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春節,兵工廠有兩棟五層樓的家屬房竣工了,廠里又開始調住房。蘇琪父母搬到了新樓的一樓,二室一廳。蘇琪分到一室帶廚房的母子房。
廠里分配住房是由勞人處管,他們掌握着每個家挺的基本情況。住房是按人口多少分配的,同時要考慮家中男孩女孩歲數的大小。同樣的住房,層次好壞,按工齡排。相同條件的抽籤抓號分配。
每次調房,首先是住老樓房的搬到新樓房,住一層瓦房的搬進老樓房,住母子房的搬進大些的瓦房,騰出來的母子房讓給剛結婚的職工住,這樣層層調房。假如有一百套新房建好,搬家的人也許要有三四百戶。
廠里規定搬遷的統一時間,兩三天內要求搬完,親戚朋友會來幫忙,分到住房的職工就像過節一樣的開心,親戚朋友也一樣開心,大家興高采烈忙碌着很熱鬧。
蘇琪分到的母子房是在廠電影院東邊,與西邊的電影院相隔一條馬路,這裏是廠里最熱鬧的地方……。
吃過晚飯,有些男職工會到電影院門前廣場上打牌下棋;愛好娛樂的女職工們會到電影院門廳里跳交誼舞;許多小女孩會在廣場邊跳橡皮筋;還有部分小男孩排着隊雙方在馬路上奔跑比賽,時不時停下來學着電影裏的鬥士們比腳畫手吹鼻子瞪眼的威脅對方;少數婦女三五成群坐在樹蔭下嘮嗑;喜歡嚼舌頭的女人說起悄悄話,談論着東家長西家短的事,傳些小道消息,大多是男男女女的事。
電影院前面一層平瓦房有十五棟,說是今後準備蓋高樓,一直沒拆保留至今。什麼時候蓋高樓還是個未知數。現在兵工廠已經建得差不多了,蓋家屬樓國家不會再給錢了,只能自籌資金自己想辦法,現在廠里還沒這個能力。
這些瓦房原是國民黨軍隊的住房,年代可以追溯到解放前十來年。外牆是青磚石灰勾縫清水牆面,門窗油漆是以前刷的綠顏色。窗框底部已經腐爛,窗扇實在壞得開不動了,可以叫廠基建處維修隊來修理,但不會大修,因為早晚要拆除。
這些房子原來是一間間的,後改成住房。改造成母子房很簡單,三間房就能改造成兩戶,每戶各占邊上一間做臥室當客廳。中間一間一分為二砌上隔牆當廚房。進戶門在廚房處。改造後的母子房,南北兩邊開門。
有的職工住母子房,一住就住了好多年,小孩大了分不到房子,只能把廚房搬到外面,另蓋一間石棉瓦的小棚子,把原來的廚房改成住人,放一張單人床給小孩睡。
廠里每年都要調房子,這種母子房不斷的改造,外面石棉瓦的小棚越蓋越大,把原來的道路擠得只有一米多寬。好多家把自家大房間前面磊上圍牆,裏面當小花園。
蘇琪分到的這套房子,外面同樣有石棉瓦小棚,也有圍起來的小花園。
她有自己的房子了,高興得門窗地面不知擦了多少遍,把門窗上原貼紙沾上的痕跡清掃得乾乾淨淨,室內牆面刷上了白白的石灰水。牆面刷點石灰水就是最大的裝修,有的石灰水都懶得刷,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要搬家了。
蘇琪想住一天就享受一天,到施工現場找些舊磚塊,把小院子靠牆部位搭建起花池,一籮筐一籮筐抬些種植土倒進池裏,準備養花。她人小勁也小,只得來回多跑幾趟,就像螞蟻搬家。還挺精神,看着就像不會累的樣子。
於秋生在部隊,不放長假回不來,搬家一點忙都幫不上。蘇琪又不想麻煩家人,只需家人把東西搬過來就行,收拾的事不要他們管。
