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黎歌 第一章 天涼好個秋
九月中旬，夏花落盡，楓葉正紅，秋風颯颯，出遊的好日子，正所謂天涼好個秋。
清涼鎮是個不小的鎮子，當然作為一個鎮子自然大不到哪裏去，全鎮也就近萬口人。鎮裏設了一個衙門，其實也稱不上衙門，但鎮子偏遠，朝廷不好管理，所以設了個小衙門，衙門的頭是一個失意的師爺，來自紅楓縣城。
這個師爺姓張，名燕青，字子玉。被縣城裏的達官顯貴排擠到這裏來，不然還真沒人願意來，雖然不小的鎮子，但是畢竟偏遠，各種不方便，拍不到上面的馬屁，一輩子也爬不上去了。不過張師爺卻一點也不氣餒，樂得自在，整日以酒度日，但工作到也沒落下，把這不小的鎮子管理的井井有條，能力是有的心腸也不壞。總而言之，這個地方是不錯的。
清涼鎮對於官員來說不是好地方，但對於老百姓來說這鎮子簡直是福地。為何？因為鎮子旁邊有座山，名叫白竹峰，白竹峰可不得了，這可是「仙人」住的地兒。
山下清涼鎮的老百姓誰家有病人大夫治不了，就拖家帶口的上山求仙人，山上的仙人個個菩薩心腸，手到病除。作為代價這一家子年輕力壯的年輕人給山上打一個月的工——砍白竹。畢竟人家不可能白幫你是不是，再說一條命換一個月的打工，這是天大的便宜事。
所以清涼鎮常年來老人個個長命百歲，也沒有什麼傳染病肆虐村子的現象。人口一直比縣城下面的其他鎮子多近一倍，所以老百姓都願意留在這，哪怕賺錢沒有縣城多。
除此之外，作為仙人庇護的鎮子，已經有上百年沒有強盜光顧了，不是強盜看不上，而是強盜不敢，畢竟山上住着這麼多仙人，哪個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去光顧這裏。清涼鎮就這麼無驚無險，安定和諧的走過了幾百年。
此時正值淺秋，鎮子也跟着那漸紅的楓葉漸漸熱鬧了起來。因為每五年秋季，山上的仙人就要開山門了。何謂開山門？就是仙人收徒。山上有三百多仙人，自然不可能光靠仙人生子嗣來補充。於是就有了每五年開山門一說。
每次開山門都由張師爺，哦不，張鎮長領着山下的十歲到十四歲的孩子上山。每次都有將近三千個孩子上山，當然這可不全是鎮上的孩子，大多數都是紅楓縣城轄地的孩子。他們的父母為了讓自己的孩子有機會成為那飛天遁地的仙人，都會在這時候送自己的孩子來到清涼鎮白竹峰。年齡限制在十歲到十四，所以每五年舉辦一次，這樣每個孩子都有機會。如果舉辦的時候你只有九歲，那麼五年後十四歲的你依然可以參加。
不要以為人人都可以成為仙人，想成為仙人必須要有仙脈，否則打死也成不了仙人。仙脈百中無一，所以每次上山只收三十個人左右。而仙脈有高低好壞之分，仙脈稀薄的只能成為記名弟子，負責山上的雜務，煮飯，洗衣服，掃地等等。仙人也吃飯，不吃飯的仙人是大仙人，這座山上是沒有的。
而仙脈優秀的會被山上唯一的仙師常青山收為親傳弟子，雖是親傳弟子，卻名為外門弟子，想要成為內門弟子，必須要突破基礎的靈脈境，進入靈宮境才行。這是上面的規矩，這上面是統治武國所有修仙靈峰的洛門。洛門十八峰，分佈在整個武國境內，對國家有着不可代替的作用，沒有洛門，武國早被鄰國祝國吞併，因為祝國有青門撐腰。
山門大開，三千子弟齊上白竹峰，家屬一律不准上山。山門在山頂，登山就必須要登登天玉階。此階共兩萬七千階，每階一尺，代表着此山兩千七百丈。對於這些十歲出頭的子弟，踏十階都不容易，一百階就氣喘吁吁。這近三萬階簡直要人命，不過這也是一種考驗，要成為人上人，哪能不吃苦。
白竹峰給了這些子弟十天時間，十天過後，若是沒有上山，請原路返回。一天兩千七百階對於大人也許不難，可這些子弟沒有超過十四歲的，體力有限。所以這考驗是殘酷的。
這是第三天了，第七千階處只有十幾個孩子，大多數都是十四歲的孩子，只有一個孩子個頭很小，小臉稚嫩，看上去只有十歲的樣子，絕不超過十歲。紅撲撲的小臉掛着晶瑩的汗水，一屁股坐在石階上，從行囊里掏出一個干餅，一口一口的吃起來。上山的子弟伙食都是由山上的記名弟子負責，而這個少年卻不顧勞累，自己背着一個行囊上山。
「你這樣不累嗎？」少年一愣，回身看向身後的聲音來源——一個與他差不多大的青衣少年。這是一位記名弟子。少年連忙起身，口呼仙師。
