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北方還帶這一絲寒冷,但綠色已經遍佈草原。
一隊騎兵在瘋狂趕路。
而在中京城中,耶律洪基已經做好了出遊的準備。
「大遼疆域龐大,身為帝王,必須要各處去看看,去威懾那些可能存在的叛逆,讓那些人知道大遼的威嚴,繼續匍匐在那裏,等待朕的召喚,這才是朕四處狩獵的目的。」
耶律洪基喜歡住在大帳里,這樣會感到分外的自由。
可這裏是中京城,大遼的商業之都,最繁華的地方,他自然不可能在這座城市裏特立獨行的搭帳篷。
臣子們也樂意在中京城待着,但皇帝要出巡,他們必須跟隨,一句話,皇帝在哪,朝堂就在哪。
耶律洪基一身便服坐在上面,身前是兩個侍衛拿着的地圖。
他在地圖上尋索了一番,準備指定這次出巡的路線。
「陛下,有西夏的消息。」
一個軍士被帶了進來,行禮後說道:「陛下,西夏人那邊有異動,幾個地方的軍隊悄然集結,往興慶府去了。」
「李秉常年幼無知,梁氏裝作兇悍的模樣來嚇唬人,除去一股子蠻勁之外,西夏一無所有。」
耶律洪基的話很準確,群臣紛紛贊同。
他微微一笑,「李氏的好日子過的太久了,有人不甘心,想掀翻他們,這便是大遼的機會。他們如今還剩下什麼?興慶府?大遼下一步該如何?」
有臣子說道:「陛下,臣以為大遼旁觀即可。」,他看看同僚,見有人一臉不屑,就冷笑道:「大遼若是拿下了興慶府,將會和宋人多一個廝殺的地方。而西夏桀驁,宋人看似得意,可以後處處烽煙時,也不知他們可會後悔。」
「佞臣!」
一個武將罵道:「興慶府多有良田,若是被宋人奪了去,以後他們就能在大戰時從側面給大遼一擊,到了那時,大遼不但在南方和宋人廝殺,還得提防宋人從右側給一下,那仗還怎麼打?」
「最怕的就是宋人突襲西京。」另一個武將拱手道:「陛下,宋人一旦攻打西京,南京就危險了!所以臣以為該全力拿下興慶府,就算是和宋人全面開戰也在所不惜!」
耶律洪基在思索着。
地圖上顯示的很清楚,打不打興慶府問題不是很大。若說宋人從側翼攻擊西京……
「宋人從麟府路就能側擊西京。」
耶律洪基看了那幾個武將一眼,知道這是內部傾軋。
和大宋一樣,大遼內部的文武之間也有不少矛盾,起因就是不斷的失敗。
武人們希望傾力給宋人一擊,來一次國運之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那種。
可文官卻希望再看看,希望宋人內部發生有利於大遼的變化。
所以他們才睜眼說瞎話,目的就是想開戰。
這股子風潮要壓下去!
耶律洪基神色淡然,「朕已經派出使者去了右廂朝順軍司,若是能說動李多仁歸降,大遼就有了最穩妥的防禦。」
「陛下英明!」
文官們歡喜,武人們看着有些不滿。
武人要壓制一下才好?
這個念頭在耶律洪基的腦海里一閃而過,隨即被壓了下去。
若是以前他會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可宋人現在越發的強盛了,再壓制武人就是自殘。
「宋人那邊的消息來了。」一個內侍進來稟告道。
耶律洪基點頭,外面進來了一個男子。
「陛下,宋人那邊王安石就任了御史中丞,剛上台就很是彈劾了幾個反對新政之人,隨後被人說是心胸狹隘。」
「王安石?」耶律洪基點頭,「朕見過他的詩詞,不錯,是個大才。」
「宋人的河東路大軍盡出,數萬騎兵趕往靈州。」
「宋人如今也只是數萬騎兵,全數都過去了……」耶律洪基皺眉道:「去了靈州?」
「是!」
一個武將神色激動的道:「陛下,宋人這是要對西夏動手了啊!」
「曾公亮也到了西北。」
「宰輔出征,這是要滅了西夏!」耶律洪基面色凝重。
「沈安在何處?」一個官員顧不得規矩,問了來人。
「沈安去年就出了汴梁,一路不知去了何處。」
耶律洪基沉聲道:「他能去何處?唯有西北!」
「去問消息,各處打探。」
提到沈安,耶律洪基的情緒明顯的不對勁,能隱隱感受到怒火。
稍後他去了後面。
春天來了,嫩綠色比比皆是,吸一口氣就能感受到那沁人心脾的氣息。
琴聲悠悠傳來,殿外,一個孩子在傾聽。
聽到腳步聲後,他回身行禮,低聲道:「見過陛下。」
略微瘦削的身形,白皙的肌膚,挺拔的鼻樑,這一切看着就像是小一號的耶律洪基。
