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李掌柜本想着要走,但當如今見到城主邀請自己,是急忙應諾,心裏笑出了一朵花。
「李掌柜。」江蒼聽得這人名號,是抱拳一禮,這人來齊了,是該吃飯了。
身後殿內的香味是飄了好一會,還有摻着的淺淺酒香,是引人食慾。
除此之外。
今日這宴,按道理來說,是周公子的過宗喜宴。
但用城主的話來說,周公子是晚輩,這個不能來,就沒來。
江蒼是不太懂這世界的規矩,也就不問了,聽人家章程就行。
可看這位李掌柜能和朗縣主一塊。
這估計是朋友吧,抱拳一禮。
只是。
李掌柜見這位江管事給自己抱拳,是連忙捧手回禮,頗有些見到『真正大人物』的激動,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先回禮應着,心裏想着準備說什麼的詞。
畢竟,單看城主剛才對朗縣主說的話,就知道江蒼是個『大主』,他們言語都得小心敬着。
那自己身為小人物,這說話可不像是平常三言兩語,有什麼說什麼,那麼敞開天亮的千篇一律『恭敬追捧』,萬一江管事聽多了,不喜歡,自己得罪了人怎麼辦?
如今,自己要斟酌去想,最好一兩句就讓大人物對自己有點印象,萬一眼熟了,別說遠的,單看自己如今這快難為死的米行一事,對於這位大人物來說,好似是手到擒來。
沒見,城主等人對江蒼恭敬的樣子,這可是做不得假。
同時。
朗縣主看到江管事在朝這邊望,也是側身看了李掌柜一眼,忽然笑着一側身子,示意李掌柜先過。
沒辦法,這明眼人看上去,就是這位江管事不知道『這事』咋回事,還以為李掌柜是自己等人的朋友。
那自己也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吧,就像是城主說的那樣,來者是客。
就當李掌柜走錯院子了,走到了這,被江管事正巧瞅見。
但要是等會李掌柜真要在飯桌上說了什麼,江管事又應了,那自己還得斟酌去做,不能傷了門派的利益。
『這事不好了盡了』朗縣主心裏糾結,可面相上還是帶笑,向着側後方的李掌柜道「李掌柜請。」
「多謝朗縣主」李掌柜連道不敢,且想了半天敬詞,最後全盤否決,還是平平常常的向着殿前的江蒼二人行禮道「見過江管事謝城主宴請」
「今日是江管事在寒府」城主笑着,上前兩步越過了朗縣主,半摟着李掌柜的肩膀,「寒府蓬蓽生輝,是我沾了榮幸」
城主說着,半搭在李掌柜肩膀後背上的手,還朝前推了推,看似李掌柜別客套了,等會飯菜就涼了,江管事也久等了。
但實際上,城主的手指卻點了點李掌柜的背骨,意思是這頓飯讓你來吃了,人也讓你見了,那等會別出什麼么蛾子,在江管事面前亂說什麼。
「是」李掌柜聽到這話,雖然還在笑着,可心裏的笑容卻頓了一下,知道這次陪幾位『大人物』吃飯,看似是好事,但自己這次好像是時機不對,估計這趟來的要『如坐針氈』了。
自己這小手小腳的,看着是風林城的大家族,可在天陽宗面前,真能片刻煙消雲散、出不了城就粉身碎骨。
「請。」城主不動聲色的看了看李掌柜。
朗縣主也是半側着身子,望着他。
江蒼是覺得吃飯人多熱鬧,也站在殿外笑看着李掌柜,這點真不早了,天色已黑,是該吃飯了。
而李掌柜又見得這架勢,是暗地裏咽了咽吐沫,就像是上刑場一樣,鼓了一把子氣,狠下心來,才笑着艱難移動腳步,頭還暈暈的向着前方殿內走進。
恍惚間。
他覺得前方燈火通明、飄出飯香的大殿入口,仿佛就如十八層幽冥,巨獸張開的兇狠獠牙。
也沒過幾步功夫。
他剛一踏進門邊,也沒有看一桌子豐盛的酒肉,屋內就自己四人,便按照城主的意思,坐在了桌前的板凳上。
頓時,他屁股剛挨着板凳,就是腳下發軟,一動眉頭,這略顯寒意的秋天裏還滲出了冷汗。
「李掌柜怎麼了?」他旁邊的朗縣主覺察李掌柜不對,看似有什麼問題,則是關心詢問了一下。
並且朗縣主還不是問別的,就是想看看李掌柜這麼緊張,是不是心裏在作鬥爭,準備等會給自己來記狠的?
