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萬人的大戰,按照塞爾柱人的征戰經驗,雙方得擺開陣勢,一步步的廝殺擠壓,直至一方士氣崩潰為止。
這個過程的長短要看雙方的實力,以及主將的指揮能力。一般情況下,廝殺半天是常事,延綿十天半月的情況也有過。
但誰都沒見過這麼快結束的大戰。
只是衝擊了半個時辰,進攻一方就徹底失去了衝擊力,對方順勢發動進攻。
國主征戰半生,從未見過這般強悍的軍隊。
他們的弩手就像是不知疲倦的人偶,持續在用密集的弩箭給他們製造殺傷;他們的火器就像是魔鬼釋放出來的地獄之火,讓人震撼……
而最讓他感到震驚的卻是宋軍的重甲刀斧手。
一支軍隊是否強大,兵器的先進與否是關鍵,但更關鍵的是軍心士氣,以及勇氣。
用步卒來抵擋騎兵,這就是宋人交出的答案,無可挑剔,讓人震撼。
這樣的軍隊,誰能敵?
看看正在追砍的宋軍吧,那個帶頭的宋軍赤果着上半身,揮刀如閃電,無人能敵。
這是一種勇氣。
丟棄保護自己的甲衣,這是在告訴敵人,來殺我吧?來弄死我吧?
沙場之上,越怕死的死得越快,所以這等主動尋死的勇士反而會所向無敵。
「擋住他們!」
國主果斷派出了預備隊。
大食國主滿懷希望的看着這支由精銳組成的預備隊,看着他們衝殺了過去。
宋軍只有一千餘騎兵,哪裏擋得住啊!
「國主,他們的弩手上來了!」
宋軍的弩手真的上來了。
臥槽!
誰見過弩陣跟隨着追殺的?
宋人!
關鍵是他們有人在觀察着戰場的局勢,見來了預備隊,有人在大聲的叫喊,國主就看到弩陣開始轉移了。
巨大的弩陣中,有人在高喊:「右側三百步準備……」
三百步對於騎兵而言轉瞬即至。
弩手們向右邊移動,把弩弓傾斜對準了天空。
一個身材高大的瞭望手左手拿着望遠鏡,右手舉起。
將領厲喝道:「放箭……」
嘭嘭嘭嘭!
無數弩機被扣動,烏雲升空。
「宋軍的弩陣!」
預備隊是精銳中的精銳,可還沒接敵就被宋軍的弩陣沉重一擊。
你以為這就完了嗎?
早着呢!
「閃開!」
火炮上來了!
連常建仁都必須要保持震驚。
那麼重的火炮啊!
那些炮手竟然推拉着跟上來了。
「霰彈!裝霰彈!」
炮手們瘋狂的在裝彈,前方死傷慘重的敵軍預備隊咬牙在衝來。
「快!快啊!」國主近乎於祈禱的在喊着。
大食國主瞪圓了雙眼,此刻他的心和塞爾柱人是在一起的,不,大食軍隊也裹在了裏面,他們一夥兒的,一損俱損。
火油彈落在前方,火焰驟然升騰。
戰馬長嘶……
「那是神火!」
上次大食人就吃過虧,他們的戰船被宋軍的火油彈給點着了,壓根就沒法撲滅。
宋軍今日一直沒動用火油彈,所以此刻扔出來,效果非凡。
國主咬牙切齒的道:「他們還有什麼?」
「點火!」
「轟轟轟轟轟!」
霰彈打出了一波,那些預備隊的傷亡就沒法看了。
轟鳴聲中,國主面色慘白,「撤!讓勇士們撤回來!」
沒法打了啊!
他不忍的看着前方齊刷刷倒下的麾下,率先掉頭。
侍衛馬上圍住了他,有人吹響了牛角號。
「撤退!撤退!」
敵軍在瘋狂撤離,宋軍一路奮力砍殺,追出一里地時,後方傳令收兵了。
為何?
