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時三十分許,一個高大健碩的身影,徐徐走過來,出現在眾人視線里。
伴隨着低沉哀樂,他向谷老的遺體深深三鞠躬。
然後圍着遺體緩步走了大半圈瞻仰儀容。
最後來到谷政川跟前,雙手握在一處交談幾句。
接着,依次和谷政川妻子、谷政綱、谷紅岩以及水慶章握手安慰。
再往後,則是谷闖、谷翰、谷柳煙和水婷月。
輪到最末一位的厲元朗,握手之時卻意外的說了一句話:「你叫厲元朗?我知道你,節哀。」
「謝謝。」厲元朗頗為感動,甚至說激動也不足為奇。
他一個小小的縣處級幹部,卻被領導知道,那該有多麼榮幸,多麼引以為傲!
放眼國內,處級幹部多達幾十萬人,厲元朗竟然在領導的腦海里佔有一席之地,豈止是一個知道那麼簡單。
還有一個是意外。
因為他在和孫輩們握手時,只有跟厲元朗說了話,其他人僅僅是握手而已。
別看一個小小動作,一句話,卻折射出不同凡響的另一面。
而站在頭裏的谷政川、谷政綱,哪怕是谷紅岩水慶章夫婦,全都盡收眼底。
每個人心裏五味雜陳,活動着不同心思。
厲元朗何德何能,領導竟會主動和他說話?
還有,他說的是什麼?
自然了,谷紅岩和水慶章心裏是滿意的,能在這種場合,得到領導的說話認可,絕對是個不錯信號。
餘下來,依照排名,其他領導相繼露面。
厲元朗最大感受是,這些人的氣場十分足,哪怕就是站在那裏不說一句話,也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
這就是威嚴,一種上位者的威嚴氣勢。
整個告別儀式持續了兩個來小時,共有上千人到場送別老爺子最後一程。
而這些人當中,還有幾張熟悉的臉。
金家派出的是次子金佑柏,還有金維信。
王家則由王銘宏代表。
葉家的自然是長子葉明仁了。
他現在和谷政川一起在南陵省搭班子,於公於私,他都要前來。
王銘宏已經入局,身份尊貴。
他依次和大家握完手後,輪到厲元朗時,有意加重了力道。
緊跟在王銘宏之後,是個中等個頭,戴着眼鏡,模樣還算和藹的中年男子。
很有派頭,不過和剛才那幾位相比,氣場沒有那麼強大。
聽到谷政川說了一句:「薛書記。」
厲元朗果斷判別出,此人準是薛永相。
薛永相在和厲元朗握手之時,表情波瀾不驚,很是平常。
葉明仁卻玩味許多,握住厲元朗的手說:「節哀,振作起來。」並且輕輕拍了拍厲元朗的肩頭。
別看金佑柏和厲元朗見過幾次面,但基本上是零交流,表情淡淡,握了一下手即刻鬆開,轉身就走。
倒是金維信還說了幾句場面話,「元朗,你要節哀順變,照顧好家人,他們需要你。」
不管是真假,最起碼這話聽起來讓人舒服。
「謝謝。」
這種場合,畢竟人多眼雜,能說的就那麼幾句話,不過一個眼神一個動作,足可以代表許多意思了。
整個告別儀式持續近兩個小時,隨後,老爺子的遺體安放在水晶棺中,由家屬和辦公廳主任等人陪同,送去火化。
按照老爺子生前遺願,骨灰將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和老伴一起安葬在公墓,另一部分埋葬在他的老家,父母的墳墓旁邊。
當天晚上,電視裏播放了老爺子遺體告別的新聞。
畫面中,除了谷家兒女外,孫輩中只有厲元朗露了面,還是領導和他握手說話時的那個鏡頭。
當晚在家裏吃飯時,谷政綱首先提出這個問題。
「元朗,領導當時和你說了什麼?」
谷政川則頗有意味的說道:「老二,這可是機密,厲元朗能隨便和你和我們大傢伙說嘛,別忘了組織紀律。」
「是我多嘴了,就當我沒問。」谷政綱連忙把話收回來,端起酒杯自罰了一口,藉以掩飾尷尬。
厲元朗解釋道:「其實也沒什麼,都是家裏人,說一說無妨。他當時只說知道我,沒說別的。」
