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途靈終歸沒在鬼市上找到想要的靈玉,李隆基也未找到傳國玉璽的線索。與急於回書院的業途靈不同,李隆基打算留在鬼市多逗留些時日……
待從鬼市出來,業途靈才發覺已入深夜。謝絕了隨行道人收留款待的好意之後,業途靈帶着江采萍一路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巡城的金吾衛,終在勸善坊尋到了個漆黑之所。業途靈御上不落塵,轉眼間就落在回洛城大黃的豪宅之中。
聽到狗群的狂吠之聲,業途靈皺了皺眉頭,對江采萍道:「你也莫慌,尋不到靈玉也是小事一件,小爺終歸能想到辦法的。實在不行,等小爺回了師門,求師門長輩給你布個聚靈陣也是可以的。」
狂奔而出的大黃制住了狗群的吵鬧,帶着一臉憨笑不停地圍着業途靈繞圈子。
業途靈蹲下身子,伸出小手在大黃的臉頰上不停地揉捏,笑道:「算你有良心,總是不忘舊日老友。不過小爺要回書院進學啦,你跟着她們好好過日子吧!」
白牡丹施施然來到庭院之中,看了江采萍的氣色之後,欣喜道:「妹妹好了麼?小道士,真有你的啊!這般快就治好了我妹子。」
「哪有那般容易!」業途靈瞪了白牡丹一眼,將梅永敬給的黑玉瓶子遠遠地扔給了她,道:「這瓶子裏邊還有十餘粒培元丹,你每五日碾碎一粒,以靈力蒸成霧氣助她吸了,這樣即可治標。但若要治本,還需小爺奔走一番。」
白牡丹斂衽為禮,道:「有勞公子為舍妹奔波,此翻大恩,小女子實是無以為報。」
「可別!」業途靈擺手連連,道:「小爺救她,原是為了幫顧純陽那臭道士了卻一樁因果。要報答小爺自會找他,跟你沒半點關係。你這妖精比小爺都還會肆意妄為,將來不知道要惹出多少麻煩,所以還是離小爺遠些吧。」
說罷不再理會白牡丹,趁着夜色正濃,御着飛劍在神州遊蕩了大半圈,黎明時分才從渝州投遂州而去。
書台書院地處遂州最高峰,天不亮時,就有催促眾學子進學的鐘聲響起。天地兩班的學子,都已臻窮經論境界,平日裏主要是引天地間的浩然之氣來滋養自身神魂,所以不怎麼需要睡眠。玄字班與黃字班的學子則不然,特別是黃字班的少年,其貪睡的程度與普通少年沒什麼兩樣。
鐘聲一起,黃字班的院落內就怨聲載道,一眾睡眼朦朧的少年,將頭埋進冷水之中,借着那股涼意驅散了無邊的睡意後,一天的學業就此展開。
那些犯錯的書生,往往會被罰到山下挑水。自顧純陽入學以後,挑水這活幾乎已成了他的專屬。他沒什麼修行功底,挑起水來分外艱難。幾乎每天都要比同窗早起一個時辰,在山路上反覆走上四次,才能挑夠日常所需之用水。
看着顧純陽咬緊牙關苦苦堅持地模樣,業途靈心中有幾分不忍。輕輕落在顧純陽身旁後,業途靈笑道:「臭道士,挑水的味道怎樣?」
顧純陽聞言先是一喜,隨即肅然道:「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師弟我前些年四體不勤,如今有這番境遇,不過是彌補前愆而已。」
「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業途靈嬉笑道:「怎樣,要不要小爺送你道神行符?」
「那是再好不過。」顧純陽瞬間變做一副猥瑣模樣,笑道:「挑水這差事麼,熬過了最為艱難的那幾天之後,對心性也就沒太多助益了。若是有了小師兄的神行符,至少不會再耽誤課業了。」
「想得倒美!」業途靈笑罵道:「不過小爺倒是可以傳你《太平經》當中的鍛體篇,等你學成了,揍服了那些欺負你的猴崽子,自然就不會再背上這挑水的破差事。」
「唔?」顧純陽皺眉道:「道門的功法會與儒門的產生衝突麼?若是有所衝突,師弟還是挑水算了。」
業途靈白了顧純陽一眼,道:「你怎麼就這般蠢笨?若儒道功法會有衝突,師父與天罡伯伯幹嘛要讓小爺入書院?儒道同源知道麼?」
「那就這樣說定了!」顧純陽喜道:「小師兄,你出入書院,還沒安排住處吧?不若與小弟同舍?」
「不行……」業途靈斷然拒絕,道:「你睡覺打呼嚕!」
「胡說!」顧純陽急急道:「我老顧什麼時候打呼嚕了?」
「師父將你從牛棚里放出來那天,你的呼嚕聲足以震動整個別雲觀……」
「那是我太過疲乏所致!天地良心,自被仙長關進牛棚後,老顧可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兩人一路談笑進了書院,待顧純陽收拾停當,又匆匆趕去禮樂堂,學那被安排在每日第一堂的『禮』。
儒門之禮,除了禮儀之外,還會探討禮制規範對塑造人的行為與思想地作用,偶爾還會拓展到法規對社會產生的作用上邊。把禮制規範往大處延伸,那就是天道規範;禮製法規對社會產生的作用,又對斷因果有啟示作用。所以儒門將『禮』定為最重要課程,天、地、玄、黃四班都將它列為第一課程。
禮之教諭看着姍姍來遲的業途靈二人,忍不住瞪了兩人一眼。每日第一堂課程都是由他負責,顧純陽幾乎是天天遲到……雖明白顧純陽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教諭任舊有些怒其不爭的意思。
待業途靈二人入座之後,那教諭望着業途靈,剛要說話,業途靈便主動起身道:「稟教諭,學生是新近入學的生員,名為業途靈。學生不敢打擾教諭教學,姑且先隨堂聽着,有什麼不懂之處,晚些時間再來向教諭請益。」
那教諭滿意地點了點頭,對這名新來的生員觀感大好,連講課的聲音都忍不住大了幾分。當然,唾沫星子也濺得更遠了幾分。
「雖然商鞅這傢伙是我儒門的對頭,燒了我儒門不少經典,但老夫卻說,他燒得好……」
業途靈衝着正在對自己豎大拇指的顧純陽回了個得意地表情,心中卻暗自吐槽:這儒門的對頭是真的多!怎麼又冒出個商鞅來了?這廝又是何派?
