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里人一般結婚都很早,為的是給家庭多增加些勞動力吧。當然在農村中結婚得早也是一件很光彩,很榮耀的事,至少能說明一點,你的這個家庭各方面都很不錯。但你的孩子到了一定的年紀還沒有找到對象,還沒有結婚的話,別人會猜疑你的家庭中存在着這樣那樣的問題。甚至別人會瞧不起你,說你這樣那樣的怪話。當然在牛嶺村這個幾千人口的村子裏,你和不完所有的人,本來你沒那種事,人家非說你如何如何。比如,十八婆婆的孫子劉大吧,第一個姑娘沒相成,就有人跟那姑娘說怪話了:「妹子,幸好你們沒成,阿大那個人在村上蠻不講理,脾氣特別暴,嫁給他你肯定沒好日子過。他爸劉十三當幹部又把全村的人給得罪了,以後家裏有什麼大小事,准沒人攏他的 場。」後來阿大娶老婆了,他的老婆叫陽金妹。又有跟陽金妹說:「陽金妹啊,你挺有福氣,阿大身強力壯的,又會心疼老婆,家公公當幹部,家裏名聲幾好,以後我女兒嫁人我就給她選這樣的家庭。」
這幾年村子裏跟李三斤一般年紀的年輕人都陸續的結了婚,生了孩子。然而唯有李三斤還是單身漢子。這真叫李明良傷透了腦筋。他覺得自己在眾人面前沒面子,甚至抬不起頭。他不敢與人聊天,不敢 與人說笑,他總是怕別人當着他的面或者背地裏指着他的脊梁骨說:「李明良你上輩子做多了缺 德事,難怪你先落得個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結果,如今就剩下李三斤這根獨苗了,你自己看看全村子的小伙子都娶老婆生孩子了,可是你家李三斤還是一桿槍,李明良你還有什麼希望,你就等着斷子絕孫吧。」
跟大家在一起勞動的時候李明良的話少了,原來不吸煙的他,現在手裏總是捧着個煙斗,休息的時候總是一個人獨自的坐在一邊一斗接着一斗的吸煙。
有一天勞動休息的時候有人指着他說:「我們是不是生麻風病了,他李明良總是躲着我們?」
「還不是為他兒子三斤的事犯愁嗎,」有人接話說,「他兒子李三斤二十几几啦,可是象個鴉片煙鬼一樣,恐怕這輩子得打光棍嘍,李明良能開心嗎?」
「還是別小看人的好,俗話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又有人接話說,「你們看,在我們村里誰有他的文化高啊,說不定哪天什麼單位要他去當幹部都難講,有文化的人總比我們強,你們說是不是?」
「嗯!」休息聊天的這幾個人都同時的點頭,覺得有道理。
其實李三斤有很多的優點,他不但人誠實,有文化,而且性格跟女孩子似的溫柔脾氣好。雖然他身體瘦弱,但他能吃苦耐勞,別人能做的事,他拼命都會跟上去。他從不甘心讓人瞧不起,說他沒力氣。
他相過很多個姑娘,成不了的原因都是嫌他身體不好。其實也怪不得人家,誰不想嫁個身強力壯的男人呢?做農活的當然把身體放在第一位,因為在農村裏面女人是要靠男人寬厚的肩膀作為一生的依託的,有誰會眼睜睜的去嫁一個弱不禁風的男人呢?