「哎呀!」不等別人說話,谷紅岩首先驚訝起來。
「還沒說別的,你的名字能夠被領導知道,那得是天大的好事情!」
「紅岩,你別一驚一乍好不好,不就是個知道麼,客氣話而已,沒什麼大驚小怪的。」谷政川白了一眼谷紅岩,表情中透着濃濃的酸味。
「大哥,我看不盡然。」谷政綱說:「幾十萬的縣處級幹部,能夠被人記住,實屬不簡單。元朗,好好干,我看好你。」
說着,他舉了舉酒杯,和厲元朗隔空比劃一下,相互一飲而盡。
水慶章自然看出來谷政川犯了紅眼病,不想因為這個話題刺激谷政川,出現攻擊厲元朗的情況發生。
於是他轉移話題,聊起了老爺子喪事之後的安排。
谷政川正好借着全家人都在的機會宣佈,他會代表全家,和相關部門人員一起,將老爺子另一半骨灰護送回老家,安葬在他爺爺奶奶的墳墓旁邊。
至於家裏其他人,這些日子都很勞累,早點回去休息。
從明天開始,可以返回各自工作崗位,有事情他會通知大傢伙的。
吃完飯,小輩們相繼散去。
只剩下谷家三兄妹沒有走,就連谷政川的妻子和水慶章都沒留下,他們三人有話要說,並且還請來阿才參加。
阿才神情落寞,還沒有走出老爺子去世的悲痛之中。
谷政川首先開腔,「才哥,按照規定,這裏的警衛、秘書、保健醫生等工作人員都要撤走。我在南陵省,老二在安江,小妹在東河,我們都不在京城你將來有什麼打算?」
他沒好意思直說,老爺子不在了,房子空了。
這不是一間兩間房子,而是一個大院落,整個加起來足有二、三十間之多,接下來該如何安排,尤其是阿才的去處。
谷政川代表家族提出來,想聽一聽阿才自己的想法。
「大少爺,我懂。」阿才噙着眼中的淚水,傷感的問:「這裏的房子上邊是不是要收回去?」
「是有這樣的規定,不過,辦公廳會充分尊重我們家屬的意見,看我們是如何安排的。」
阿才長嘆一聲,抬起頭環視着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這裏是老爺子生前的書房,依舊保持着老爺子臨走時的原貌,仿佛空氣中,還殘留有老爺子的氣息。
「如果」阿才感嘆道:「如果不給你們添麻煩的話,我想繼續留在這裏,給你們看房子」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深深低下頭,好像提出一個非分要求那樣,極其不好意思,聲音也如蚊子叫,非常的小。
谷政綱理解的點頭說:「才哥對這裏有感情,你要是想留就留下來吧。」
谷政川則從另外角度看待問題,他說:「這麼大一處房子,最起碼需要六到八個僕人,才能維持正常運轉。當然了,這筆錢我們可以負擔,關鍵是,我們三人都在體制中,會不會造成不良影響?」
谷紅岩快人快語,反駁道:「能有什麼影響?實在不行,就以谷闖的名義僱人,反正他不差錢。」
「大人的事情你扯到谷闖身上幹嘛,別沒事找事兒。」谷政川聽聞谷紅岩的話,眼珠子都快瞪了起來。
谷政綱再一次充當和事佬,擺手叫停兄妹倆就要爆發的戰爭,勸解道:「你們兩個就不要吵了,吵不解決問題。」
隨後看向阿才,緩緩說:「才哥,我大哥的意思是說,留下這麼大的一處宅子,僱人打理怕引起非議。所以,我想不如給你置一處房產,京城或者任何地方隨你挑選。請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照顧好你的晚年生活。」
阿才聽完,徐徐抬起頭來,明亮的眼神變得混濁起來。
嘴唇張了幾下又合上,似乎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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