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長室安靜了下來。
嬰兒沒有開口,只是深深看着秦夜,其實,他還有一條特性沒有告訴對方。
釜山行的列車上,有人為了活命,拋棄了自己的父母,有人為了活命,將同學推到前面……整輛列車上,起碼有五分之一的人不是死在活死人口中,而是死在同類手裏。
見過人間地獄,帶着無窮怨恨活下來的他,對負面情緒特別敏感。甚至……他能清晰看到「虛」與「實」。
然而在他眼中,秦夜整體看起來,沒有任何代表欺騙,惡毒的黑色負面感情。有的只是無比自然的深綠。
他真的能做到……真的在邀請自己加入他的亡者大軍……
許久,他深呼吸一口說道:「是否……進入之後就沒有了自由?」
「難道你們在第三隧道有自由?」秦夜儘量誠懇地回答:「別忘了,你們是地縛靈。永遠也走不出第三隧道,否則……現在韓國的軍隊應該死光了吧?」
畢竟……是他們開了那磨滅希望的一槍。
厭生靈冷笑了一聲,沒有開口。
秦夜緩緩走到對方面前,伸出了手:「然而,進入我的術法,就等於完全改變了棲息地,而你的性質,也從『厲鬼』變為了『術法』。我想了很久,這是你唯一能走出第三隧道的方法。如果不答應……」
他看了看四周:「雖然你通過陰陽裂隙來到這裏,但是……呆不長吧?」
「來華國的亡靈大軍,我雖然不能保證你完全的自由,不過我能保證,會盡力為你報仇。而且,你起碼比第三隧道自由。」
頓了頓,他微笑道:「你……不想看看人類的世界?」
倒在黑暗中的人,會無比渴望黎明。因為……曾是是那麼的觸手可及。
再一次沉默。
秦夜沒有催促,序號五的厭生靈,目前最恐怖的陰靈,本質甚至在阿落剎娑的羅剎女本體之上,一旦對方加入百鬼夜行……對自己簡直太有幫助了!
這是什麼?
這就是術士帶了末日守衛,艾翁召喚了小菊,巨魔獵人帶了斷牙一樣!寵物比人牛逼系列!
又過了兩分鐘,厭生靈終於在秦夜期待的目光中點了點頭:「記住你的承諾。」
「當然!」秦夜強壓住心中的狂喜,手一揮之下,一卷金色的竹簡飛入空中,嘩啦啦展開。
這就是百鬼夜行的真面目!
竹簡上,只有兩個名字,間陰靈陳致遠,渡幽靈林文清。位於竹簡第一塊和第二塊。他指尖延伸出一道陰氣,飛快地在上面寫上了厭生靈三個大字。落於第三塊竹簡之上。
就在書寫完畢的時候,三個字陡然發出一片刺目的血光,而位於第三塊竹簡的名字,竟然蠕蟲一樣爬向了第一塊竹簡,而一二塊竹簡上的間陰靈和渡幽靈,飛快地朝着後面依次挪動。
「名字?」金光照耀下,秦夜問道。
厭生靈抿了抿嘴唇,沉聲道:「劉昌閔。」
三個字一筆寫就,剎那間,厭生靈天靈蓋上伸出一道漆黑的陰氣絲線,和秦夜的手指連在了一起。
秦夜忽然有些感慨,自己手下有世越號的權景浩,現在又有了釜山行的劉昌閔,這……算不算復仇者聯盟?
片刻的沉默後,劉昌閔終於率先開口了:「在繆柯夫的記憶中,我知道……這輛車通往昆池岩。你打算怎麼做?」
數年的準備,如今機會就在自己面前!他再也不想等待!
秦夜負着雙手,目光如電掃視全場:「找。」
「找出理查德的存在,繆柯夫的地位遠不如他,只有找出他,我才能確定下一步的計劃。」
劉昌閔愕然看着對方:「你……現在甚至都沒有詳細的計劃?」
「有些出入,其實奪船的計劃都是臨時起意。如果不是你的突然插手,世越號現在恐怕已經到昆池岩了。」秦夜輕咳一聲道。
劉昌閔有些不敢相信地搖了搖頭,嘴唇微張,數秒後才沙啞道:「那傳說中的府君啊……你難道就沒有一點準確的計劃?」
忽然感覺自己明珠暗投了怎麼破……
「當然有。」秦夜收斂了笑容,眯着眼睛打量着黑暗的世界:「不過……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信息』之上,沒抓到理查德之前都是空談。說實話,在你出現的時候,我幾乎都放棄了截胡劉裕的計劃。」
「為什麼?」
「時間。」秦夜淡淡道:「你製造出陰陽裂縫,讓世越號消失足足二十多分鐘,你也知道那是府君,你當對方是豬?感覺不到這麼明顯的示警?」
「我們這邊只有大貓小貓兩三隻,要面對的是整個漢陽的正規軍。以及俄羅斯地府的正牌府君,還有地府陰差。十分鐘過去,就已經宣佈計劃失敗。強闖昆池岩,別說你,就連我都可能活不下來。但是……」
他舒了口氣,目光如火:「在聽到你的特殊能力之後,我有一個不那麼靠譜的想法……」
確實很不靠譜……現在我就覺得不靠譜……劉昌閔有自知之明,府君是什麼樣的存在他很清楚。自己就算再特殊,也不可能越級反殺。
這不是古早的修仙小說。大官位的差距宛若天塹,根本無法逾越。
還不等他想完,秦夜微笑道:「順便提醒你一句,拖得越久,聚集在昆池岩的兵力就越恐怖。你絕對不想嘗試華國判官第一人,世界歷史上唯一的千人斬和多瑙河之王聚集在崔泰敏旁邊的情況。哦,忘了告訴你,崔泰敏就是一切的根源,所有活死人的源頭……」
「該死!」劉昌閔奶聲奶氣地打斷了他,啐了一口,陰森恐怖的面容和童音形成強烈反差:「你有多大把握?」
秦夜好不負責任地攤了攤手:「沒有。」
「但試一試總不會懷孕……而且……我有可以離開的信心。」
典型的結了婚就放肆的渣男!