然而盛夏的一天,十八婆婆急沖沖的朝李明良家走進來,嘴裏一邊喊道:「老明啊老明。」李明良見是十八婆婆急忙招呼到:「是老嬸嬸來了,你坐你坐,我給你拿扇子。」
十八婆婆今年七十多歲了,天氣又熱,走得她喘不來氣。李明良一邊給他扇涼一邊說:「老嬸嬸,你找我有事?」
「當然當然,還是喜事呢。」十八婆婆顯得十分的有精神,重複着說:「是喜事呢。」
「你給三斤訪到姑娘了?」李明良迫不及待的問。因為李明良早就托十八婆婆為三斤找對象,現在聽十八婆說有喜事來了,你說李明良能按耐得住興奮的心情嗎?他早就在等待着這一天了。
十八婆婆笑嘻嘻的說:「你托老嬸嬸辦的事,老嬸嬸能不作細嗎,老嬸嬸說過一定給三斤做成這個媒。」
「誰家的娃?」李明良又迫不及待的問道。
十八婆婆笑呵呵的說:「是許技茂的大女兒大妹子。你不是也認識許技茂嗎,就是那個老生產隊長呀!」
「哦,是他老哥啊,認得認得!」李明良非常興奮。因為提起許技茂這個人牛嶺村沒人不知,無人不曉。許技茂當了十多年的生產隊長,當年搞科學種田,開會作報告,大隊,公社,縣裏面都去過,夠揚名呢。
「是這樣,我回外家住了幾個晚上 許茂嫂向我打聽我們這邊有沒有老實本分點的後生,她想讓大
妹子嫁過我們牛嶺村來。我想三斤人挺老實的,就跟她講了,她說要得,只要人老實本分就行了。我見過大妹子了,體格挺好,但人黑點矮點,不過聽說那妹子挺做得,挺勤快的咧。」
「黑點好.黑點好,我們做農的怕什麼黑呢.」李明良連忙說:「人家不嫌我們就阿彌陀佛了。」
十八婆婆一拍獨腿,說道:「就是啊,我們娶媳婦又不是拿來給人家看的,能吃會做能生孩子,懂得持家就是個好媳婦了。」
李明良叫了起來說:「是啊,老嬸嬸你說到我心裏面去了呢。」
十八婆婆又說:「我跟她們約好了,過幾天大妹子就會過來,到時候你可要準備一個大紅包嘍?」
「當然沒得說沒得說,我一定準備個大紅包。」李明良爽快的說道。
不過十八婆婆提醒李明良說:「老明我告訴你啊,你千萬要叫三斤把頭髮理下,穿身好點的衣服,不要那麼隨隨便便,別讓人家說我們家窮,連件好點的衣服都沒有。」
十八婆婆剛走一會,李三斤便回來了,李明良立刻給他講了十八婆婆剛才來過的事,叮囑他快去理個髮。李三斤望了望李明良,沒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的笑了下。李明良心裏着急,對李三斤說:「三斤你怎麼總是石銃撬不開那張嘴呢?人家替你着急啊,你知道不知道?」
李三斤這時說:「爸,我懂,剛才在路上我碰到十八婆婆了。」
「懂得就好,你不要象往昔那樣隨便,別讓人見到你就掉頭。」
其實李三斤十分理解李明良的心情,但是有什麼辦法呢,婚姻這種事情是要看緣分的啊,強求不到的,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難道李三斤不想結婚嗎?他很想結婚,圓了李明良的夢。但他的身體不好,人家嫌他瘦弱,說他像個鴉片煙鬼,他很苦惱,心裏很不是滋味。尤其是看到同年這幫人成雙成對,歡歡樂樂,你說我笑的那種情景的時候,他真想放聲大哭一頓。
龍貴常常揍他老婆,打得哭爺叫娘,要攆老婆出門,要跟老婆離婚。李三斤想,龍貴這些人怎麼就不知道珍惜呢?如果自己能娶到老婆的話一定象愛自己的生命,愛自己眼睛一樣愛自己的老婆,決不讓自己 的老婆受一點苦,受半點委屈。女人是受自己的男人愛的,不是拿來揍的,恨的。其實做女人不容易,為你生孩子,為你傳宗接代,為你把持一個家。女人應該受到男人的尊重,受到社會的尊重。但是李三斤只能這樣想,又不能把這些話當着人的面說出來。其實李三斤心裏比李明良更痛苦更難受。
話又說回來,兩天後十八婆婆樂呵呵的來告訴李明良,下圩是初九,日子挺好的,她已經約好大妹子過來和李三斤見面了,叫李明良做好點準備,弄桌好點的菜,人家是要進屋來的喔。
初九這天,李明良老早就燒水,殺雞宰鴨了,但他忙完之後,十八婆婆卻說大妹子不來了。李明良象被潑了一頭的冷水從頭涼到了腳。「怎麼啦,難道又讓人潑冷水了啦?」他望着十八婆婆喃喃地說着。
十八婆婆擺了擺手:「不,不是你想的那樣,人家大妹子不好意思進屋來,是叫你家三斤到圩上見面呢。」
「原來是這樣啊」李明良長長的噓了口氣,臉上立刻又有了笑意:「好,就照大妹子的意思,就照大妹子的意思。不過啊,老嬸嬸你得把住點口風啊,千萬不要把這事張揚出去,尤其是不要讓賴三婆那種嘴巴多的女人曉得,不然一下子全村都吹開了,少不了又有人潑冷水的啊。」
「曉得曉得,老嬸嬸心裏有數,你儘管把心放在肚子裏吧。」
這時李三斤挑着水桶從外面回來,十八婆婆見他的頭髮長長的依然沒有理,有點着急的說:「三斤啊,你怎麼還不把頭髮理下呢?等會讓大妹子見到之後多難看呀。」
李三斤卻笑了笑,望着十八婆婆說:「 十八婆婆,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自然點好,打扮反而有點彆扭,不自然。」
十八婆婆望了一會李三斤,笑了笑:「你啊跟我孫子阿大一個樣,那年叫他穿件新衣服去相親,他偏偏穿打補丁的去,氣得我要命。嘿,結果沒想到一看卻成了呢,還是要講點緣分。我看就按你的意思,自然點,如果你跟大妹子有緣的話,她就不會嫌你,就這樣,你去換件衣服。我們趕路了,免得讓大妹子等得着急啦。」
李明良皺起眉頭,嘆着氣,望了望十八婆婆說:「老嬸嬸,你看,這孩子就是這麼隨便,唉,真讓人操心啊。 」
想不到的是,這回李三斤走桃花運了,大妹子喜歡上他了。......