「我」李掌柜回神,見到江蒼城主二人也在看着他。
一時間,他眼神一瞄四周,才看到殿中沒一位下人,看似這次是『私人餐宴』,八成是三位大人物有事要說,都不需要人服侍,怕隔牆有耳,說話不方便。
那自己,這次來的更不是時候了!
會不會自己等會知道的太多了?
但李掌柜又望着滿桌子的飯菜,聞着熟悉的米酒香味,倒是悄悄呼了一口氣,心裏略有些踏實,這是自家商行釀的米酒,陌生的地方里還有點熟悉的東西。
「奔跑一日有些燥熱累」李掌柜笑着回了一句,這理由或許算是理由,他體質本就不高,會累。
「等宴落早些休息。」城主朝李掌柜點了點頭,又朝着江蒼一抱拳,拿起了桌上的一壺美酒,起身逐個斟上一杯。
且江蒼見城主倒酒,也是站起了身子,拿起酒杯接過酒水。
包括腳下發軟的李掌柜,也是不知道哪裏來的一口硬氣,雙手捧着酒杯站了起來。
「請。」城主挨着倒了一杯,放下了酒壺的同時,向着江蒼雙手敬酒道「寒府飯菜簡陋,望江管事海涵。」
「城主言過了。」江蒼望着這一桌子酒菜,十二菜三湯,六壺酒,帶銀邊的碗筷,青玉瓷杯,這若是簡陋,好點的難道是要抄金子伴靈石做的?
這城主真是太自謙了。
「江管事,請。」
對面。
朗縣主拿酒向着江蒼一敬,話里話外都是敬重的意思,只要李掌柜不打岔,一切好說。
旁邊的李掌柜亦是雙手捧着,是做足了敬重的活,沒想過多說一句話。
「諸位客氣。」江蒼向着三人遙遙一回敬,沒擺什麼場子。
只是,還沒等自己把這酒送到嘴邊。
三人一看到江管事剛一舉杯,他們就把酒杯移到了嘴角,一口氣仰頭全乾了!
江蒼見了,這客氣就客氣吧,既然人家給的面子這麼足,那自己也不扭捏推卻,反而伸手示意,落座吃飯吧。
再客套來回,飯都不用吃了。
也落。
相互落座,再喝了兩杯酒水,一壺幹完。
動了筷子,一大塊微辣的牛肉入肚,伴着嘴裏的甘醇酒香。
酒過三巡,菜有五味。
江蒼吃的爽快,見得拘謹的氣氛好了一些,便向着動了筷子吃了一夾子青菜,如今看着吃飽,又停下筷子的城主詢問道「城主,不知令公子何時出發。」
「這」城主頓了一下,是本來也想說這事,比如『推延推延』,讓少宗主在府中多住些時日,自己和這位少宗主再多打點一下關係。
這是兩位叔祖的意思,也是宗主等人的意思,更是『正經事情。』
皆因城主和兩位叔祖聊了小半下午,得知了一些消息,也覺得少宗主這一來一回的太快了,不到一天就完成了任務,這哪算是『遊歷?』
有點太假。
多少要『遮掩』一下,拖個七八日,顯示出那種『任務困難』的感覺,不能把宗主等人賣的太敞亮,太痛快,一點掩飾都不打。
或者說,天陽宗的宗主,上下長老們,也都覺得一直待着練武是好事,可要是學少宗主這樣『閉關』一直練着,論幾個月記的,萬一這練出了毛病咋辦?
