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錚橫掃了海州之後,回到濟州他的心情是非常好的,朴家被橫掃,山東權閥被徹底的震懾,很多實力比較弱的權閥已經開始倒向陸錚這一邊了,周啟這一次是真的衣錦還鄉了呢,周家已經派了三撥人來王府給陸錚送禮,規模一波比一波大,很顯然,山東本土豪強們也開始分化,朴家的覆沒如同那滾滾的大勢,不可阻擋。
泱泱大勢,順之者昌,逆之者亡!什麼是大勢呢?陸錚意志現在就是大勢,整個山東將要重新整肅便是大勢,能夠順應這個大勢者才能生存,否則全要滅亡。
陸錚大軍凱旋而歸,陳家,顧家,陸家組織文武百官出中門迎接,歆德帝在宮中候着陸錚進宮,進宮之後,文武百官齊齊跪下,聲勢十分的驚人。
歆德帝看上去心情不錯,他抬抬手道:「朝廷通過這一戰可以說是揚眉吐氣了,有了這一戰,我們大康足可以穩定山東的局面,這一戰遼東王陸錚居功至偉,朕特賞遼東王封地千傾,黃金千兩!」
陸錚忙跪下,道:「微臣謝陛下,這一戰能有所成主要是因為陛下下旨果斷,將士們拼死用命,陸錚不過是貫徹陛下的意志而已!陛下啊,陸錚不敢居功啊!」
歆德帝哈哈大笑,道:「陸愛卿,如今的大康朝你倘若都不敢居功,恐怕沒有人敢認功勞了!朕說了,這一戰大獲全勝,全軍將士皆有賞賜,朕高興啊,因為從此以後,山東再也沒有後顧之憂了,我大康的政局從此穩定了!」
陸錚依舊低着頭,心中卻是想今日這老傢伙腔調如此高,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一定是又有鬼主意了呢!
果然,陸錚心中這麼想着,立刻就有御史上|書,說是大康社稷剛剛穩固,懇求陛下迅速立太子,如此方能保證大康社稷之傳承,有御史這一說,立刻有幾個大臣皆紛紛上|書,皆是立太子的事情,現場的氣氛迅速扭轉,把剛剛大勝的事情完全擱置到了一遍,滿朝文武都在議論立太子的事情呢!
看到這一幕,陸錚暗暗冷笑,心想現在歆德帝的幾個兒子都造反了,現在就只剩下龍兆睿一人了,這太子怎麼立?除了立齊王還能立誰?
這些年歆德帝熱衷於修仙煉丹,後宮的那些妃子們大都沒有什麼產出了,這般情形,真是尷尬呢!
很顯然,歆德帝唱這一出的意思和太子的關聯不大,這是歆德帝在用另外一種方式在告訴陸錚,那就是他這個皇權還是十分穩固的,效忠於大康的忠臣還是很多的!陸錚倘若真要有二心,那也得掂量一下大康老臣們會不會支持他呢!
陸錚心中只覺得好笑,可面上卻不動聲色,說句心裏話,眼下在陸錚的心中他還真沒有生什麼異心,他的心思很簡單,那就是無論如何要保住遼東的局面不崩潰,他必須要在遼東先立足呢!
他這一次回山東搞出這麼多事情,一切都是因為遼東,如若不然,山東這麼一處小地方,還值得他這般用心?
所以很多事情如果站在低處看,事情很難看得清楚明白,但是很多事情如果能站在高處看,則會看得很瀟灑豁達……
一次朝會就這樣變成了一場鬧劇,鬧劇結束之後,顧,陳幾家的頭面人物紛紛登王府之門,想着來寬慰陸錚一二呢,陸錚哈哈大笑,一一用言語婉拒,對他來說,山東的那點小九九還是留給自家和陳、顧幾家的人去玩兒吧,他的心思沒有功夫放在這些小事兒上呢!
