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朝元老 第十二章 改變主意

    第十二章　改變主意

    1．

    吃過早飯，馮術一個人趿拉着拖鞋出了家門。

    順着校園內大路溜達了一會，也沒見着個人影。

    校園家屬院住戶雖然不少，可這個時間點不是在吃早飯就是在做早飯，很少有人出門。

    假期是老師們最輕鬆、最舒服的時候，沒人會捨得早起，白白浪費這大好的時光。

    整個暑假，院子裏的老師們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圍在***牌、喝茶、侃大山、喝大酒。

    太陽剛剛爬上樹梢，天還不是太熱，樹上的知了就扯開嗓子，開始沒玩沒了地叫了起來。

    馮術本來心裏就煩，聽到知了的叫聲感到更煩。

    馮術抬起腳踹了身邊的法桐樹一下，樹梢的知了受到了驚嚇，尖叫一聲，灑下一泡尿，撲啦啦飛走了。

    2．

    走過家屬院的牆角，馮術轉頭向教委辦公室方向看了過去。

    教委辦的主任辦公室竟然開着門，馮術一陣驚喜，知道肯定是趙敏在裏面，這應該是個難得的獨自接近趙敏的機會。

    馮術躡手躡腳地朝教委辦走過去，腳步輕輕的，好像生怕驚擾路邊樹梢上拼命嘶叫的知了。

    從辦公室的窗戶望進去，趙敏一個人趴在辦公桌前在寫着什麼。

    馮術平靜了一下心情，整了整身上的短袖襯衣，面帶微笑地在趙敏辦公室門前站定。

    3．

    馮術在門前站定，輕輕地敲了敲門。

    「趙主任，這麼早啊···」馮術敲門後笑着跟趙敏打招呼，微曲着身體，一臉獻媚的神色。

    聽見敲門聲，趙敏轉頭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馮術，也是呵呵一笑：「哦，是馮主任啊，你起的也挺早嘛。進來坐！」

    聽到趙敏的招呼，馮術趕緊在門前水泥地上搓了搓鞋底的泥土，然後走進了辦公室。

    「趙主任，請抽煙，」一進門，馮術趕緊掏出衣兜里的精裝「泰山」香煙，抽出一支，雙手給趙敏遞了過去。

    趙敏伸手接過，橫在眼前看了看煙的牌子，又放到鼻子下聞了聞：「馮主任，你抽煙的檔次不低啊，這一條『泰山』煙差不多要抵得上你一個月的工資了吧?」

    「哪裏，這是一朋友送的，我自己哪會買得起？」馮術臉上一紅，忙笑呵呵地解釋着。

    「泰山」煙是今年初三學生升學時，一位學生家長為了給自己的孩子爭取小中專名額而送來的。當時給了兩條，說好讓馮術轉交給趙敏一條，馮術答應了，可過後思量再三，最終還是沒捨得送給趙敏，自己都留下了，心想反正趙敏也不會知道。

    這煙馮術平時也捨不得抽，只有出門會客或者家裏來重要客人時才拿出來給自己裝裝門面、顯擺顯擺。

    「但願趙敏不知道這個事情???」馮術心裏暗暗叫苦，早知道事情會是現在這個樣子，當時就應該送過去，在趙敏那裏興許還能留個好印象。

    4．

    「哦。」趙敏根本就不知道家長送煙的事情，所以也就懶得去跟馮術計較和糾纏，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趙敏也沒抬頭去看馮術的表情，眼睛一直盯着桌麵攤開的本子，慢吞吞地說：「對了，馮主任，正好我有事情要找你。」

    聽趙敏說找自己有事，馮術心裏不由得一喜。心想，看來自己在趙敏心目中還是有一定地位的，這剛剛上任就找自己談事情。初三今年升學成績還算不錯，會不會是要表揚自己或者給自己加擔子？

    馮術心裏美滋滋地想着，嘴上忙不遲迭地應着：「趙主任，有什麼指示您請說。」

    「是這樣，今天你抽空把初三級部的現金賬和流水賬給理順一下，明天拿過來我看看。再不管，你們各部門都快成獨立小王國啦！」趙敏盯了馮術一眼，呵呵一笑。

    儘管趙敏是笑着說的話，但在馮術聽來卻有一股寒意。

    馮術心頭不由得一緊。

    看來趙敏真的要對自己下手了，查小金庫的賬就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

    其他的單據都好交代，劉文化私下裏報銷的那些單子呢？該怎樣解釋？這可不是個小數目，加起來得有兩三千元。

    「趙主任您開玩笑呢！學校的一切還不都是在您的掌控之下？誰敢稱獨立王國？」馮術嘿嘿一笑，腆着笑臉對趙敏說，「初三級部的賬目您放心，一切開銷都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除了教師加班費、獎金和節日禮品費用以外，沒有亂花一分錢。您隨時可以檢查。」

