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良久,南寨老寨主伍綱中,方才長長吐出一口氣,喃喃道「那個臭窮酸驚濤書生,當年也是橫行武林,天不怕地不怕,心狠手辣的主。一窩蟻 www.yiwoyi.com手底下的人命,至少都有三位數了。沒想到飛刀一出,立刻就讓他狼狽如斯。探花飛刀,果然名不虛傳。」
頓了頓,伍老寨主回過頭來,向程立上下打量了幾眼。目光當中,儼然飽含了敬畏之情。嘆道「原來傳聞是真的。程百戶你當真已經得到傳說中的琉璃寶藏,成為神州王、刀聖、孤獨侯的隔代傳人了。」
程立嘴角微牽,既不否認,也不否認。他緩緩站起來,走向那名富貴公子哥兒,問道「你叫顏東閣,是顏老相爺的兒子?」
四大刀王一招間就被打倒,驚濤書生也活像條喪家之犬一樣驚惶奔逃。那公子哥兒身邊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眼看程立逼近過來,他竭力鼓起勇氣,面色發青地顫聲道「你,你別過來!你知道我爹是誰的!你要敢動我一根頭髮試試,我爹保證會把你滿門抄斬!」
這番威脅的說話,倒也說得挺溜。可惜顏東閣那對不斷打顫的腿,卻已經把他內心深處的恐懼出賣得一乾二淨。
程立對四大刀王出手,水龍吟和秋夜雨都沒有出手,更沒有出聲阻止。一來,當然是因為來不及。程立的刀出手太快了,讓在場任何人都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二來,是四大刀王先對程立出手的。程立即使殺了他們,也只是自衛。
更兼且在程立身上,還有繡春樓的百戶頭銜,怎麼說他也算是個官。四大刀王則不管名聲再顯赫也罷,依舊屬於白身。官差自衛反擊,殺了幾個賊匪,又算得什麼大事?
可是假如對顏東閣出手的話,事情的性質便完全不同了。顏崇年級雖然已經一大把,可也不知道為什麼,膝下僅僅只有顏東樓和顏東閣兩個兒子。
顏東樓已經死了,現在就剩下顏東閣這麼一根獨苗苗。一旦這根獨苗苗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顏老相爺非得發瘋不可。到時候,大半個儒門的勢力,都會被發動起來。甚至有可能會導致大魏朝的全面內戰爆發,這種糟糕結果,正是水龍吟和秋夜雨竭力要避免的。
所以兩大檔頭連忙站起,勸解道「程少,算了吧。這小子也就是死鴨子嘴硬,翻不起什麼大風浪的。無謂與個紈絝敗家子計較啊。」
程立無奈地道「你們兩個,這什麼意思啊?牛刀尚且不會拿來殺雞。探花飛刀又怎會拿來對付老鼠呢?放心,我不會對他怎麼樣的,就是說兩句話而已。」
這句話言下之意,就等於說顏東閣只是一名無膽鼠輩。想那紈絝公子自打出生以來,身邊環繞的都是討好讚美,什麼時候聽過這樣充滿蔑視的辱罵了?一時間,他禁不住咬牙切齒,心裏翻來覆去,把程立詛咒了千遍萬遍。倒把心裏那份恐懼給沖淡了。
心有所思,眉宇目光當中,肯定便會有所顯露。程立一看之下,早已經明白了顏東閣內心的想法。但程立自不會把這樣一名紈絝子弟的詛咒放在心上。只是淡淡問道「顏東閣,我們往日無冤近日無讎,為什麼一見面就招呼那幾名刀手來砍我?」
顏東閣勉強鼓起勇氣,咬牙道「什麼無冤無仇?程立,你害死了我大哥。我們顏家和你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程立訝異地怔了怔。回想起來,其實顏東樓是被滄海月明樓樓主朱有淚,給一刀剁掉了腦袋的。這事千真萬確,和自己毫無關係,怎麼顏東閣居然怪罪到了自己頭上?
轉念一想。又禁不住嘆氣。當日杭州霹靂堂的事,自己怎麼着也要算個主角。把霹靂堂連根剷除,也是自己一手操作的。顏東樓站在霹靂堂的立場上想要阻止自己,他最後被殺了,不管下手的究竟是誰也罷,一定要把這筆帳算在自己頭上,其實也不算說不通。
程立搖搖頭,手腕忽然一翻,已經亮出了口烏黑髮亮的小刀。他隨意拿着這口小刀去替自己修指甲,漫不經心地道「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嗎?既然這麼深的仇恨,那麼顏東閣,你覺得我現在是不是應該先下手殺了你,替自己剷除一個未來的大患才對?」
顏東閣打了個哆嗦,剛想說兩句狠話,就像往常一樣,用自己的家世去威脅對方。可是忽然想起,既然雙方都已經撕破臉皮,不死不休了。再說什麼威脅的話,非但沒可能游泳,甚至豈非會因此顯得自己太蠢?
但不能用家世去威脅對方的話,那該怎麼辦才好?論打,恐怕再有一百個自己全部加起來,也絕對打不過啊。要說逃走?更加可笑了。世間有什麼輕功,還能快得過「例不虛發」的探花飛刀?根本快不過追擊的飛刀,又如何逃走?