劉昌閔深吸了好幾口氣,再不廢話,四面八方的陰氣轟然旋轉,如同漏斗一樣朝着他蜂擁過來。黑暗漸漸褪去,露出外面陽間的景色。
雖然不知道對方要做什麼,但他也清楚,現在的時間一寸光陰一寸金!陰兵太多,蟻多咬死象的道理他相當清楚。
這裏不知道到了哪裏。但明顯沒有走出釜山。入目之處,是破敗的田野,農居,偶爾有活死人遊蕩在路上。世越號如同躲在幕布之後,現在,這塊黑幕被緩緩揭開。
就在剛露出景色的剎那,地面無數黑蝶騰空而起,朝着四面八方飛去。
間諜之王理查德!
漫天飛舞的黑蝶,速度極快,根本分不清誰真誰假。誰也沒有想到,他並沒有躲在世越號中,而是躲在了黑霧裏,化身千萬,為逃脫的一刻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秦夜袖袍中陰氣流轉,天羅地網法訣已經掐好,隨時可以發動。仿佛看出了秦夜的想法,劉昌閔嗜血地舔了舔嘴唇:「放心……」
「在我的陰陽裂隙中,我不允許,同級沒人能出的去。」
「他身前應該也不是平凡人,但是他身上帶着的感情……只有嗜血,謹慎,欺騙。比起厲鬼最重要的怨恨和執念……他和我根本不是一個等級。」
秦夜點了點頭:「需要幫忙嗎?」
「不用!」
兩個字說完,虛空微微一震,劉昌閔猛然從中央裂開,分為兩半的身軀中,無數血管伸了出去。越伸越長,越來越快!數秒後,化為鋪天蓋地的陰氣之手,每隻手上都長着一隻嘴巴。扭曲成一張籠罩方圓千米的彌天大網!
轟!!帶着極度憎惡怨毒的陰氣橫掃方圓十里,那些在田野遊盪的活死人仿佛看到了最恐怖的地獄,齊齊俯身跪下,瑟瑟發抖。而那片大網根本沒有理這些低階陰靈,一隻只手瘋狂捕食着四散飛舞的黑蝶。
「啊啊啊啊——!!」剎那間,理查德驚怒交加的嘶吼響徹空間,瞬間就被吞噬掉了四分之一,剩下的黑蝶飛快聚攏,理查德難以置信地摁着皮帽出現。
怎麼會……
這隻恐怖到極點的陰靈,是要趕盡殺絕?他的目標不應該是繆柯夫嗎?而且……他為什麼對身邊的華國陰差置之不理?
無數的問題出現腦海,但根本沒有時間給他反應,就在他出現的同時,所有陰氣之手中央的嘴巴里,一隻只猩紅的眼睛亮起。
如同處在五官錯位的地獄,帶着沖天殺意和凶戾。還不等他反應,成百上千的手臂瘋狂朝他抓了過來。
鬼手暴雨!
快。
極度的快,仿佛天穹中撒下漫天黑線,落入地面轟然作響,陰氣四濺。但更難受的,是處於鬼手暴雨中央的理查德。
他並非戰鬥型陰靈,然而,此刻他引以為傲的隱匿手段,卻洞若觀火。眨眼之間,萬手臨身,一片令人發寒的咀嚼聲密密麻麻響起。
卡卡卡……理查德魂飛天外,全身陰氣決堤一樣往外溢出。轉眼間,陰氣就將他圍成一個黑繭。
「抓住了?」秦夜抬眉道。
「沒有……」劉昌閔舔了舔因為興奮而乾裂的嘴唇,仿佛小孩子看到了最好玩的玩具:「很有意思啊……我又不是第一次捕食漢陽的判官,卻是第一次有陰差能在我的陰陽裂隙中堅持這麼久。如果不是在我的世界,恐怕走到我身後我都不會察覺。」
「可惜……他遇到的是我……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