    看馮術拍着胸脯啪啪作響，一臉忠厚無私的樣子，趙敏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其實，對於下邊各部門的小貓膩，趙敏心知肚明。

    5．

    對於戶山中學各部門小金庫，趙敏自上任以來一直沿襲着劉文化中學主政時的那套路子。

    劉文化當政時的政策是各部門各自建立收支流水帳和現金賬，由部門負責人掌控。收費時需要報校長室批准，大的支出要校長簽字，小筆支出各部門負責人自己決定。

    這個政策看起來很鬆垮，但劉文化並沒有吃虧。

    各部門負責人都是劉文化的心腹，逢年過節時像比賽一樣從小金庫里拿錢買東西給劉文化送禮。所以，各部門小金庫里的錢財大部分都進了劉文化的腰包。

    趙敏接任中學校長以後，曾經考慮過要改變學校小金庫的政策。

    可權衡再三，趙敏還是沒有下定決心。

    對各部門的收支只是做個大體的了解，對各部門的花費情況，趙敏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一是趙敏考慮到自己剛剛接任中學校長，而各部門的負責人大都是劉文化的心腹，劉文化還在教委辦虎視眈眈地遙控指揮，弄不好就會把自己給裝進去。

    二是趙敏也知道，「要想馬兒跑，就得給馬兒餵點草」，沒落點兒好處，各部門憑啥給你出力工作？各部門負責人偷偷摸摸地花點小錢，這事不足為奇，趙敏自己在城關鎮中學做教導主任時也這麼幹過。

    所以，每次三個級部主任聯合向自己申請收取級部費的時候，只要不是太出格，趙敏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動小金庫就是侵害了各部門負責人的利益，搞不好就會犯眾怒。

    這種得不償失的事情趙敏暫時不會幹。

    所以，儘管各部門小金庫里的錢財趙敏得不到多少，但他還是沒有動。

    他在臥薪嘗膽，等待時機。

    現在機會來了，整個戶山鎮的教育都是趙敏的天下，做啥事還不是得由着他自己的性子來？

    趙敏現在是信心滿滿，決意打造屬於自己的戶山趙氏教育體系。

    趙敏早就盤算好，第一個要開刀的就是戶山中學負責初三級部的馮術和後勤工作的宋秀文。

    這兩個人是百分百的劉文化心腹，平時對自己就是哼哼哈哈的陰奉陽違，趙敏一直是如魚梗在喉，不吐難以為快。

    本來，今天趙敏就打算分別找他們兩個人談話，沒想到馮術一大早就送上門來了。

    6．

    「馮主任，」趙敏笑嘻嘻地點燃一支煙，對馮術說，「對今後的工作有沒有什麼想法？」

    看着趙敏胖乎乎的笑臉，馮術心裏一凜。

    馮術明白，領導找下屬談工作和想法，一般就是兩種結果，一是提拔，一是下放。

    現在這種情況，提拔是根本不可能，唯一的可能是趙敏要調整自己的位置，搞不好就會一棍子把自己打回原形，甚至於驅離出戶山中學，隨便下放到哪家村級小學做一名普通教師。

    這些，趙敏現在完全有能力可以做到。

    可是，對馮術來說，這比殺了他都難受。

    「嘿嘿，趙主任，這不是這幾天忙着給劉主任搬家，沒顧得上考慮工作的事。再說，開學不是還有半個多月嘛。」馮術在心裏緊急盤算着，順口就把劉文化給搬了出來。

    搬出了劉文化，馮術才意識到自己失口，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嘴。

    「怎麼？馮主任是不是牙疼？」聽到馮術搬出了劉文化，趙敏冷冷一笑，冷冷地盯着馮術。

    以前馮術和宋秀文他們這些人跟趙敏鬥智鬥勇的時候，也曾搬出過劉文化救急。

    那時趙敏初來乍到，立足未穩，不敢跟劉文化斗，也就飲氣吞聲地放過他們幾次。

    趙敏也正是在跟馮術和宋秀文等人爭鬥的過程中跟劉文化結下了仇怨，雖然兩個人表面上看起來客客氣氣，其實趙敏內心裏恨透了劉文化。

    「有仇不報非君子」、「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些話趙敏都曾經放在心頭當過座右銘。