前方正在追殺的將士們不解的回頭。
連敵軍都有些覺得不對勁。
「宋人停止了追擊!」
正在打馬逃跑的國主聞言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勒住戰馬。
「這是……跑不動了?」
大食國主很是歡喜的道;「咱們回頭衝殺吧?」
「蠢貨!」國主冷冷的道:「看看那個宋人,一拳就打倒了我們的勇士,他們還有餘力。」
「那他們為何不追了?」大食國主覺得今日這一戰打的很憋屈,現在更憋屈。
「不知。」國主面色凝重,吩咐道:「收攏我們的人馬,快去!」
手下的將領們開始呼喊,那些潰兵在慢慢的集結。
「今日這一戰,我軍沖陣並無差錯啊!」
大食國主很是惱怒的道:「可怎麼就敗了?」
「宋軍的兵器太可怕,他們的弩弓……若是有機會能弄到他們的弩弓,那……」國主的眼中多了貪婪之色。
若是有了這等利器,憑藉着巨大的弩陣,他覺得塞爾柱將會橫掃西方。
「國主,可宋軍還有火器,那種鐵筒子太犀利了。」
「是的,是很犀利。」國主眯眼看着前方,「他們的鐵筒子裏仿佛住着一個魔鬼,能驅使那些鐵彈打出來,讓人震驚的宋人,不,大宋。」
國與國之間的稱呼往往來源於實力的對比,當對方感到了你的強大時,他們自然會換成尊稱。
「他們的將領指揮好像有些問題。」一個將領皺眉道:「有時快,有時慢,讓人摸不着頭腦。」
趙頊是新丁,這一戰他一半靠着自己,一半是沈安在邊上提醒,這才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大規模征伐。
「是誰在指揮?」國主也覺得很好奇,「防禦也該有章有法,宋軍今日的指揮卻有些怪。」
稍後有人來稟告道:「最後宋軍大喊……大王有令,全軍出擊。」
「大王是什麼?」
那個飽學之士又出來了,一臉驚訝的道:「國主,大王就是他們的皇子。」
「竟然是皇太子來了嗎?」
國主面色凝重,「宋人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們要在這裏建立海外之國?」
分封這個詞在所有人的腦海里轉悠着。
「不不不!」飽學之士搖頭道:「國主,這是大王,大王就是最有可能成為皇太子的皇子,這等人不可能分封在海外,不可能。那個中央之國……他們歷來都說自己是中央之國,那個中央之國歷來對皇太子都很是看重,不惜一切去培養他。
當帝王離去時,經過許多歷練的皇太子登基,統御那個龐大的中央之國。」
「這麼說……這是來歷練的?」國主只覺得一口老血差點噴了出來。
宋人只是派了個皇太子來歷練,竟然就把他這尊神給請出來了。出來就出來了吧,可他竟然敗了。
他苦笑道:「塞爾柱的君王敗給了來歷練的大宋皇太子,這是一樁醜聞。」
大食國主驚訝的看着他,覺得他竟然不掩飾自己的失敗很古怪。
這便是胸襟。
一個有作為的君王不會遮掩自己的失敗,他只會把失敗當做是激勵自己的武器。
哈爾科回來了,他下馬請罪。
「我的勇士,這不是你的過失。」
國主很豁達的赦免了他,哈爾科起身總結了今日之戰。
「宋軍的防禦無懈可擊,最兇狠的就是他們的重甲步卒,那些刀斧太過鋒利,一刀下去,人馬兩斷。而他們的弩箭能遮斷後續的人馬接應,給我們造成了巨大的傷亡……」
「多少?」國主平靜的問道。
哈爾科痛苦的閉上眼睛,「至少上萬人。」
「天吶!」大食國主捂着胸口,「這才過了多久?竟然傷亡那麼慘重嗎?」
他覺得死傷最多的是塞爾柱人,心中不禁暗喜。
但麾下大將的稟告讓他痛不欲生。
「國主,我軍損失差不多四千。」
大食國主想罵人,「為何?」
他們一直在後面,哪裏會損失那麼多?
「宋軍的弩箭一直在覆蓋後面,咱們……」
咱們的運氣不好,一直被宋軍的弩箭籠罩着,沒全軍覆沒就算是祖上積德了。
「噗!」
一口老血噴出來後,大食國主看着精神了許多。
這是鬱氣。從被塞爾柱人突襲開始,他就憋着這股子氣,現在聽到噩耗,那股鬱氣終於噴出來了。
國主看着他,覺得這貨實在是……讓人很無語。
這一戰塞爾柱損失的更大,而且全是精銳,要吐血也輪不到你啊!
「宋人的火器……誰知道消息?」國主最關心的就是這個。
有人說道:「他們有什麼爆竹。」
「那個我知道。」飽學之士再度出來,「他們說什麼……爆竹能驅除惡魔。」
「宋軍列陣了。」
前方一陣騷動。
除去看守俘虜和戰馬的人之外,宋軍開始列陣了。
巨大的陣列沉默着。
前方就是令敵人膽寒的刀斧手,後方是弩陣。
火炮就隱藏在第二排,一旦敵軍衝擊,它們將會用鐵彈和霰彈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做中央之國。
這一刻趙頊深刻理解了沈安說過的話。
大就是美,多就是好!
若是這裏有數百門火炮,誰敢來?
戰船就在碼頭外游弋,一旦不對,他們將會靠過來,用密集的火力摧毀敵軍的士氣。
可怕的宋人!
敵軍的陣列也在沉默,但更多的是無奈和絕望。
面對這樣的對手,沒有誰說能戰勝他們。
「萬勝!」
「萬勝!」
宋軍開始歡呼,聲音轟然而起。
「可怕!」
國主聽到有人在嘆息,這是害怕了。
他廝殺無數,可此刻卻也生出了無力感。
怎麼辦?
「宋軍有人出來了。」
三騎從陣列中出來,緩緩而來。
「弄死他們!」
有人咬牙切齒的拔出長刀。
「嗯?」國主看了一眼,那些戾氣都消散了。
「帶着通譯去看看。」
有宋軍已經在喊話了,「大宋燕國公沈安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