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曙思慮了很久,他從朝局的高度思索着。
韓琦是個出頭鳥,有他在,無數攻擊都會被過濾掉,或是被拐彎。
宰輔里有這麼一個角色,對帝王來說就是幸運。
趙曙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韓琦之後誰能擔當這個角色。
帝王不能直面攻擊,這不是畏懼,也不是束手無策,而是因為威嚴不容觸犯。
那麼下一任出頭鳥是誰?
趙曙有些擔憂這個問題。
可韓琦卻在悲憤之中,他覺得自己這個權臣的標籤再也洗不掉了。
而且趙曙是帝王,他說出來的話不能反悔,韓琦也不能去要求他反悔。
咋個辦?
老夫的名聲要臭了,咋個辦?
而趙曙也有些坐蠟了。
他覺得自己那話會給人遐思,若是有人藉機攻擊韓琦,會很麻煩。
「咳咳!」
就在這個時候,沈安出班說道:「陛下,韓相這些年算是勞苦功高,大宋上下都有口皆碑。可總有些人不做事,也見不得別人做事。他們喜歡彈劾那些做事的官員,比如說韓相……」
老鐵,你真夠意思啊!
這一刻韓琦感動了,覺得沈安就是自己的知己。
沈安繼續說道:「那些人的背後有着龐大的勢力,韓相……恕臣直言,他的力量遠遠不及那些人,只是有陛下您在震懾着,那些人才不敢肆意妄為……」
這話拍了趙曙的馬屁,順帶給韓琦解圍,當真是妙不可言。
韓琦感激,趙曙欣慰,沈安這個一石二鳥的手段讓包拯不禁含笑撫須,覺得自己的教導果真是效果非凡,把沈安這個愚鈍的小子都教成了這麼一個聰慧的官員。
沈安話鋒一轉,「陛下,對付那等人就得要韓相這等強硬之人,越強硬越好。」
這話要是傳出去,『那些人』將會把沈安恨之入骨。
「那些人的眼中沒有大宋,沒有國家,他們口口聲聲的喊着什麼……我對大宋忠心耿耿,我是飽學之士……可做的事卻和這些不相干。臣在此放肆說一句,這些人都是蟲子,對大宋有害無益。若是能滅了他們,至少還能節省糧食。」
臥槽!
在聽政的趙頊看到韓琦捂臉,好似感動的模樣,可從他的角度仔細看去,韓琦好像是在苦笑。
這特麼……老夫的膽子沒沈安的大啊!
韓琦只是凶,可沈安卻喜歡開地圖炮,一炮轟的那些既得利益者們滿頭包。
官家不會惱火吧?
趙曙沒惱火,心中還有些釋然。
韓琦之後還有包拯,包拯之後不是還有沈安嗎?
大宋的出頭鳥和噴子永遠都不會少,朕安心了。
心情一好,趙曙覺得群臣都長得眉清目秀的,他含笑道:「人說廉頗老矣,尚能飯否。包卿六十餘歲依舊執掌三司,想來會成為一段佳話。朕看你精神抖擻,比許多年輕人都強,可能騎馬嗎?」
這話里的暗示之意再明顯不過了。
——老包,能不能再度出發?
包拯心情激盪,躬身道:「臣……萬死不辭!」
陛下看重老夫,這是何等的隆恩啊!
這一刻包拯的眼眶濕潤了,落在趙曙的眼中,這便是忠心。
「包卿……叫了御醫來,給包卿看看。」
趙曙的話讓包拯哽咽着下跪,「陛下厚恩,臣……臣如何能報啊!」
這個確實是厚恩,一般人都享受不到。
秦時,王翦出發後不時寫了奏疏回去,向始皇帝索要各種好處,以此來安他的心。
可趙曙和包拯卻簡單了許多,一個叫御醫來給臣子看看身體,預防一下。一個熱淚盈眶的謝恩……
趙曙施恩,包拯謝恩,這便完成了出發前的準備工作。
沈安在琢磨着怎麼和包拯建議讓曹佾也跟着去,好歹把那柄漢劍給收了才好。
「此次出去……曹佾長進不小,也跟着去吧。」
曹太后那麼識趣,讓趙曙十分滿意,於是就給了回報。
沈安一怔,旋即覺得有些荒謬。
合着不用我出力,這事兒就成了?