    現在機會來了，趙敏豈肯輕易放過？

    7．

    趙敏像與猛獸戰鬥取得勝利的角鬥士一樣，站起來雙手掐着粗壯的腰部，以上位者的姿態，居高臨下地俯看着馮術，在心裏品味着成功者的興奮和快感。

    此時的馮術就像鬥敗的公雞，耷拉着頭坐在那裏，可憐兮兮地望着趙敏。

    「不是，趙主任，我的意思是這些天沒顧得上考慮，等考慮好後我立馬跟你匯報???」馮術結結巴巴地辯解着。

    「再說吧，」到這個時候，趙敏已經下定決心要拿掉馮術。

    趙敏把手一揮，又接着開了口，語氣中透出一股不耐煩的味道：「馮主任還有事沒？沒事的話我要回家吃早飯。」

    「別介???」聽趙敏這麼一說，馮術趕緊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趙主任，您當了教委主任，我還沒來得及祝賀您高升呢。我想，中午在『龍泉酒家』擺一桌，給趙主任賀喜。」

    馮術吞吞吐吐地把話說完，眼巴巴地看着趙敏，等待他的回答。

    聽馮術這麼一說，趙敏看了馮術一眼，眼珠一轉，突然改變了主意。

    趙敏是想先宰馮術一頓，讓他出出血，其他事以後再說。

    就是要調整馮術，也要先穩住他，然後想辦法抓住他的小辮子或者事先安撫一下，防止馮術聯合宋秀文等人狗急跳牆瞎胡鬧。

    「這樣啊，」趙敏故意一頓，看了看馮術緊張的表情，心裏感到有點好笑，「在一起聚一聚、談一談倒是可以，不過興師動眾的也不好。」

    隨着趙敏嘴唇的開張，馮術的心也跟着一起一落。

    「要不你看這樣，」趙敏呵呵一笑，「中午就到我家，譚艷今天休息，讓她炒幾個簡單的小菜，咱倆喝兩盅？」

    「那哪行？譚主任好不容易調休一次，不能麻煩她，」馮術聽趙敏鬆了口，提着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半，趕緊說，「趙主任不喜歡去飯店，那我出去買幾個現成的小菜，不麻煩譚主任下廚了，您看咋樣？」

    聽馮術這樣說，趙敏也就點了點頭。

    看趙敏點頭同意了，馮術連忙向趙敏告辭，退出了教委辦。

    8．

    出了教委辦，拐過屋角，馮術看到宋秀文的妻子季華的身影閃進了趙敏家的院門。

    馮術看的雖然不是太清楚，但他可以肯定季華的手裏拎着一包東西。

    媽的，狡猾的宋秀文，肯定又是在搞夫人外交！這個鬼東西???馮術在心裏恨恨地罵着。

    馮術知道，宋秀文的妻子季華也是戶縣城關鎮人，跟譚艷算是同鄉。再加上季華現在的身份是鎮中心幼兒園的園長兼幼教校長。匯報工作或者看望同鄉，隨便哪一個理由，季華都可以堂而皇之的出入趙敏的家門。

    唉，誰讓自己沒有季華那麼能幹的老婆呢？馮術悶悶不樂地想着，趿拉着拖鞋回了家。

    9．

    馮術進門，劉淑珍正在水龍頭前忙着洗刷碗筷，也就沒顧得上搭理他。

    「還洗什麼洗？進屋！」看劉淑珍一直在忙着自己的事情，馮術心裏就有點火，把剛剛在趙敏那裏受的氣都發到了劉淑珍的身上，「你們女人一天到晚就知道幹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什麼時候了也不知道着急！」