她把大房間收拾得跟新房一樣,小房間同樣擺了張單人床,靠窗戶處擺了張寫字枱,寫字枱左邊放一盞枱燈,右邊放一盆文竹。
文竹是父親給的,是父親精心栽培的,搬家時蘇琪只要這棵文竹。文竹長得很茂盛,她父親用細細的竹條編了一個圓型的支架支撐着,鬱鬱蔥蔥很好看。
蘇琪把門框上貼了新對聯,把門板上貼上倒着的福字,意思是福到了。窗扇的玻璃上貼上了窗花,中間玻璃上貼上了紅雙喜。整個房間看着很喜慶,一看就像結婚的新房。
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沒事的時候,能安安靜靜地坐在寫字枱前看小說,她最喜歡看金庸寫的武俠小說,看小說是她最大的愛好。現在有了自己的家,這個願望實現了,心情格外高興。
距離春節還有七八天時間,於秋生來電話說,請准假了,下午回來,蘇琪早早就到火車站等着……。
於秋生這次回來,主要是按原定計劃,結婚回老家一躺,看看母親,跟家人過個年。
蘇琪搬家的事從沒跟他說過,就想給他一個驚喜。但她的這種驚喜,跟別人不一樣,又想搞惡作劇……。
於秋生不知道搬家的事,騎着自行車帶着蘇琪往岳父母老房騎去……。
蘇琪不吭聲,坐在後面只是笑,又不敢笑出聲,怕引起他的懷疑。憋得難受拿他撒氣「你倒是騎快點呀!」去掐於秋生的腰。
一邊掐一邊笑一邊叨叨「快點,快點,快點!」
於秋生很不自在,躲又躲不開,自行車騎得東倒西歪來回亂晃。又怕家屬院人們看到,有失體面,只得硬撐着,警告着「蘇琪!你再這樣鬧?我可真要摔倒了啊!」
蘇琪沒停下「快點,快點,快點!」
「怎麼了?尿急了?」
蘇琪掐的更很……。
於秋生理解,人有三急,難以抗拒,加快了速度……。
蘇琪眼看着於秋生往父母原來的家騎去,咯咯咯笑過不停……。
到了家門口,於秋生停住車「到了!到了!下車!下車!看樣子你真是憋不住了」
蘇琪想「好戲將要上演」心跳加速。忍不住想笑,怕被於秋生發現,只好裝着拿東西的樣子,低着頭彎着腰,把於秋生帶回來大包小包的東西反手遞給他「你先進去,我把自行車放在車棚里」
於秋生拎着東西像往常一樣大搖大擺進到樓門。蘇琪快速推着自行車轉身離開,急忙到房頭山牆處躲起來,眼睛不時的往樓梯口瞄……。
於秋生上了三步台階,站在中間戶門口輕輕敲門,半天沒人開,叫了聲「媽!。。。媽!。。。我回來了!」
房門打開,出來一個不認識的大媽「你找誰?」
於秋生以為是來串門的「你好」從她身邊進到屋裏。一邊進一邊叫:「媽!。。。我回來了!」把大媽搞得目瞪口呆。
一個姑娘從客廳里出來「你找誰?你找錯人了吧?」
於秋生看看家裏擺設確實弄錯了,疑惑不解「不會吧?怎麼會呢?難道是進錯樓門了」尷尬得臉通紅,急忙說「對不起,對不起」退出了房間。
那位姑娘很客氣,跟着於秋生出了門,一邊走一邊說「住這裏的人家,前個月就搬走了……。」
廠里成百上千戶人家,很難知道誰是誰。那位姑娘也不知道這位軍人是蘇琪的愛人,或許也不認識蘇琪。也不知道這戶人家搬那了?對於秋生說了一大堆話,於秋生頭蒙蒙的,也沒注意聽,說什麼不知道,只知道是當地口音,也許是跟他說怎麼去打聽的事。
於秋生心裏明白「又是蘇琪搞的鬼」又好氣又好笑「沒想到,結婚都這麼長時間了,她還像沒長大似的」急着去找她算賬。
出了樓門左右兩邊看了看沒看到蘇琪。又往西邊的馬路看去,在房頭的山牆處看到蘇琪伸出個腦袋,偷偷往這邊看,又笑着把頭縮了回去。
