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清了這裏最後一隊敵人之後,葉鷹和公孫智稍微調整了一下,便從死者身上搜出了不少藥品和補給品。正如葉鷹預計的那樣,由於他們小隊的人員分散、落地時間又耽擱了不少,落到地上之後根本就什麼都沒撿到。兩人只好就地取材,撿了兩把別人根本看不上眼的殘羹剩飯聊以自衛。他們的行動方針也很簡單——正面對打,手槍無疑是點不過步槍和衝鋒鎗的。在這一片區域的最終勝者被決出來之前,他們必須要找地方躲好,儘可能不參戰,將所有力量都保留在最後搏一搏。勝了,就是現在這般的大好局面;敗了……那就敗了唄,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尹族和應歡身上了。
好在這劍走偏鋒的一擊終於還是沒有落空,葉鷹和公孫智僅憑着兩把手槍的資源,成為了這座測量台的支配者。
主島測量台。島內信號發射站。廣播室。
眼下已是傍晚時分,站在廣播室臨海的窗戶前,依稀可以看見海面上不甚明顯的波濤起伏。「沙沙」的海浪拍岸聲若隱若現,好像婉柔的絮語在你耳邊嗡嗡作響,它的空檔把握地恰到好處,並不會使人感到厭煩或者聒噪。事實上,如果這不是一款競技類型遊戲的話,玩家完全可以悠閒地躺在島邊的海灘上,雙臂環枕,雙眼微閉,享受這宛如天籟一般美妙的奇景。波光粼粼,遠處,湛藍色和絳紫色的彩霞將天穹染成一片詭秘的布匹,向着西方延伸開去,似是要將這座小島完全捲入其中。
葉鷹和公孫智背靠着背,身體微曲,手握兩桿大槍,緩緩地從走廊中探進來。他們時不時就會變化一下身形位置,好讓槍口那端接着的手電筒可以沒有死角地照亮黑暗的地方,以防在暗中突然摸出來一個玩家把他們倆都給陰死。
大約十分鐘後,兩人成功地摸到了廣播室。
「果然……」一見到房間內星羅棋佈的機械設備,公孫智便兩眼放光,他興奮地推了推眼鏡,用好像在大街上撿到一百萬的語氣高聲說道,「和我想的差不多,這下子可有的玩兒了!」
「隊長,我還是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走到這裏,葉鷹總算也是鬆了口氣,但他依舊看不出這場遊戲的前景到底哪裏樂觀了,「你覺得這間小屋子裏有什麼可以和重武器相抗衡的兵器嗎?眼下,遊戲的進程已經過了一小半,還剩下六十多個人,這說明各個資源點的戰鬥已經初步結束了,留下來的勝利隊都在清點裝備。當喪屍圈縮過來的時候,所有人都會往小島的中央撤去,到時候大家一見面,第二場戰爭是免不了的!」
「雖然我們繳獲了一些裝備,但和軍事基地、醫院、學校的人比起來還是太落後了。更何況這裏人手也非常不足……一打起來,短兵相接,我們不是他們的對手!」
公孫智慢慢地轉過身,葉鷹注意到,在霞光的映照下,他的眼眸深處竟然亮起了一點微末的藍色光芒。那點藍色迅速地擴散開來,就像墨水滴進清水裏一樣,將瞳孔漆黑的底色掩蓋住,並變成好像藍寶石一樣的天藍色。在這股奇特的轉變中,葉鷹分明感受到一股寒意,一種難以言說的遺憾和失望,作為隊長,公孫智對葉鷹的謀略水平徹底失望了。
他很快就把這意味深長的目光收了回去,轉身,開始在這一堆機器中敲打起來。
這裏簡單地提一下公孫智的超能力,這位以「隊長」身份存在的,帥到可以被稱作移動荷爾蒙的男子,他的能力和戰鬥也沒有半點關係,甚至很難說這到底有沒有超出人類的範疇公孫智對各種知識吸收、理解,並能夠加以運用的速度,是普通人類的九倍。同時,他還是一名超憶症患者,身體會本能地將一天內發生過的所有細節都刻下來,換言之,他什麼都無法忘記。
超強的記憶能力,遠超常人的理解能力,最終催化出一個全能的天才。
就好比現在,你讓一個僅僅學習過播音設備理論的人來擺弄這座超大型廣播站,他估計也是兩眼一抓瞎,什麼都搞不清楚。因為學習和實際操作畢竟是兩碼事,紙上學來的知識,往往只能作為輔助手段來運用,一旦抄真傢伙上了,你就會發現狀況遠比你想像的要複雜。
但,公孫智就不吃這一套。
只要是他看過、學過、理解過的東西,就永遠都不會忘記了。他就像一塊能夠無限吸水的海綿,將自己浸泡在知識的大海之中,儘可能多地霸佔知識、信息,最終進化成一個近乎無所不知的人。上到製造宇宙飛船,下到如何簡單省力地擰開瓶蓋,他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論可以說,並且還能講得頭頭是道,讓你聽了之後產生由衷的敬佩感。當然了,很多時候,他掌握的理論技術也就僅限於紙上了,畢竟不可能真的讓他一個警察去造核彈是不是……
他自己也沒有想到,在這款虛擬的遊戲中,自己的一技之長竟然有了發揮的地方。
「播音調試中,播音調試中,餵?喂!喂!聽得到嗎?」一通擺弄後,葉鷹分明看見房間裏亮堂了不少,是機械上各式各樣的閃燈被公孫智給打開了,「這裏是測量台,重複,這裏是主島北部的測量台!」
誠如貘?所言,島上的設備大多都還是可以用的。此刻公孫智正是借着測量台「全島通信」的能力,將自己的聲音傳播到島嶼的每一個大型建築內,並且首先打破了思維慣性——按着那些fps遊戲老手的思想來,這些島上的建築就和佈景沒啥區別,更何況遊戲時間相當緊迫,也不會有人真的去試它們該怎麼使用的。
