻煩,哪怕是平時總也吃不到口裏的肉。
其中大部分過來幫忙的人,其實只是為了殺豬以後可以買一條肉回去。
這個先到先得的機會都不想平白的給了別人。一口豬也只有那麼大。
要過年了,再計較的家庭也會準備些肉食。
放鞭炮,穿新衣,吃肉和平時吃不到的好吃的,這就是孩子的年。
每天數着黃曆牌盼着。
大人們承受着度日的艱難,但怎麼也要在這個時候擠出一些錢來滿足一下孩子。
也是希望新年有個好盼頭。
新年是如此隆重,鄭重,正是因為老百姓對美好生活的嚮往。
後來日子好了,什麼都有了,年味就沒了。
孫家新打回來的槐木桌子被抬到院子門口。張清之家的桌子是松木的,撐不住。
大灶已經架起來,大鍋里的水冒着熱氣。
早已走不了路的黑豬被五花大綁,四個老爺們喊着號子準備把它從圈裏抬出來。
卡。
「臥槽。」
「清之啊,槓子斷了。這傢伙,這豬得有多重?」
「沒抬起來呀,上哪感覺去?得有三四百。」
「不止,三四百槓子斷不了。」
換上兩根拳頭粗的樹幹,抬豬的加到八個人。張清之乾脆把豬圈前面的柵欄拆了一半去,不然根本出不來。
八個人齊心協力把黑豬抬了出來。
「慢點慢點,來直接放桌子上。慢點啊,慢慢放。」
卡。
新打的槐木桌子連一分鐘都沒挺住,塌了。四條腿全炸了。
「拿石頭拿石頭,墊起來,別動啊,動桌子就散了。掌刀的撒冷點來。你們別松,抬着點。」
看熱鬧的等着買肉的都鬨笑着議論起來。
這豬放後來就廢了,太肥沒人要。但在這時候就是不可多得的好豬好肉。
肥才好啊,出油。到副食買肉都得揣盒煙呢,求着割肉的給挑肥的砍。
還有下貨,老話說缺什麼想什麼,許多人就好着這一口呢。
就着塌了一半的桌子,幾個人半抬半扛的幫手,殺豬的手起刀落。刀進。
「是不捅歪了?怎麼不出血呢?這啥呀?」
刀子抽出來沒看到血。
殺豬的也奇怪。憑着經驗這一刀不可能歪呀。
拿手試了試「拿捅拿桶,油啊,快快。」
張清之拿個水筲跑過來遞到豬脖子底下。
大夥都來了興趣,還沒聽說殺豬殺出油的呢。
「這豬養的,也是絕了呀。」殺豬的點根煙笑着搖頭,差點就以為自己失手了。
接了半筲油,血出來了。
水也燒開了,孫家大哥笑着說「也別抬了,就着這桌子燙吧,別把鍋在弄翻了。」
大家笑着開始忙活起來,燙皮刮毛。
殺豬的動刀分切,豬頭豬腳卸下來拿去用燒紅的爐通條烙。
掏出內臟身子一切兩半拆排骨去後丘,把五花肉分切成條。
等着的人圍過來挑着盯好的位置出手購買。這些都是殺豬的負責,包括稱重收錢。
主家不會上手,得避開,免得街坊鄰里不好說話,只是把留什麼賣多少交代一下。
等賣的部分賣完,圍着的人也就散了,主家這才出來張羅幫忙的準備吃飯。殺豬菜。
張興軍從頭到尾就跟着看着,不時的咽口口水舔下嘴唇,饞相畢露。
張興隆在屋裏剝蒜砸蒜泥。
這麼多人吃飯,要用的蒜泥可不少,殺豬菜就得蘸着蒜泥大口吃才香。
……
小年過了就是大年。
數九隆冬,一天比一天冷,孩子們的情緒一天比一天高。
新衣服,肉,炸果子油條麻花,糖果,鞭炮,平時絕對不能碰不能吃的東西這時候都可以上手。
甚至還可以稍微放縱一下:這時候大人總是比平時寬容。
空氣里開始飄蕩硝煙的氣息,人們臉上的笑容也多起來。
張清之回了一趟張家堡,米麵油肉布匹都送了一些,讓老人也過個寬鬆年。
張景義這邊也是養了豬的,劉桂新沒讓她們殺,清湯寡水的根本沒起膘,不如再養一年。
張玉生的身體不太好了,張清之有點不是心思,怎麼也是自己親爹呀。
大哥工傷死了以後,他和家裏的聯繫越來越少,主要是照顧劉桂新的感覺,家裏老人兄弟確實對不住媳婦兒。
但心裏一直牽掛着,平時回來總是送些米麵糧油的,劉桂新也從來沒說過什麼,他心裏有數。
他自己心裏都有氣呢。
要過年了,家家戶戶都放下了活計,也算是休息幾天,劉桂新也沒再接活,專心準備過年的東西和吃食。
東北的冬天就是個天然大冰箱,什麼都往外一放就行了,所以家家都會做一堆吃的凍上,正月就熱熱,不用再辛苦。
也算是偷懶,藉機休息。
難得的一家人有了坐在一起說話打撲克的時間,這讓張興隆非常開心。
他非常渴望能和父母一起這樣開心的說話遊戲,可惜機會太少太少。
張清之買了鞭炮回來。送神接神的是不能動的,給小哥仨的只有一點兒。
哥仨湊在一起把僅有的幾百小鞭拆散,你一個我一個的分,然後像寶貝一樣揣在兜里。
揣在兜里也是捨不得隨便放的,放一個少一個,就是摸着看着過癮,或者在小朋友面前顯擺。
雖然這時候其實都有,但總有個多少,大小,或者不一樣的包皮。
然後就是一群小朋友撒着歡的找東西炸,炸雪,炸冰,炸廁所里的一切。
或者拿着鞭炮互相傷害:點燃了互相扔。有時候會扔到脖領子裏,炸的哭爹喊娘,回家還要挨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