霎時間,顏東閣禁不住整顆心都涼透了。有心想要求饒,可是又根本張不開嘴。左思右想,怎麼着都只是個死。於是他雙眼發直,面色慘白,整個人似乎就只比死人多出半口氣。相比起之前的飛揚跋扈,肆意囂張,簡直判若兩人。
此時此刻,程立假如真要殺顏東閣的話,何止是殺鼠?簡直比捏死只螞蟻還更容易。只不過程立還當真沒把這紈絝公子放在眼裏。何況殺了他,對自己也沒什麼好處。反而會激怒顏老相爺,如此節外生枝,也並非程立所願。
所以歸根究底,程立只是要戲弄一下這紈絝弟子,來個小懲大誡便算數了。比方說,剃光頭髮眉毛再放回去之類的。否則的話,任由這傢伙動手挑釁自己,最後卻安然脫身,豈非讓人覺得自己是個軟弱好欺負的,什麼阿貓阿狗都跑過來想要踩一腳了?當真那樣子的話,煩也把程立給煩死了。
程立冷笑一聲,停止修剪指甲,亮出小刀,在顏東閣面頰處輕輕一拍。隨即就要動手去剃光他的眉頭。但就在此刻……
「小侯爺,小侯爺。快快快,快快快啊。再遲,顏公子可就糟糕了。那個什麼黑煞魔頭,可是殺人不眨眼,吃人不放鹽的呀。」
急促又尖銳的說話聲,儼然屬於剛才狼狽逃走的驚濤書生。但答應他的,卻只有一個簡簡單單,模模糊糊的「嗯」字。單憑這個字,哪怕天王老子來了,照樣分辨不出那人究竟個什麼意思的。
但顏東閣聽了這個「嗯」字,本來已經灰心喪氣而變得黯淡的雙眼,一下子又亮起了光芒。他趕緊叫道「方大哥,方大哥,救我呀。」
酒樓雅間之外,樓梯處,傳來一聲輕嘆。緊接着,便有人悠然開口。
「東閣兄弟,對不起,孤是救不了你的。不但孤沒法子,即使三大源流的宗主同時駕到,甚至天子親自開口,都沒有用。假如程百戶當真下定了決心要殺你,那麼上天下地,再沒有人能夠救得下你這條命。
但你也不用害怕。因為程百戶根本就沒想過要殺你。如果他想這樣做的話,那麼你這時候肯定已經死了。也根本沒機會開口叫救命。怎樣,程百戶。事情就是這樣子的,應該沒有錯吧?」
程立覺得挺有趣的。這人說話不溫不火,有條有理。偏偏話語之間,隱隱然又套住了自己,只要自己不解開這個話套,那麼即使本來真想殺顏東閣,也都殺不下去了。
但程立本來也沒想殺人。當下順水推舟,收起烏黑小刀,向後退了一步。道「是那位好朋友在這裏?請上來相見。」
腳步聲悠悠響起,一道人影慢慢沿着樓梯走上。片刻之間,已經可以把來者的廬山真面目,看得清清楚楚。
這是名青年人。年紀頂天比程立大了兩、三歲的模樣。相貌同樣十分俊朗,濃眉星目,臉若冠玉。身上有一種久居高位而養成的貴氣。衣着看似隨便,但實際上,卻經過精心設計。不但料子極精美,而且裝飾與陪襯都恰到好處,有種低調的奢華感覺。
這青年站定腳步,向雅間內看了看,抱拳道「原來不但程百戶在這裏。連伍老寨主、周城主、水檔頭與秋檔頭,還有時參軍與周參軍都在這裏。英雄聚首,濟濟一堂。幸會幸會。孤在此向諸位見禮了。」
除去程立之外,在座這些人明顯都認識這青年。見他行禮,當下都不敢怠慢,紛紛站起來拱手還禮。顏東閣更如蒙大赦,一骨碌連滾帶爬地衝過來,死死抱住了這青年的大腿,連叫救命,再也不肯放手。
程立上下打量着這青年,內心忽然有所觸動,總感覺這青年的身上,存在着某種特質,是自己似曾相識的。但要說究竟是什麼,卻又朦朦朧朧,猶如霧裏看花,水中撈月,怎麼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自打踏入第四度覺醒這個境界以來,程立領悟了精神力量才是駕馭一切物質之關鍵。其精神力因此突飛猛進,以至於不可思議。普通高手的話,程立只要隨便看一眼,立刻就能把對方看得通通透透。除非對方是絕頂高手,甚至更進一步的極元高手,才能有限度地屏蔽這種窺探。就象現在,這名貴氣年青人所給予程立的感覺一樣。
程立微微笑了起來,向那年青人抱拳道「在下程立。未請教閣下是?」
那年青人溫和地笑着,再度拱手回禮「孤姓方,雙名展眉。久仰程百戶大名。今日一見,幸如何之。」
旁邊水龍吟咳嗽一聲,開口介紹道「程少,這位方小侯爺,是當今皇后的親生弟弟,所以按照慣例,被冊封為快活侯。食祿三千戶,世襲罔替。天子和皇后都很喜歡他,三天兩頭,就要召喚方小侯爺入宮說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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