得勞逸結合。
他們很關心少宗主的身心兩方面健康。
不僅派兩位高手隨行保護周身安全,還想讓江蒼玩的盡興,放鬆一下,在外面大城多轉轉。
或者、再說實話。
宗內半月前規整了一下先天弟子名單,先天靈丹又發出去了一些。
如今,庫存只有十七顆。那位靈草門買丹藥的李長老也還沒回來。
萬一少宗主回到宗內又要丹藥了,他們本想着湊齊『二十』整數,讓少宗主修煉放心,別操其它心思,宗內底蘊雄厚,能供應。
可這如今是真的有些湊不齊。
宗內也有些為難了。
且就算是能在靈草門那裏買上二十顆,也不過少宗主的半年之數,但後面的怎麼辦?
隨着少宗主境界提升,一月八顆?
練武還不是一朝一夕。
這一年、兩年。
天陽宗如今正在發愁這個事情,所以也算是把江蒼先支出來,就怕少宗主一回來說丹藥事情,他們一時拿不出太多,更不想讓少宗主覺察宗內的先天靈丹『拮据。』
「這」城主想着兩位叔祖交代自己的事情,是硬着頭皮向少宗主『拖』道「如若江管事未有要事在身不如在城內多留一些時日,讓杭兒帶江管事在四處轉轉看江管事有沒有什麼需要的物件」
「也可。」江蒼望着城主,想了想,明白了,八成是自己回去太早,確實有點太『賣』人了。
反正在哪都是練,如今有城主開口,那就現在這待幾日,看看周少爺有沒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且這是一城之主開口,還是天陽宗內的大城,說不得就有什麼『任務?』
江蒼思索着,又望着那四湯中的『米粥』,白白的米粒,其實就是平常家中的白米湯,看着沒什麼特別。
但在這相對酒肉色澤都上佳的菜餚中,這個真是出淤泥而不染,白的更乾淨。
一時。
這也是酒菜葷吃的差不多,有點膩。
江蒼覺得這米粥能上這宴席,或許就有什麼不同,便拿起勺子盛了一碗。
且在這時,一直有些拘謹,沒吃多少菜的李掌柜,倒是稍微偏了一下筷子,望着江蒼盛好的米湯,皆因這大米是他們商行的。
而江蒼是拿起勺子舀了碗裏一勺,米粒白淨,上面還飄着一層米油,淡淡散發出清香,忍不住讓人想喝一口。
再隨着一勺米湯入口。
這米粥中的米粒果然帶些清香,顆粒飽滿,嚼起來還有些勁道,如煮熟的玉米一樣。
頓時,江蒼一口入肚,是向着旁邊不知何時也望來的城主道「這米粥不錯。是哪位大廚熬煮的?」
「是」城主想了想,沒說自己人名字,也沒有居功,而是望向了對面一直向着江蒼投去期待之色的李掌柜,「是這米行的米好。」
「那這米是貴東西。」江蒼幾口喝完,回味了一下,才向着神情全是討好的李掌柜道「若不是城主說李掌柜是大商。江蒼還以為李掌柜是哪座大酒樓中的大廚。」
「謝江管事!」李掌柜聽到江管事的讚賞,是不好意思且又激動的笑了,還連忙站起身子承諾道「要是米粥對江管事胃口,能入江管事眼中小人明日不!小人即刻就回商行,為江管事再取些特意精選的稻米!」
「還有精選與不精選一說?」江蒼來了興趣,且同時感知到李掌柜那裏浮現『指引』,是一時知道有『任務』來了!