公孫智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按照慣例,此舉將為他帶來壟斷性的暴利。
「這座島是一個完整的社會系統,並且從其建築風格、公共設施,以及民眾散落在街邊的汽車來看,其經濟水平一定不低,至少當地的政府已經有經濟條件在各種公共設施內部安裝並聯式的信號廣播器。各位現在能聽到我說話,是因為我已經攻佔了測量台,並成功地啟用了廣播室的部分設備。這或許可以說明,這座島上的資源遠遠不止槍械和進攻武器,大家應該放開思維,群策群力,不要被競技遊戲的假想所矇騙了。」很顯然,公孫智並沒有準備過稿子之類的東西,他抄起話筒就講,且言辭中邏輯縝密,一時也讓人找不出漏洞來,幾乎所有能收到島上廣播的大型建築內都停止了廝殺,大家紛紛側耳細聽,生怕漏了什麼,「大家好,我的id叫做公孫智,我想開誠佈公地和大家談一談。」
然而他此刻正躲在一間陰暗的廣播室里,既不開誠,也不布公……
「首先,我覺得諸位可能誤解了這款遊戲的真正玩法。」此話一出,公孫智有意地停頓了一兩秒鐘,似乎是要給他剩下的六十來位聽眾們一些反應時間,「在遊戲開始之前,工程師先生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獎勵將根據存活時間長短來發放。換言之,這從一開始就不只是一款比拼槍法和戰術的遊戲,我們面對的共同敵人應該是喪屍潮才對!只要玩家們團結起來,和喪屍潮且戰且退,最後退到島嶼中央的某個位置,結成聯盟姿態,嚴防死守到彈盡糧絕,怎麼着也能撐個三四天的。到時候大家都死的差不多,拿到的獎勵自然是一樣豐厚。而如果在落到地面之後就開始自相殘殺,就算你殺掉了四五個人,然後又在第一天就被被人殺了,那豈不是很虧嗎?」
「在結算的時候,系統關注的數據是你存活了多久,而非你殺了多少人。既然如此,我們玩家為什麼還要自相殘殺,削弱對抗喪屍的有生力量呢?」
「我想各位已經發現了……這款遊戲的背景遠遠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如此繁多的建築機能似乎本身就是一種暗示,暗示着我們應該講它們儘可能地利用起來,以達到利益最大化的效果。」公孫智吞了口口水,覺得嗓子有些乾澀,便向一旁的葉鷹勾了勾手指,後者立馬會意,遞上來一瓶用以補充能量用的飲料,「實不相瞞,人類當中有內鬼!」
「在總工程師貘?說完了遊戲簡介之後,給了我們長達一分鐘的緩衝期,在這一分鐘的時間內,他跟我說了些別的東西……他說,在你們當中,至!少!有一個人類,他的目的和其餘所有人不一樣。只有在一個限定期限內殺光所有玩家,他才能獲得最後的勝利。」
「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得到了這樣的信息……我亦沒有任何有效的手段來證明我所說的話,所以,對諸位收到這條廣播的人而言,只有信與不信這兩個選項。」說到興起處,公孫智猛地一仰脖子,將涼冰冰的飲料灌入喉頭,竟是有種豪邁飲酒的即視感,「如果您信,那就更應該和我們結盟了,這其中的道理我不說您也明白……可如果您不信這套說辭,跟我們結盟從策略上來講也是上策中的上策。有道是,眾人拾柴火焰高,大家齊心協力,才能更好地度過喪屍潮,從而依賴集體獲得更久的生存時間。」
「如果各位有意加入我的話,請將衣服統一換成藍色,以此作為標識。在接下來短短的幾天遊戲時間裏,我們就是藍衣聯軍了,請多指教。」
說完這綱領性的一段話,公孫智終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關掉了通訊器。電子頻道瞬間進入了靜默狀態,「滋滋滋」的雜音迴響在這間小小的屋內,像極了什麼東西在低語。
二人對視一眼,久久無言。天邊,如鐮刀一般彎曲的月牙正緩緩地爬上夜幕,生存者遊戲的第一個夜晚來的比想像當中還要快。
「隊長……貘?真的單獨和你說話了嗎?」葉鷹有些不確定地問道,對這位隊長的言行舉止,他從來都沒有幾次搞的明白。
「……」公孫智沒有回答他,只是草草地掃了他一眼,便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屏幕上。這是主島的信息網絡圖,從這張寥寥的電子地圖上,可以很清楚地看見軍事基地、醫院、學校、機場、港口以及主城區的電子設備。只要上述的這些地方里有人存在,體溫感應器就會被觸發,然後在屏幕上顯示出一個個小紅點。
而此刻,島嶼東邊一座小型配藥中心裏,兩個小小的紅色兩半躍然紙上,引起了公孫智的注意。
「那種地方怎麼會有人呢……」他推了推眼鏡,喃喃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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