「怎麼沒讀書?」
耶律洪基的語氣很平淡。
耶律浚說道:「臣已經學完了今日的功課。」
「那就去練習騎射。」
「是。」
耶律浚出去了,不時回頭看一眼,欲言又止。
裏面的琴聲依舊,漸漸多了些纏綿之意。
外面的春風輕輕吹拂着,陽光照在枝葉上面,樹枝微微搖擺……地上的斑影也跟着不斷晃動着。
這是一個寧靜的早晨。
琴聲突然變得激烈起來,就像是兩軍對壘。
不知過了多久,琴聲停住,裏面傳來一聲低嘆。
「為了一個繡了男女羞事的錦囊抄撿自家,這便是亂了方寸,晴雯被王夫人厭棄,大概是不長久了,可憐。只是探春卻膽大,不讓鬚眉,竟然敢動手……賈家開始亂了,這便是衰亡之兆,可悲可嘆!」
裏面突然幽幽一句,「我真羨慕探春的性子。」
「你羨慕她什麼?」
耶律洪基走了進去。
殿內一人一琴而已。
蕭觀音一身素淨衣裳,跪坐在蓆子上,身姿綽約,神色淡然。
她抬頭道:「陛下來了,臣妾有禮。」
「這又是什麼?」
耶律洪基俯身撿起了幾張紙,看了一眼,卻是石頭記最新出的幾回。
「沈安的石頭記?」他揚揚這幾張紙問道。
「是。」蕭觀音很是平靜的回答着。
「你傾慕於他?」
耶律洪基突然問了這個問題。
「並無。」蕭觀音微微垂眸,眼神複雜。
「他去了西北,朕知道他去做什麼,若是領軍出征,那無需遮掩。他既然遮掩,必然就是想利用和梁氏之間的交情去說降,你說他能,還是不能?」
耶律洪基的眼神冷厲,右拳緊握。
蕭觀音低聲道:「婦人不干政,此事陛下卻問錯了人。臣妾若是干政,少不得就是一個罪名。」
「你很好。」
耶律洪基冷笑道:「浚兒跟着你漸漸變得柔弱了。」
蕭觀音猛地抬頭,「你想廢掉浚兒?」
皇子柔弱就是錯,大遼立國靠的是什麼?就是武力。
皇子不能繼承祖宗的武勇,大遼的前途堪憂。
「浚兒的騎射有口皆碑,何曾柔弱?」
蕭觀音按住案幾,身體微微起來了些,脊背弓起,憤怒的道:「那是你的兒子,他才十歲,你為何要忌憚他?當年他在襁褓時,你也曾眼神溫柔的抱着他,輕聲說以後的大遼讓他來繼承,這才十年,你竟然就把他視為對手……帝王的對手……有我還不夠嗎?非得要加上自己的兒子,你才能重新振作起來?」
耶律洪基的臉色微紅,突然鬆手,那幾張紙飄落下來。
「大遼輸給了宋人數次,你就沮喪了。你被沈安氣吐了血,於是就想着我和他有姦情……你廝殺不過他,於是就想殺了我和浚兒,如此你才覺着自己是大遼皇帝嗎?」
啪!
歇斯底里的蕭觀音捂着臉坐了下去,冷笑道:「無需你動手,何時你覺着我的死期到了,只管讓人來說句話,我自然會給你一個交代,不過在此之前,你若是有些人性,就莫要去學了漢武帝,連自家的孩子都當做是敵人……」
「你好自為之!」
耶律洪基大步出去,帶起了一陣風。
那幾張紙被風卷了一下,蕭觀音兀自喃喃的道:「漢武帝橫掃匈奴,他無懼任何對手。而你……作為大遼皇帝,你做成了什麼?大遼將會在你的手中衰弱……」
「娘娘!」
女官進來了,「此等話以後還是少說為好。」
蕭觀音放開捂着臉的手,抬頭道:「你去打探西北的消息,速速回報。」
女官應了,等她出去後,蕭觀音四處張望,然後趴着過去,撿起了那幾張紙。
殿內很乾淨,但她還是吹了幾下紙,然後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
她就這麼跪坐着,神色平靜,恍如死寂。
下午,女官來了。
女官神色緊張,「娘娘,說是沈安去了西北,曾公亮也去了西北,宋人怕是在謀求西夏。若是西夏一失,大遼和宋人就再無阻隔,娘娘,大戰不遠了。」
「他去了西北?」
蕭觀音的嘴角微微翹起,「他若是去了西北,梁氏定然不是對手,隨後他就會立下大功……」
女官覺着她的關注點有些問題,「娘娘,大遼會和宋人打起來!」
「難道沒打嗎?」蕭觀音冷笑道:「一直在打,只是大遼最近幾年都敗了。」
「娘娘……」女官回頭看了一眼外面,「要小心隔牆有耳。」
「有又如何?」蕭觀音冷冷的道:「在他的眼中我只是個死人,若是我死了能讓浚兒不被他猜忌,那死又何妨?」
女官低下頭,有淚水垂落,「娘娘……」
蕭觀音微笑道:「他去了西北,西夏定然不復存在了,不信你們等着看吧。」
……
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