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麓山脈奇峰矗立、慘丘散佈,溝壑縱橫交錯、河潭水源眾多。
不少異地因天地間元氣的滌盪,變得宛如有了靈智一般。一些強悍的古人埋屍之地,其四周也會有着種種異象異物。
元魄的吞吐噴薄,更為這片廣袤無垠的山脈渲染上一層玄妙的色彩。
斷陷流蝕,將原本平淡無奇的石麓,雕刻得多姿多彩,雄奇古怪的地貌在凡俗之中,絕不能見。
一隻半人半獅的角斧,手腕處生出的斧刃滴着熾熱的熔岩,它站在一棵螺紋杉之前,舉起通紅的雙刃,切剝着螺紋衫堅硬的外皮。
螺紋杉年份久遠的話,其內會泌出一種對生靈有益的汁液,據說能夠強壯真念、獲取蘊藏生機的元魄。
背生長滿尖刺雙翼的天猱,悄無聲息地落在一旁一顆雪榆木的枝上,歪着頭,看着角斧將一塊塊螺紋杉外皮剝落下來,經由角斧的滾燙斧刃,那些外皮已變得焦黑。
天猱鼻孔抽動,遠超其他生靈的嗅覺,一下子察覺到了什麼,它目光一凝,不似起先那般懶散,盯着那顆螺紋杉,眼中閃過貪婪。
開啟了靈智的遺種,至少也是脫下了「虛箍」的存在。
角斧不再動用斧刃,而是用另一隻有着四根指頭的爪子,一層層地摳下螺紋杉的外皮。
天猱只欲坐享其成,現在現身,免不了又是一場搏鬥,先前一隻嵐羽在它雙翅上留下的傷勢,都還未癒合。
正當此時,一絲來自不遠處的異動,傳入它的六識之中。只見它矯健地爬下雪榆木,不再覬覦角斧正剝開的螺紋杉,幾個閃滅,便消失在林間。
行走在扶疏之間,獸吼低沉、禽嘯尖銳,犁水馱着華翟和一座巴掌大的小土包,虬古跟隨在一旁,一行人不疾不徐,仿似閒庭信步。
「主人,那顆象樹上有一隻天猱,似乎在觀察我們。」虬古突然對着華翟說道。
犁水也「哞」了一聲,仿佛是在徵詢什麼。華翟擺手道:「不用殺它,它不是王朝的鷹犬,只是一隻野生遺種罷了。」
華翟輕而易舉地便窺探到這隻天猱的進境,不過剛脫下虛箍,覺醒靈智。
「既然有天猱出沒,想必離那花果山也不遠了……」華翟想道。
華翟拍了拍坐下的犁水,犁水立即止步不前。虬古也站定,問道:「主人,何故停下?」他心中倒是對即將到來的追兵忌憚得很,希望快馬加鞭趕路。
華翟也不言語,只是抬手向下虛壓,那個一直飄浮在虬古身旁的巨繭,一下子砸在地上,發出都沉悶的聲音,其中似乎有着一大塊金鐵。
「就將他留在這裏罷了……我與那花果山有一段因緣。」華翟突然說道。
虬古碩大的眼睛流露出一絲失望,六隻光潔如玉的手臂無力地垂在身軀兩側。犁水則啃咬着象樹的樹皮,嚼得津津有味。
「這一段因緣已盡,我若執意留下他,對他百害無一利……」華翟凝視着巨繭,目光穿透而過,看着這個與他朝夕相處了兩年的弟子。
三百年來,他閱人無數,唯有這個弟子,身上有着沉重的枷鎖束縛,濃霧難以驅散,可關磨心境卻是豁達澄澈,通透無憂,一心向修,讓他難以推算出關磨日後的一星半點。
這也是他為何只願一步步誘導關磨去幫他解開枷鎖,而不是以武力逼迫關磨的原因之一。
「雖然我也是落入了他人的圈套,但這小子卻是全然不知的,應有的補償我已留下,自此之後,便是依靠他自己了……」言罷,華翟從袖袍里甩出一坨滾圓的肉球。