一個月後的一天,李明良家鞭炮聲聲,好熱鬧,李三斤跟大妹子結婚了。全村上下的人都感到很驚奇,很意外,因為,誰都不知道李三斤相姑娘的事,所以全村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跑來看李三斤娶的新娘子長個什麼樣,是胖還是瘦,是高還是矮,跟李三斤相不相配。
「唷,原來是十八老嬸子做的媒呀!」這時一個肥胖的女人朝十八婆婆笑着走過來,她就是賴三的老婆,人稱賴三婆。「老嬸子啊這件事你保守得夠嚴實的呀,連我賴三婆都曉不得唷。」
十八婆婆笑了笑說:「你賴三婆嘴巴那麼臭,讓你曉得你還不潑冷水去啊。」
賴三婆望了十八婆婆一眼:「唷,瞧你說的,我賴三婆高興都來不及呢,怎麼會潑冷水呢,不然我們今天哪來的喜酒喝呀,你說是不是?當然我佩服老嬸子你挺會做媒的,你看啊新郎官跟新娘子一肥一瘦挺搭配得好啦,不過啊新郎官象根蔥,新娘子象座鈡。」
十八婆婆瞪了一眼賴三婆,今天是個好日子,她不想跟賴三婆吵,要是平時她非臭罵賴三婆一頓。
「新娘子蠻好,體格也好」站在賴三婆旁邊的年輕媳婦說道。她是劉大的老婆陽金妹。陽金妹接着又說:「三斤挺有福,他這老婆是塊做事的料啊。」
賴三婆接話說:「你阿奶挺懂說媒,不但新娘子是做事的料,還是生孩子的料呢。」
陽金妹知道賴三婆素來都喜歡吹自己做媒能幹,十八婆婆不如她,現在聽她說這些話似乎很帶刺,但陽金妹故意裝作不明白,說:「我說賴三婆啊,好像你對這個挺內行的吆。」
賴三婆十分得意:「那當然呀,你看,新娘子的腰多圓,屁股幾大啊,身體結實,體格好,肯定是
多兒多女的女人囉。」
這時李明良笑着朝十八婆婆她們走過來。
賴三婆搶先跟李明良說道:「老明你說我說得對不對?你這兒媳婦肯定是多兒多女的女人。」
李明良笑容滿面連聲地說道:「賴三嫂子你說得好,說得好,就托你這句話的福了。」
十八婆婆望着賴三婆說道:「我說賴三婆你吃了一籮筐的芋頭就是今天這個屁放得好了.」
大家哈哈的笑起來,李明良也笑了,大家都笑得好開心。......
李三斤的婚宴辦的很簡單,只做了幾座酒菜,請村上的長者以及村幹部入席。李明良他們的親戚很少,只要李三斤的舅父和舅媽來了,他的姐姐阿妮生了孩子沒有回來。當然晚上也沒有鬧什麼洞房,
散席之後大家都陸陸續續的回去了,因為這正是牛嶺水庫大興土木的時候,次日大家都得上水利工地。村支書劉十三和他的兒子劉大請不了假都沒有時間回來參加李三斤的婚宴,父子還在工地上忙着,上面抓的很緊,沒有批准回家是不能隨便離開工地的,更何況他們父子倆一個是村支書,一個是民兵排長,當然更是要以身作則了。
人們陸陸續續散去,熱鬧了一陣的宅子又恢復了平靜,不同的是李三斤新房裏油燈亮着,宅子裏增添了一對新人的氣息······
月兒悄悄的爬出了牛嶺山巔給大地灑下了一片明亮的銀光。今晚的夜十分平靜,幾乎沒有一點風吹,而李明良的心情卻不能平靜,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擔心李三斤的婚事,今天終於盼到了兒媳婦進了這個家,從今以後李三斤有大妹子照顧了,他終於可以放心了,不過啊他得買份厚札好好去感謝十八婆婆,為了李三斤十八婆婆費了多少心血啊。
可是,李明良做夢都想不到,在李三斤和大妹子結婚後的第三天十八婆婆不幸突然得中風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