    劉淑珍被馮術罵的莫名其妙，也沒敢還嘴，起身跟馮術進了屋。

    「咋了？吃錯藥了還是吃多了藥了？」進了屋，劉淑珍一臉的不高興。

    「你知道個屁，要出大事了。」馮術把劉淑珍拉倒沙發上坐下，壓低了聲音說，「我剛剛從趙敏那裏回來，搞不好趙敏要動我。」

    「不會吧？」劉淑珍一臉的詫異，「你這兩年乾的也不錯啊，個人教學成績和初三級部學生升學成績都不錯，幹嘛要動你？」

    「還說呢，還不都是你那破表叔劉文化惹的禍？」馮術把火氣都遷怒到了劉文化身上，「趙敏跟劉文化不對付，讓我跟着吃瓜落兒。」

    「滾一邊去！是誰一口一個表叔的比我叫的還親？」劉淑珍白了馮術一眼，氣哄哄地說，「沒有我表叔，能有你的今天？做你的大頭夢去吧！」

    「懶得管你的屁事！」說完，劉淑珍起身就想去院子裏接着忙活。

    「別介，」馮術一把拽住了劉淑珍的胳膊，把她拉到了沙發上，「咱手裏還有多少錢？」

    「要錢幹嘛？」劉淑珍心疼錢，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因為劉淑珍領的是民辦教師工資，跟馮術兩個人的工資加起來一個月才三百多塊，除去每月的日常開銷，也剩不了多少，還得積攢着點以備不時之需。

    「別管，還有多少？」馮術急急地問。

    「四百總有吧，」劉淑珍想了一下，說，「前兩天剛開的工資，還沒怎麼用。存摺里還有二千多吧。」

    「存摺先別管，那個以後再說。如果趙敏收回初三級部的現金，我估計要填補一點窟窿。如果不收的話那就好辦了，這個窟窿以後我慢慢堵。媽的，都是劉文化給害的，經常拿單子在初三級部報賬。」馮術恨恨地說着。

    「不光你，估計宋秀文那裏也好不了多少，還好有個同病相憐的人跟你一起受罪、頂缸，沒事。」劉淑珍安慰着馮術。

    「你懂個屁！」馮術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着劉淑珍，「我剛剛從趙敏辦公室出來的時候看見季華了，手裏拎着個包，是啥東西看不清，去了趙敏的家。肯定是去趙敏家送禮，給宋秀文鋪路去了。」

    「嗯，也是，季華這個女人比宋秀文心眼子都多，更難纏，」聽馮術這麼一說，劉淑珍的火氣也消了不少，「那你想咋辦？」

    「我跟趙敏說好了，今天中午請他吃飯，趙敏不想出去，說是在家讓譚艷炒幾個菜。」馮術一臉鄙夷的神色，「媽的，這點小心思我還不懂？出去只能是吃點喝點，填飽肚子，趙敏落不下啥東西。去他家呢？我能空手進門嗎？酒菜啥的還不都是咱帶着？」

    「拿錢去，我出去踅摸點吃的喝的。」馮術知道，說歸說，恨歸恨，事情還得辦。

    「給，都在這裏啦，省着點花，要不這月全家喝西北風???」劉淑珍嘴裏嘟囔着，打開抽屜取出錢，遞給了馮術，一臉的不高興。

    馮術沒吱聲，把錢揣在兜里，起身去了院子，推上自行車出了門。

    10．

    上午十點多的時候，馮術用自行車馱着大包小包的生熟菜品和煙酒等物，去了趙敏的家。

    「馮主任，你這是幹嘛呢？大包小包的???」譚艷在院子裏看見馮術在門口停放自行車，忙笑嘻嘻地迎出門來。

    「也沒啥，就是去鎮上的小攤販那裏踅摸了點下酒菜，咱這地方小，也沒啥好吃的。」馮術一邊說一邊往院子裏搬東西。

    馮術嘴裏說是沒啥，可心卻疼得難受。

    各種生熟菜品就花掉了一百多元，都是去「龍泉飯店」購買的。一箱精品「古井貢」白酒是一百六十元，加上上次應該送給趙敏而被馮術偷着留下的一條「泰山」香煙。這一次差不多就五百多元，說馮術不心疼那是假的。

    趙敏在辦公室里隔窗看見馮術帶着的大包小包的東西，滿意地笑了笑。

    見馮術進了自己家門，趙敏也就起身回了家。

    11．

    趙敏進客廳沖泡茶水，馮術進了廚房給譚艷幫廚。

    半個多小時後，酒宴正式開始。

    趙敏看着滿桌的酒菜，抽着馮術帶來的「泰山」香煙，心情格外的爽快。

    趙敏看了看馮術，呵呵一笑，說：「馮主任太客氣了，幹嘛弄這麼多酒菜？咱們兩人也吃不完啊，呵呵???」

    「哪裏哪裏，沒花幾個錢，趙主任見笑。」馮術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臉，「要不趙主任再招呼幾個人來陪你？」