「為何?」只聽那教諭大聲道:「漢代之前,儒與巫幾乎難以分明,有太多巫祝以儒門的名義招搖撞騙。莫說他商鞅,就是老夫看到那些異端學說也要燒,而且比他商鞅燒得更徹底,連巫祝本人一起燒,就如同那始皇帝一般。而漢代以後,先賢董仲舒以天憲為名重整儒門經義,雖免不了按照他個人意願刪刪改改,但畢竟為後來儒門的騰飛打下了基礎。那些經典,燒了也就燒了,我們後輩子弟再創作就是。但萬萬不能容忍外門之人冒我儒門行事……好了,閒話修提,繼續方才的話題!商鞅為何要廢除井田制?廢除了井田制後,秦國又發生了些什麼變化?哪位生員對此有所心得,來給諸同窗分享一二。」
這教諭一番激情澎湃地講演,聽得業途靈一頭霧水。他心道:這書院不是教修行的麼?怎麼聽起來像是要讓我們去考狀元一般?
顧純陽沖業途靈回了個得意的眼神,站起身道:「回教諭,學生認為,井田制被廢除有三點原因。一者,井田制本就是個名存實亡的政策。京畿之地或許還存在,但離京三百里之後,哪還看得到什麼井田制的影子。除都城以外的一切土地,早就被貴戚所佔據,百姓除了委身於貴戚為奴以外,再無任何求存之道。二者,井田制高估了人性,那些貴戚領主,無不在最適宜耕種的時節,驅使着庶民耕種貴族的田地,留給庶民耕種自家田地的時間並不充裕。三者,犁具的變革……」
看着侃侃而談的顧純陽,業途靈有幾分吃驚,暗道:這臭道士還是有些本事的,難怪他自誇飽讀詩書!可是,這些東西對修行有什麼助益?
那教諭聽完顧純陽的論述,點頭道:「這位生員說得好!對老夫有不小的啟發。閒暇時分你不妨來老夫書房,咱們再就此探討一番。」
誇讚完顧純陽之後,教諭臉色轉陰,寒聲道:「方才我見有生員對此議題嗤之以鼻,老夫希望這是最後一次!儒門規矩,要晉照丹青境界,除了要修出元神以外,還必須立下大功德。入朝為官為百姓請命乃是立大功德的最好方式!如你們這般不明制度對百姓的影響者,如何為民請命?謀財害命還差不多。若今後還有敢在老夫課堂之上不遵禮者,少不得要到典刑台上走一遭!」
業途靈渾身一哆嗦,心道:小爺方才的表情沒露破綻吧?怎就被這教諭看出端倪來了?嗯,定然不是在說小爺!肯定那些猴崽子也如小爺一般,在心裏大大的不以為然了一番。
教諭發完了威,又開始將課程娓娓道來。業途靈不敢再走神,仔細聽了一陣子之後,發覺這教諭主要是在講歷朝土地政策的變化以及影響。
弄明白之後,業途靈不由得有幾分得意,心道:我蜀山派可沒什麼立功德的要求,小爺既不在乎你們儒門的照丹青境界,自然就不需要弄明白這些無聊的東西,還不如趁這功夫養元。
打定主意之後,業途靈一臉微笑地跪坐在書案前,神識卻隨着靈元遊走在經絡之中,直到顧純陽推了他一把才醒過來。
看着星散地眾同窗,業途靈嘆了口氣,道:「小爺仔細琢磨了一番,這儒門的課程當真不適合小爺,還不如找個由頭逃學吧!」
顧純陽正色道:「煩請小師兄三思,這書院着實不凡!我沒什麼修為,自是沒資格跟小師兄討論修行課程。但就普通經論課程而言,書院教諭遠高於我顧家重金聘請的教授!」
說到此處,顧純陽面色又變,一臉猥瑣地道:「下一堂乃是儒門凰女所教授的音律課程,她可是儒門第一美人,小師兄你不想見識一番麼?」
「幹嘛?」業途靈瞬間驚醒,道:「她是我花熊師兄看上的人,你敢打她的主意麼?小心我花熊師兄拿劍削你。到那時候,小爺即便想救你也是無能為力的。」
顧純陽乾笑兩聲,道:「師弟我哪敢打她的主意。她乃高高在上的鳳凰,整個書院都任她予取予求,而我不過是一個在黃字班都要受盡欺辱的生員。」
「信你才怪!」業途靈鄙夷道:「也罷,小爺就幫花熊師兄看着她,誰敢打她主意,小爺便先揍誰一頓。」
「嘿,老顧可沒說謊!」顧純陽道:「小師兄,你是不知道,月底便是儒門大比的日子,小弟可聽說了,你那位冤家可是嘉賓喲!你若不學學音律,說不定到時還要吃她的虧!」
「冤家?」業途靈疑惑道:「莫非你是指楚相宜?嘿,臭道士皮癢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