犁水身上的五色條紋蠕動起來,變幻成一片斑駁陸離的光芒,大地之上的雜草落葉翩然紛飛,烈風聚集在犁水蹄下,狂暴之意吹亂了虬古的鬚髮。
「走吧……」華翟淡淡說道,虬古身形一變,化作一根奇形異狀的人參,被華翟收入袍中。
蹄下生風,犁水踏空而去,邁出一步,便到幾十丈開外,七八步之後,便消失在天際。
象樹之上,天猱振翅一飛,立於象樹冠蓋之上,呆滯地看着遠去的那道影子,那尚不成熟的識根,首次萌發出一種渴求更高境界的欲望。
它早已將那螺紋寶液拋之腦後,心靈正被一種莫名的感觸衝擊,識根緩緩地壯大着,頭顱中、血脈中沉寂的神異因子滋補着它。
異獸修煉,與人族類似,初期皆以挖掘自身為主。
它落回雪榆木,有些驚疑不定地看着那個巨繭,不知其為何物。
小心翼翼地爬下雪榆木,天猱用一隻腳探了探那巨繭,發現並無異動,又貼上前去,嗅了嗅,有一股沁入心脾的香味。
強烈的生機蘊含在其中,宛如一個龐大的心臟在其中跳動,驟然,巨繭內發出了「咚、咚」之聲,驚得天猱退後幾步。
猶如擂鼓一般,大地都微微震動起來。不遠處的角斧剛品嘗完螺紋寶液,就感覺地面顫動起來,獅身一震,四隻有力的獸蹄揮動,向着一個方位跑去,一路淌下幾滴岩漿。
玉凌柏上棲息着的鴉雀,四散逃逸;身披寒鱗的冰魘,帶着一道悠長藍光,給周遭的樹木裹上一層銀裝;牙保獸族群奔行而過,身形雖肥碩,逃起命來卻是毫不含糊,幾顆還未成長的象樹被直接撞斷。
僅是因為那巨繭傳出的異響,便形成了這樣一幅壯觀的景色。
巨繭之中猛然湧出的生命之力太過強盛,引得這方天地間的元氣都發生了紊亂,在這些六識靈敏地生靈感知中,就猶如一尊血氣澎湃的至強獵人出現了一般,只得亡命奔逃。
天猱經過最初的驚慌之後,見巨繭紋絲不動,唯有旺盛的生機在其中盤旋,他食指大動起來。
天猱修長的尾巴像是鞭子,「啪」的一聲,狠狠地抽打在巨繭之上,怎奈巨繭嚴絲合縫,穩若磐石。
遠處,一棵雪榆木之後,幾隻牙保獸探出頭來,觀望着這邊的動靜。
天猱急得抓耳撓腮,這樣下去,怕是會被越來越多的異族分一杯羹。
「嗷!」一道咆哮盪起漫天草葉,牙保獸、雲蹄獸紛紛辟易,天猱一顫,,隨即傲然立於巨繭之前,雙翅展開,其上尖刺綻放點芒。
幽煞柔順的毛髮在大日之下泛起內斂的華貴,仿佛燙上了一層暗沉的銀光,幽冷的眸子使得虛空中的養氣都凝結了一般,額上一道金紋閃耀,甚是神武。
天猱如臨大敵,一身毛髮緊緊附在肉殼之上,像是鋪上了一層鱗片。
對視了半晌,好似身披銀甲的幽煞一動不動,只以一種泰然之貌詮釋自己的領主之位。
天猱呲牙咧嘴,對面的幽煞淡漠地注視着它,身為狼之一族的遠古遺種,在這一方地域也是風生水起,不少修士對其聞風喪膽,威名赫赫。
幽煞噴出兩道漆黑鼻息,幾株沾到的草木立時化作一灘黑水。
天猱獠牙緊咬,甚是不甘,隆起的肌肉鬆弛下來,頹然地退到一邊,眼瞼低垂。
幽煞目露滿意之色,昂首闊步地走向巨繭,王者之風自顯,它的目光已緊緊釘在巨繭之上了,其中散發的馨香和生命氣息,讓許久不曾大快朵頤的它,無比陶醉。