    「不用，今天就咱兄弟兩個，喝點兒小酒，拉拉家常，其他人不叫???」有了馮術的好煙好酒，趙敏的心情也好了起來，說話也就不知不覺地親近了一點。

    兩個人推杯換盞，喝酒說話。

    馮術一直很小心地看着着趙敏的臉色，儘量少開口，怕酒後失言再次惹惱了趙敏。

    不一會兒功夫，每人一斤古井貢酒下肚，馮術的肚子像火燒的一樣熱了起來，趙敏說話的時候舌頭也有點大。

    「馮術，你說，我來的這兩年待你不薄吧？」趙敏點上一支煙，狠狠地吸了一口，盯着馮術看。

    「是是是???趙校長這兩年對我們兩口子都不錯，我們一直很感激，劉淑珍天天攆我過來向趙校長匯報工作。可您這院門正對着教委辦後窗，劉主任天天蹲在這辦公室裏邊???我???嘿嘿???」馮術囉里囉嗦地解釋着，也不知道趙敏能不能聽懂。

    「哦，」趙敏應了一聲，看着馮術說，「我也知道你們的難處，劉主任是老領導、你們還是親戚，是吧？他對你們有恩，得罪不起，也不能得罪，是吧？這事做得好，做得好???」

    趙敏伸出手隔着茶几拍了拍馮術的肩頭，馮術心裏一驚，酒就醒了大半。

    其實，馮術是沒有搞明白趙敏花語裏隱含的真意。

    雖然說官場的人都是勢力眼，誰官大、誰能主宰自己的命運就去巴結誰，可凡事都得有個原則和底線不是？趙敏打心眼裏就瞧不起那些隨風倒的牆頭草，所以對馮術這種對主子一心一意的人，私下裏還是頗為欣賞。故而趙敏才有此一說，卻把不知就裏的馮術嚇個半死，還以為趙敏是煩惡自己跟劉文化走的太近。

    「趙主任，這這???」馮術哆哆嗦嗦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臉上汗水直流。

    「就是做得好，這說明你馮術不忘本，是個值得交往的人，對不對？」趙敏一副喝醉了的樣子，「放心，我不生氣，我才沒有那么小心眼。這也是人之常情不是？」

    「是是是，趙主任大人大量???」馮術應着，連連點頭。

    「以後咱哥倆好好處，好日子在後頭呢。」趙敏又伸手在馮術的肩頭拍了拍。

    這一次拍的馮術心裏很舒服，心想，看來這酒沒白喝，這錢也沒白花。

    趙敏這人看起來也不是太難纏，也許今天這頓酒就是轉機。

    「是是是，趙主任您放心，以後在咱戶山鎮，你說啥就是啥，你指哪我馮術就打哪，絕無二話！」馮術啪啪地拍着胸脯向趙敏表態。

    「好好好，喝。」趙敏醉眼朦朧地看着馮術，端起了杯子，一仰脖子，一杯白酒下肚，馮術趕緊跟上。

    都說酒是感情的催化劑，這話一點不假。

    一頓酒還沒喝完，趙敏和馮術原先面和心不合的兩個人已經好的好像跟親兄弟一樣了。

    對於馮術的主動靠攏，趙敏心裏也明白這是人之常情。

    一朝天子一朝臣，當主子的走了，總不能讓原先的手下都跟着殉情不是？

    人走茶涼，是一種自然現象和社會規律，不是做人的世故，而是社會的現實。

    像馮術這樣就很好，知世故而不迂腐，能把感激記在心裏的人，也算是有良心的人。

    在劉文化身上，馮術這點做的還算不錯，趙敏也比較欣賞。

    所以，馮術只要是一心一意地向自己靠攏，以後能為自己所用，趙敏還是樂於接受的。

    畢竟要培養一個合格和讓自己放心的學校中層幹部，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學校里看起來是人才濟濟，可真的適合做領導的，還真的不太好找。

    通過這兩年的接觸來看，馮術具備中層幹部的條件，第一，對「一把手」忠心；第二，能當好「二傳手」，　一個好的二傳手，死球可以變成活球，二傳手不到位，好球可能變成臭球。從馮術對劉文化的效忠和初三級部的管理工作上來看，馮術這兩點做的都還算不錯，換了別人，未必有他做的好。

    慢慢地喝着酒，趙敏在心裏經過了一番綜合分析，最後還是決定暫時先放馮術一馬，以觀後效。有些事情，馮術如果現在能明白過來的話，也還不算晚。畢竟以前的戶山中學是劉文化的天下，如果自己一來馮術就背棄劉文化而改換門庭，說不定自己真的會瞧不起他。

    雖然馮術和宋秀文明里暗裏地跟自己斗過幾次，但趙敏知道，那都是劉文化在背後作怪。從今天馮術的表現來看，就是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跟自己單打獨鬥。