「王爺,有個人前來拜訪,不知您想見與否?」童子冷不丁的道。
陸錚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道:「你沒看到我今日很累嗎?什麼人啊?該不該見?」
童子微微一笑,道:「該見!童子以為您還是可以見一見!」
陸錚輕輕嘆了一口氣,道:「那就見吧,從遼東到山東,這一路就不能安生,看來這一輩子就是勞碌命了,要想靜一靜不容易哦!」
童子低頭出去,一會兒功夫領來了一人,陸錚坐在椅子山沒有仔細瞧這人的模樣,此人戰戰兢兢,緊張得很,看其滿頭花白,一襲長袍褶皺得很,說不出的落拓模樣,陸錚微微皺眉,心想童子這是唱的哪一出?莫非還真當自己是孟嘗君好門客,要給自己推薦一門客麼?
陸錚心思這麼一動,來人卻「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整個人匍匐在地,道:「草民張浩然見過王爺千歲!」
「呃……」陸錚微微愣了一下,旋即愕然,再然後他一下從椅子上彈起來,雙眼盯着跪在地上的人,盯着看了好久,才喃喃的道:「你……你是浩然?」
陸錚想到了張浩然,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當年揚州那個張家才子趾高氣揚的模樣,那個樣子陸錚現在還能記得清清楚楚,可那個人和眼前這頭髮花白,落拓猥瑣,戰戰兢兢的中年漢子何曾有一點相似之處?
張浩然跪在地上,渾身都在發抖,陸錚終於依稀從他身上看到了張浩然的輪廓,當即便道:「起來吧,你我是自家人,何必這般大禮?」
張浩然這才從地上爬起來,結結巴巴的道:「王……王爺,浩然今日拜見王爺並未有重禮,只是這些年浩然從江南到山東,因為是戴罪之身,着實沒有找到像樣的營生,因而生活清貧……王爺……」
陸錚擺擺手道:「別說了,你倘若真是帶了重禮那反而不好,你能來就好!來人啊,賜座!」
丫鬟搬了椅子進來,張浩然卻不敢坐,陸錚讓他坐下,他也只敢坐椅子的一角,那翻模樣真是彆扭得很呢!
陸錚道:「浩然,當年張家的事情,哎……一言難盡,其實我們江南幾大家,那個時候都有傾覆之危,只是張家運氣差一些罷了,現在我們幾大家又到了一起了,你放心,張家定然能重新崛起的!
你是有才之人,現在你願意留在山東,我回頭讓陸家給你在六部安排一個差事。倘若你願意去遼東,我可以給你一個司馬。黃州你知不知道,那是我遼東的重鎮,你可以去干黃州司馬!」
張浩然渾身一個激靈,臉上浮現出怪異的潮紅之色,他盯着陸錚,好久都說不出話來,他今天來見陸錚真是緊張得很,因為當年陸錚在揚州的時候,他可沒有少對付過陸錚呢!
不誇張的說,當初兩人可謂是死對頭,曾經張浩然只要是能害陸錚的時候,不管這事兒多麼無恥下作,他絕對會去干。
一晃過去了十年,現在陸錚成為了大康的王,他張浩然則落魄到極致,活一天都不過是渾渾噩噩,苟延殘喘而已,兩人之間如同雲泥之別,在這個時候陸錚倘若要記恨,他只需要一個念頭,或者動一動手指頭,張浩然便要成為灰飛呢!
可是陸錚沒有那麼做,不僅沒那麼做,反而給張浩然某得司馬的位子,張浩然忽然意識到,自己的人生從此以後恐怕要走向另外一個轉折了,當即他再也坐不穩了,整個人一下從椅子上挪到了地上,而後匍匐在地,淚流滿臉的道:「草民謝王爺重用之恩,草民……草民……」
張浩然還想說什麼,可是抬起頭來卻是語無倫次,他的內心起伏極大,整個人變得無比的激動,激動中他的淚腺失控,完全是淚流滿臉。
百感交集了!張浩然想想自己這些年的經歷,當張家覆滅之後,張家所有的男丁幾乎滅光了,他能夠活下來都是個奇蹟。
而他從江南到山東之路,那也不堪回首,這對一個從小錦衣玉食的人來說,這樣的人生大起伏着實太悲劇。因而張浩然才少年白頭……
陸錚盯着張浩然,他的心中也是百感交集,良久,他道:「浩然,坐起來,你說說張家的近況,張家除了你之外,難不成就沒有人麼?我聽說你們現在在煙州,據說經營還不錯……」
張浩然重新穩定心神,道:「王爺,不敢瞞您,張家現在靠着二嫂撐着,二嫂到山東之後也吃了很多苦,她徹底的棄掉了張家的門楣,轉而經商,成立了碼頭商會,又成立了票號,經商倒是風生水起。但終究只是在豪門權閥的夾縫中求生存而已,賺了一些銀子,卻也僅此而已。
這些年我也向她開不了口,哎,自己謀生路卻又困難,關鍵是張家的這個名號不願意丟掉,總之……哎……」
張浩然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可是語言的運用卻沒有辦法表達內心的所想,最終一切的念頭就化為了一聲嘆息!