他有些心虛,但信念很堅定。
漢劍哥絕不會還回去。
趙曙見他神思恍惚,就皺眉道:「沈安這是在想什麼那麼入神?」
「臣在想怎麼和遼人打交道。」
沈安是外交專家,趙曙聞言就問道:「你以為如何?」
沈安笑道:「臣以為和他們打交道,首要就得不要臉。其次就是敢拼命。」
趙曙點頭道:「不要臉……敢拼命,說的甚是。」
韓琦不能去,曾公亮心情大好,於是就贊道:「遼人不要臉,咱們若是顧這顧那的,他們就會佔便宜,所以還是不要臉的好。至於敢拼命……遼人喜歡嚇唬人,喜歡耍橫,不過橫的怕不要命的,咱們不能心虛。」
「正是這個道理。」趙曙說道:「沈安於外事有造詣,此次跟着去,好生看好包卿……」
「是。」
「不可肆意妄為。」
「是。」
這一刻的沈安老實的和鵪鶉似的,趙曙含笑道:「這般老實,難得。罷了,諸卿各自去忙。」
群臣散去,趙頊被留了下來。
陳忠珩遞過去一杯茶,趙曙接過喝了一口,問道:「為何要讓包拯去,而不是韓琦?」
這是考教,隨後就是指教。
趙頊想了想,「朝中需要人來掌握大局,曾公亮不穩,歐陽修不能,韓琦在最好。」
韓琦能掌握大局,有首相的能力,這一點很重要。
趙曙點頭,滿意的道:「這只是其一。朝政如何平衡是一門學問,我為何要讓包拯去北方?」
「立功?」趙頊的反應很快。
「沒錯。」趙曙欣慰的道:「讓他立功,回來之後看看,若是需要……政事堂里也該有些新面孔了。」
包拯要發達了呀!
只要此次他能妥善處置了北方之事,回來就是大功。
而趙曙大抵就是準備利用這個大功把他弄進政事堂里去。
果然啊!帝王都是九竅心腸。
趙頊拱手受教。
趙曙見他恭謹,就笑道:「你也長進了不少,那沈安今日這般老實,很是難得……」
趙頊心中發笑,覺得自家老爹怕是被沈安迷惑了。
邊上的陳忠珩再也忍不住了,低聲道:「官家,將在外啊!」
「嗯?」趙曙一怔,旋即就苦笑道:「是了,等到了北方之後,除非包拯願意約束他,否則沈安就是出籠的猴子,怕是會上躥下跳,無法無天啊!」
他回憶了一下,說道:「以前他在交趾和北方都留下了京觀,此次去北方,遼人定然會和他針鋒相對……遼人有大軍在,他會不會膽怯?」
「官家,他就沒怕過這些。」
趙頊笑道:「他會怕自己的妹妹哭,會怕兒子嚎哭,就是不怕遼人和西夏人。」
「那我倒是要期待一番,看看他和遼人會如何鬥智鬥勇。」
趙曙喝了一口茶水,愜意的道:「明日萬勝軍演武,看看如今的大宋軍隊什麼樣了,可威武……」
……
沈安此刻就在鬥智鬥勇。
皇城外,一直在等候的曹佾見到沈安出來,就上前問道:「安北,此次是誰去?可成了嗎?」
「是包相。」沈安點頭道:「某做事,你放心。」
「竟然成了?」
曹佾激動的道:「多謝安北,多謝了。」
上次他跟着去西北是打醬油的,沒有麾下。可這次不同了,趙曙前面有過表態,說他曹佾能領軍打仗,那麼此次就是兌現的機會。
他抬頭看着沈安,感激的道:「當年曹家和你還鬧過,差點坑了你,可你卻不記仇……這等胸襟,某看宰輔都做得……」
「呱呱!」
一隻老鴰從空中飛過,叫喚了兩聲。邊上有人說道:「這烏鴉怎麼飛進宮來了?」
沈安有些唏噓的說道:「小事罷了,國舅趕緊回家去準備,回頭咱們兄弟一起出征。」
「好!」
曹佾拱手,目視着沈安離去,然後嘆道:「這等兄弟,某是走了好運方能結識,難得啊!」
「國舅!」
這時包拯出來了,看他紅光滿面的模樣,定然是在御醫那裏得了好消息。
「見過包相。」
包拯可是此行的大頭目,曹佾自然要恭謹些。
包拯板着臉道:「此行重要,要聽吩咐,不可自作主張……」
「是。」
曹佾的態度很老實。
包拯見他老實,就欣慰的道:「官家說讓你跟着去北方……」
後面的話曹佾都沒聽進去,他喃喃的道:「是官家讓某去的?」
包拯皺眉道:「當然是官家。」
這個國舅看來有些呆啊!
包拯心中警惕,決定在路上要好好的觀察一下曹佾,若是覺得不稱職,回頭就找個小事給他做,把他束縛住。
這等手段他不缺,可等他想好了辦法之後,發現曹佾竟然一臉的悲憤,就問道:「可是不願去?若是不願只管說,老夫回頭找官家說話,把你留京。」
「某卻是願意去的。」
曹佾悲憤的道:「包相,沈安騙了某一柄劍。」
包拯最見不得人說沈安的壞話,所以不悅的道:「一柄劍罷了,沈安家中多的是刀劍,你怕是誤會了。」
在他看來,沈安是不會騙人的。
曹佾苦笑道:「包相,那是一柄祖傳的漢劍……堪稱是寶貝啊!」
「什麼寶貝?」包拯拂袖道:「刀劍就是用來殺人的,哪是什麼寶貝?」
我!
曹佾無語,他很想給包拯普及一番刀劍的收藏知識,可包拯哪有這個汴梁時間,微微拱手就走了。
「沈安!你這個騙子!」
曹佾悲呼一聲,然後去尋沈安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