只是自己這走一圈,任務沒落城主身上,倒是落在了這位大米商的稻米上。
同時,江蒼思索着,也沒斷了話語,而是探究這米為何物一般,指着桌上的米粥湯,又環視四周道「城主府內,想必是李掌柜精挑細選的稻米。而不精選,又與精選有何差別?」
「這」李掌柜被問了一愣,不知道怎麼回答,誤以為是江管事質問自己,為何不給百姓也挑『精選。』
一時間,他害怕回答錯了,又左右瞧了瞧城主二人,想要得到點答案。
可是城主二人是眼觀鼻、鼻觀心,沒人眼色對着自己。
於是,他也不給自己貼金,也不修飾,而是實話實說道「小人精選的米,是靈田裏種植的,一日十二時辰有人輪流看守,消耗心力、人力、物力,所以賣出的價錢,定然就貴上一些。而尋常的米,是普通所種,便宜不少」
「原來如此。」江蒼點頭,「靈田所產,價錢貴,是應有所得。很公道。」
江蒼說着,在李掌柜惶恐的神情中朝着他一敬酒道「今日晚了些。明日我與城主公子,一同去米行找李掌柜吃頓酒飯。」
「我」李掌柜一愣,沒想到自己這回答一個小問題,好像就搭上了這位大人物的線!
包括朗縣主也是明顯驚了一下,望向了李掌柜,是怕明天自己不在的時候,他亂說自己的事。
「可有什麼難處?」江蒼覺察朗縣主有些不對勁,是望向了朗縣主與李掌柜二人。
「是」朗縣主下意識回了一句,稍後想了想,準備說『李掌柜曾被自己趕出朗縣,估計有點私仇,會說自己壞話。但這也是李掌柜的同行給錢了,自己肯定要幫,這是宗門利益,所以請江管事不要插手。』
但城主在朗縣主回答之前,卻忽然給了朗縣主一個眼色,又向着江蒼抱拳回道「回江管事,未有任何難處。是李掌柜要在朗縣開米行,今日特此來這裏商討。」
城主說到這裏,才望向了言語頓止,又好似明白什麼的朗縣主道「遵江管事之令即可。不管另外之人許諾了什麼。」
「是」朗縣主聽得城主此言,又是望了江蒼一眼,道罪一聲,就徹底不吭氣了。
因為朗縣主不傻,如今城主說的這麼明白,他已經知道了一些事情。
比如,江蒼不止是『外門管事』的身份!
因為外門管事雖然『罷免、招人』,權利很大,可要是能動宗門的利益,這可不是一個外門管事就能動的!
哪怕是朗縣主被江蒼管着,可只要江蒼動了宗門的利益,他就能和江蒼有理相爭。
除非
朗縣主想到這裏,一下子不敢想像下去了。
皆因要想以一個『管事的身份』,就能撬動門派的利益,除非是這位外門管事,本身就代表着整個宗門的利益!
那這個身份,最少是『內門管事』,以及長老一職!
或是具備踏入『宗師境界』的資本,可以為宗門帶來更多的利益,在將來為宗門開闊疆土,與震懾其餘宗門!
『這位江管事不簡單』
朗縣主沉默,自己說白了就是外門弟子身份,很普通,別說什麼內門弟子與長老了。
就算江蒼真是一位外門管事,都能一句話拍死自己,讓自己要麼罷官,要麼永遠留在宗外。
沒什麼理由,外門管事有這樣的權利。
加上自己任官十幾年來,多少有點『收入』,這個是明事,見怪不怪,所有在外的弟子都有。
可要是江管事真逮着自己來個『明察秋毫』,那自己就坐栽了。
且看這樣子,江管事的身份還不止這麼簡單。
就連身為元老後人的城主都發自內心的『害怕、敬着。』
那自己還撐什麼?
「諸位回吧。」
江蒼是看到飯落,那沒什麼說的,早些回去休息練武,明日去米行,這是正事。
「請。」三人一同起身,是送江蒼出了殿外。
稍後。
夜色院中燈火下。
江蒼拒絕城主等人相送,在管家的帶領下離去,前往後院。
前殿外的城主,是望了望朗縣主,才轉身走了。
朗縣主是沉默過後,走到了顫顫巍巍的李掌柜身邊,在燈火下拍了拍李掌柜的肩膀道「李掌柜,前些時日多有得罪,是在下無禮」
朗縣主抱拳,「還望李掌柜海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