這一聲嘆息之中可謂是包羅萬象,將各種心緒都包含在了其中……
而陸錚的思緒卻也飛到了當年的揚州去了,那個時候的揚州很多的人和事都一一的在他腦海之中浮現出來,這些人中,花寒筠無疑是讓他忘不了的人,這個女人啊……
……
夜,很冷,濟州的天今天尤其的冷。
王府裏面空空蕩蕩,影兒他們已經去遼東了,陸錚從遼東過來本和妻子相聚的呢,可現在又是天各一方了。
陸錚白天日理萬機,事情很多,對他來說難熬的還是這寂靜漫長的黑夜,今天送走了張浩然之後,他更是思緒萬千,腦海中想到了很多的人和事呢!
「王爺,您還沒休息麼?」冷不丁一個聲音響起,陸錚微微愣了一下,倏然站起身來,訝然道:「你……你竟然沒跟影兒他們一起去麼?」
陸錚這般說,眼前卻是亭亭的站着一人,瞧這人兒,窈窕身段,神態說不出的恬靜,人靜而美,如同是一朵百合花,又如同是一副絕美的畫,陸錚一時都看得呆住了。
燈下美人啊,這女子是誰?正是柳紈呢!柳紈比陸錚要大上幾歲,然而恰是這種風韻是影兒和小靜身上不具備的。
柳紈的美不同於其他的女人,她是那種瞧一眼就忍不住讓人心生憐惜之美,就像現在這般,陸錚下意識的便湊過去,輕輕的將她摟在了懷中。
柳紈臉微微泛紅,道:「王爺,沒去遼東是因為小靜讓我留下來,你身邊不能一個人都沒有,倘若沒個冷暖,小靜也放心不了,你說是不是?」
陸錚抿了抿嘴唇,眯眼盯着柳紈道:「留你為什麼不留小奴?准有其他的原委,說罷,老實招來,你還有什麼原委?」
柳紈期期艾艾,半晌說不出話來,陸錚道:「是不是因為張家?煙州張家有了消息,你肯定知道的,是不是?」
柳紈「啊……」一聲驚呼,盯着陸錚,有些慌亂的道:「王……王爺,柳紈真是不知好歹,跟了王爺心中依舊還念着張家,這般着實……着實不應該!」
陸錚哈哈大笑,道:「你這說到哪裏去了?倘若你完全不念着張家,我反而覺得不妥呢!你是張家出來的,我何嘗不是張家來的呢?
紈兒,你我皆是苦命的出身,這並沒有什麼不能說的,更無需遮遮掩掩,你說是不是這般?」
柳紈低着頭,垂淚道:「今天我聽丫鬟說了,說是張家的張浩然來了,王爺您賞了他司馬的高官!
冷不丁我就在外面遠遠看了一眼,浩然年齡和您相差不多,可是瞧上去卻已經老邁不堪了,想來這些年他沒少吃苦。
他也就罷了,男子漢大丈夫,多一些磨難,多一些經歷那也算是財富呢,可憐女眷們就苦了,我私下打聽了,說是寒筠在一人撐着局面,還成立了票號,生意做得大啊!
可是商賈之流,終究上不了台面,寒筠這些年恐怕也沒少受委屈啊!還想着這麼大一家子,都受人欺辱,受人冷眼,我這心裏就不是滋味……」
陸錚將她摟在懷中,輕輕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紈兒,還是那句話,都是苦出身,受一些委屈,遭一些罪都是正常的。這樣吧,明日我安排人,你領着去一趟煙州,自己去看一看吧!記住了,我也是張家出來的人,找到了他們,咱們就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