擂鼓之音漸漸平息下來,周遭的蠻獸異靈越來越多,它們都居於這片地域,經歷最初的驚慌失措後,都上前來圍觀。
幽煞抬起前爪,欲一掌將之拍碎,蠻荒之獸,唯有最原始的食用之法。
爪上銀光一閃,幽煞蓄勢一爪重重地落在厚實的大地之上,巨繭消失不見。它一愣,旋即猛然醒悟過來,抬頭一看,果不其然,天猱懷抱着巨繭,凌空而立,眼中滿是嘲弄與不屑。
幽煞一躍而起,銀背上浮現一道白色紋路,雙眸呈猩紅之色,竟有生靈膽敢挑釁它的王者威嚴,暴虐的氣息展露無遺。
白紋投射而出,化作一個巨大的爪子,狠厲地向着天猱抓去。
天猱翅膀上尖刺飛出,在虛空中顫動起來,形成一道道纖芒,衝着慘白色的巨爪射去,發出錚錚之聲。它自己則迅速揮動雙翅,沖天而上。
纖芒將巨爪擊潰,擊打在幽煞的銀毛之上,擦出星點火花,便消散無形。
「嗷!!」幽煞狂怒的嘯聲將周圍一些弱小的生靈直接震暈,它銀毛根根飄浮而上,炫目的光芒充斥,暗黃色的獠牙坑坑窪窪,猶如鐵水澆鑄。
它一個狼撲,將一隻遭受無妄之災的牙保獸按倒在地,殘酷地將之撕裂,瘋狂地咀嚼起來。
十餘只雲蹄獸騰起雲霧,低空飛掠而去;幾隻鳧貂迅速沿着象樹樹幹向上爬去;一些塗焰鴉、金庚、啼虛雞亦四散紛飛。
「嗷!」又是一道仰天長嘯,幽煞銀色的毛皮隱現暗金之色,身上的斑斑血跡被蒸乾消失。倘若有修士經過此地,或能目睹一場生命奇蹟,或是遭逢一場災禍,淪為幽煞腹中之餐。
漫無邊際的綠浪在天猱身下急速倒退,玉凌柏潔白如玉,螺紋杉淡紫色的葉子點綴在樹枝之間,偶爾閃現。
一條小溪如樹杈一般,分出眾多支流。天猱低飛,一下扎入水中,在此浮現之時,口中已然叼着一尾肥大的花豚。
兩隻獠牙穿刺而過,將花豚牢牢定在口中。
囫圇吞下之後,天猱舔了舔嘴唇,打了個嗝,伸手探入懷中,拿出一隻肥嘟嘟的肉球,把玩起來。
逃遁之時,它見巨繭之旁有着這樣一個毛絨圓球,便順手將之撿了起來,掛在腰間圍着的一圈枝條上,一起帶走,只當玩物。
捏了捏,天猱發現這毛茸茸之物手感極佳,想必用來清理股壑間的穢物是很不錯的選擇。
再次變轉方向,天猱順着一條溪流岔道飛去,此地象樹、螺紋杉漸少,翠篁、朽岩開始進入它的視線。
忽然瞥見一棵朽岩上長有一片菇類,天猱收斂雙翅,落在其旁,抓下一把大口吃起來,柔潤的口感和菇類特有的香味讓他欲罷不能,很快,朽岩之上的菇類便被它消滅殆盡。
菇類在它肚內變化莫測,天猱感到腹中一陣絞痛,股溝之間似有洪流即將傾瀉而出,它連忙蹲下,將體內污穢濁氣排出。
林中一陣異臭,熏得幾棵翠篁中休憩的蟲子都探頭出來透氣。另有幾隻身覆甲殼的蟲子,則翻土而出,圍着天猱的便溺食指大動。
天猱正欲如往常一般,去小溪邊清洗一番,卻猛然想起那手感極佳的肉球,便一把將之從腰間取了下來,在自己股溝之間來回揉搓……
影鷂迷糊之中,感覺自己身上滿是粘粘糊糊之物,鼻中還全是令它作嘔的惡臭。它艱難地睜開了眼,眼前的景象讓它如遭雷擊。
影鷂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