青衣少年也是一愣，竟不好意思起來，連忙擺手：「你可別這麼叫我，我還沒有啟靈，與你一樣只是凡人罷了。」
總是如此，這個奇怪的少年依然沒有因此而鬆懈，依然把青衣少年當做和山上其他人一樣的仙人。青衣少年嘆了口氣：「真的，我從小就在這山上長大，今年快十歲了，師父讓我今年和你們一起啟靈的。」
青衣少年不等他答話，兀自一笑，：「我叫姬長夜，你叫什麼？」
吃餅的少年摸了摸頭，有些拘謹：「我，我叫牧言。」
「嗯，好名字。」姬長夜摸了摸下巴，裝作老成的模樣一本正經道。「噗」牧言不合時宜地笑了，剛笑出聲就後悔了，對方怎麼的也是記名弟子，而且還不是那種仙脈稀薄的那種。人家還沒有啟靈，說不得將來就是個外門弟子，自己若是不成器，這麼得罪人家，人家說不定就給他穿小鞋。
不過，似乎他想多了，姬長夜扮了個鬼臉，竟然得意洋洋。牧言長吁了口氣，看來自己想多了，對方只不過是個和自己一樣的孩子而已，沒那麼大脾氣。同時他又感覺，若是以後和此人當個朋友似乎也不錯。
「嘿，我看你帶的糧食也不夠你十天吃的，你等着，我給你弄點好吃的。」姬長夜瞄了一眼對方的行囊，便竄到別處，一會就提着不知從哪偷來的倆雞腿回來了。「吃雞腿吧，這個好吃，乾糧最不好吃了。」姬長夜也不管牧言，自顧自地啃着油亮亮的雞腿，邊吃邊嘿嘿發笑，似乎這是人間最開心的事了。
牧言盯着手中的雞腿，嘆了口氣，雞腿，好久沒吃到了。
山風拂過兩個孩子的面龐，吹起鬢間青絲，笑語迴蕩在山間。
幾天來，姬長夜一直在給牧言送雞腿，兩人一來一去就成了朋友。姬長夜說你要是真能爬完這兩萬七千階，就喊你三聲大哥。牧言問為什麼，姬長夜有點不好意思，「嘿嘿我從小身體不好，別說兩萬七千階，就是兩千七百階我也爬不完。我平時上下山都是靠師兄們帶我飛的。」姬長夜苦笑，目光望向遠方，：「你知道嗎，我活不過二十歲。」
牧言很吃驚：「那些仙師不是可以治病嗎，手到病除。」
姬長夜嘆了口氣：「我這病天生的，師父也不知道怎麼治。」氣氛漸漸壓抑，牧言很難過，他就認識這一個朋友，可現在這個朋友活不過二十歲。姬長夜擠出一抹笑容：「不過沒關係呀，我還能享受十年時光，有大師兄他們疼我，還有師傅關心我。十年就十年，我不怕。」
牧言怔怔出神，他知道此時分身是極不禮貌的，但他卻仍然出神了，自己有人關心過嗎，如果有人關心自己，只活十年也好呀。
「話說你有哪些親人？他們也很愛你吧。」姬長夜很快就振作起來，嬉皮笑臉道。
「沒有。」簡單的兩個字卻抽走了牧言的精氣神。姬長夜笑容凝滯，強打起精神說：「那我們同病相憐咯，你沒有親人關心，我卻活不了多久。」姬長夜感覺越說越不對勁，連忙改口，「沒關係，以後咱倆就是兄弟，我就是你親人了哈。」牧言愣神了一會，深深低下頭，口中卻呢喃着「好呀。」
白竹峰不光光長着一種奇異的白竹，同樣也長着如今已是一片火紅的楓林，十天快要到了，九月已至下旬，陸續有子弟上了山頂，包括一名叫牧言的子弟。
山頂很大，因為這座山峰就很大。山峰峰頂是一片建築群，主殿叫承天殿，偏殿有四，養生殿供給丹藥，百事殿公佈來自峰內或洛門的任務，器具殿供給器具，武殿傳授功法，並可以用來修行。至於主殿當然是重要事宜的辦公場所，相當於禮殿的作用。雖然一共就三百多人，但五臟俱全，甚至可以說是鋪張浪費。五殿的宏偉氣勢讓少年們個個呆若木雞，這簡直是一個小皇宮，而且五殿後更是有一座浮空的金橋連接山峰峰頂另一半地界，因為中間是一處狹隘的裂谷。金橋浮空，凡人根本上不去，這橋顯得有些雞肋，仙人能飛要這橋幹什麼。
領頭的弟子笑着解釋到，一般的修仙者飛不了，只有靈宮修士可以藉助法寶飛行。眾少年連忙問那些不能飛的仙人豈不是過不去了？
那弟子嘆了口氣，那地方是靈宮弟子修煉的地方，我們這種修為夠不上的弟子也不能去。
領頭弟子介紹着封頂風光，頭頭是道，眾少年聽的心嚮往之，一個個幻想起來，好像他們已經成為弟子了一般。
姬長夜拉過牧言一陣閒聊，目光卻始終瞟向遠處，那裏是一片火紅的楓林，在夕陽下，似是燒紅了半邊天，又似是被夕陽點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