於秋生氣得往山牆處急忙走過去……。
蘇琪看到他紅着臉出來,笑得死氣活來的,又怕過路的人看到,不敢笑出聲,爬在自行車架上,笑得肩膀亂顫。
於秋生到了蘇琪跟前,看到她得意的樣子,想好好教訓教訓她,看到路上有行人,沒法下手。
於秋生想「她就是這樣一個調皮活潑的人,不想把她怎麼樣,最多嚇唬嚇唬她玩玩」裝出惡狠狠的樣子,迅速舉起右手,同時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的,道「我一巴掌打死你!」
蘇琪看到這個架式,知道這一巴掌下來非把自己打趴下不可,躲不開,嚇得雙手抱着頭,閉上眼睛等着。
於秋生把手舉得高高的,又變換了方向去撓自己頭「好長時間沒洗頭了」
蘇琪睜開眼,看到於秋生那模樣,笑得彎下了腰……。
於秋生又帶着蘇琪往她指的方向騎去,一邊騎一邊想着剛才的事「你害得我,連叫人家兩聲媽!可恨的是,我還對着個姑娘叫媽!氣死我了」說完連他自己都覺得好笑「你等着瞧,回去我怎麼收拾你」
蘇琪笑得差點從自行車上掉下來……。
倆人進到新家的小胡同,路太窄,迎面有人來,只得下了車,往裏走。到了北面第五戶圍牆邊,蘇琪打開圍牆小門「這就是我們分到的房子,你看看吧」
於秋生進了小院子東看西看,又進到房間裏看了看,感嘆道「哇!太好了,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家了」
懷着感激的心情,轉身把蘇琪摟在懷裏「你怎麼不早點跟我說呀?我請假回來幫幫你嘛?」
「我就想給你驚喜嘛?」
「蘇琪呀,以後不要搞這種惡作劇了好不好?讓人看到不好」
「好玩嘛!」蘇琪撒嬌式的甩開於秋生的手。
於秋生看到蘇琪好像不高興「好,好,好,隨你,隨你,這次原諒你」然後轉移了話題「牆上還刷了白灰,還貼了這麼多畫,這都是你自己做的?」
「是呀!」
「哇!真有本事,真能幹」
蘇琪聽到表揚高興了「你想吃什麼,我來做」
「我看看,你都買了些什麼?」
「你看,有肉,有豆腐,有青菜,有芹菜,還有我爸釣的魚」
「我老早就想吃青菜沾辣子湯了,總是吃不到」
「你說怎麼做,我來做」
「其實很簡單,我都會做,以前沒有家,沒法做。現在好了,就是把水燒開,把青菜煮熟,不放鹽,不放油,沾辣子湯吃。我從小吃了十多年了,好吃得很呀,就想吃」
蘇琪笑了「不放鹽,不放油,能好吃嗎?」
「我覺得好吃,天天吃可能不行。小時吃的東西雖說不怎麼樣,但還是想吃」
「行,以後想吃,我天天給你做」
於秋生準備沾湯,把辣子燒焦搗碎放在碗裏,再放蔥花,蒜泥,醬油,味精,花椒粉和當地的小磨油攪拌攪拌,一股香味補鼻而來「怎麼樣,你聞聞,香吧?」
「好香呀,我流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於秋生是雲南人,跟四川人吃法相同麻辣型的。東北吃辣的也不弱,拌涼菜少不了辣椒油,倆人能吃到一塊。
蘇琪一會就做好了:紅燒魚,麻辣豆腐,芹菜炒肉,煮素青菜。
倆人坐在小飯桌上,吃得津津有味的……。
蘇琪夾了點青菜,沾點辣子湯嘗了嘗「咦!真的好吃!味道蠻好的,還挺下飯」
吃完晚飯,蘇琪收拾完「走,我們看看爸媽去,商量一下回你家過年的事」倆人出了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