    下午三點半的時候，酒席結束。趙敏搖搖晃晃地把喝的東倒西歪的馮術送出了家門。

    看着馮術離開，趙敏返身進屋。

    12．

    「馮術今天花錢不少啊，」趙敏進屋，譚艷迎了過來，「我大體算了算，差不多有四五百呢。」

    「這還算多？我沒讓他把這幾年吃進去的全吐出來就不錯了，」趙敏橫着眼打了一個酒嗝，「我本想這學期把馮術和宋秀文都給拿掉，沒想到馮術這小子看起來倒也機靈，還是先留留看看，不聽話再說，反正他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就是嘛，不要一上任就動這個動那個的，顯得咱沒多大氣量，這個社會，還是少得罪點人好，」譚艷扶趙敏在沙發上坐下，又問，「宋秀文那邊咋辦？上午季華送過來不少東西，都是些乾鮮海貨，還有兩包龍井茶。我算了算差不多也得有三四百塊。」

    「送過來就留下，也該讓這些傢伙出出血了，天天孝敬劉文化。媽的，這會兒知道懂事啦！」趙敏罵了一句，又接着吩咐，「下午你去通知一下宋秀文，晚上讓他到教委辦公室，我先找他談談，看他會不會跟馮術一樣上道兒。東西先別動，不上道兒的話東西再送回去。」

    譚艷倒也聽話，連忙答應了一聲。

    趙敏跌跌撞撞地回臥室睡覺了。

    13．

    馮術是在天快要黑的時候被劉淑珍從床上拖起來的。

    揉了揉乾澀的眼睛，馮術抬頭看了看牆上的鐘表，倒頭又要睡。

    「快點起吧，都躺了一下午了，喝點貓尿，睡得跟頭死豬一樣。」看馮術還要睡，劉淑珍上去掐了馮術的胳膊一把，恨恨地說。

    「臭娘們懂個屁！我高興還不讓多喝點啊。一邊去，我再睡會兒。」馮術醉眼朦朧地看着劉淑珍說。

    「對了，你找趙敏那事辦的咋樣了？」劉淑珍一臉關切地問。

    「沒事了，媽的，是貓就沒有不吃腥的，」馮術罵了一句，「一箱酒、一條煙、一頓酒席，拿下！呵呵???」

    「看你那個尿性樣兒，花那麼多錢，這個月家裏不用過了？」劉淑珍惡狠狠地罵了一句，轉身去廚房準備晚飯。

    劉淑珍出了門，馮術又躺在了床上，點上一支煙，吸了一口，看着天花板出神。

    馮術知道，今天這一劫應該是躲過去了。

    只要自己表現好，趙敏暫時應該不會動自己。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怎樣好好接近趙敏，力爭成為他的心腹。

    可該怎樣接近趙敏呢？馮術有點發愁。

    俗語說的好：「不怕領導講原則，就怕領導沒愛好」。

    這個道理馮術懂，投其所好是親近領導最近的道路。

    可趙敏有啥愛好呢？在一起工作兩年了，馮術還真不知道。

    看來趙敏對錢財是來者不拒，可要是經常送家裏也受不了啊，劉淑珍肯定得跟自己吵架。唉，暫時唯一能做的就是腿勤點兒、嘴甜點兒，努力讓趙敏心裏舒服點兒。

    還有宋秀文那個鬼精的傢伙，自己也得防着他點兒。人家可是夫妻齊上陣，萬一宋秀文成了趙敏的心腹，再說自己幾句壞話???馮術打了一個冷戰，這個後果他不敢想。

    馮術和宋秀文雖說都是劉文化一手提拔起來的，都屬於劉文化的心腹。

    可兩個人面和心不合，總是不能尿到一個罐子裏。

    為此劉文化也是大為煩惱，沒少給兩個人做工作，兩人當面答應的挺好，表面上看起來也是一團和氣，可背地裏該怎麼斗還是怎麼斗，只要一有機會，兩個人就往死里掐，弄的劉文化也無可奈何。

    可馮術知道自己和宋秀文交惡的根子在哪，其實就是兩人在劉文化面前爭寵引起的。兩人都想在劉文化面前好好表現，都想狠狠地踩對方一腳，誰都不服誰的氣。可劉文化也不是神，兩碗水怎會端的一樣平？所以兩個人的鬥爭只能接連不斷。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是江湖就少不了爭鬥，更何況是官場上的江湖，進行的都是殺人不見血的戰鬥。

    看來還得跟宋秀文接着斗啊！馮術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