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星期六的晚上七點鐘,廠里在家屬區東北角公園邊的籃球場上放露天電影。
這個地方大,邊上有高高的斜坡地,斜坡上搭設一排排整齊的水泥板坐位。白色的屏幕掛在兩個籃球場中間,兩邊都可以看到。只是從背面看,屏幕里的人是左撇子。
露天電影場地上,給施工部隊專門留有位置。部隊按連為單位列隊進入。
一路上,一個連接着一個連,由連長帶隊指揮,他們整齊化一,步調一致,威風凜凜走在道路上。
當指揮員喊完號令,戰士們會大聲地鏗鏘有力地喊出「一!二!三!四!。。一二三!四!」的口號聲。這種口號聲,震耳欲聾似排山倒海,響徹在整個家屬院的上空。
小孩們會前呼後擁跟隨着,你推我,我擠你,一路小跑,熱鬧非凡,興奮得就像參加盛大的慶祝會。
每個軍人統一把摺疊椅提在右手邊,到了場地上,隨着指揮員一聲令下,坐下的動作整齊一致,一看就知道是經過嚴格訓練的。
在放映前,部隊連與連之間,要組織歌詠比賽,這邊唱,那邊喊,氣氛熱烈。
他們喜歡唱些節奏感很強的軍歌,比如《打靶歸來》《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
隨着指揮員的指揮,戰士們發出陣陣洪亮高亢的拉歌聲「唱得好不好,好!再來一個要不要,要!」
有節奏的掌聲響起「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氣勢磅礴,士氣表現得淋漓盡致。
孩子們、姑娘們、職工們,喜歡看部隊拉歌比寨,把戰士們圍得水泄不通。心隨着歌聲掌聲緊張的跳動着,體驗着哪種從來沒有過的衝動感。有的年青人就是這樣默默暗下決心走上軍旅生涯的。
於秋生屬連隊後勤人員,排在最面。他一邊唱,一邊尋找蘇琪。他看到蘇琪就站在左邊的斜對面。蘇琪早早就注視着他。當倆人目光相遇時,都會心地微笑着。
今晚是他倆約會的好機會。
電影放映準備開始,廣場上的燈光明顯暗了下來。部隊停止了拉歌聲。廣場上的人安靜的等待着,整個場地鳥雀無聲。
突然屏幕上紅底白字顯現,隨之強大的音樂聲,拉開了電影的序幕……。
於秋生離開坐位往外走,蘇琪緊隨其後,誰也不會注意到他倆的行動。
倆人保持着二十多米的距離,偷偷走出了電影場地。
於秋生順着家屬院圍牆往南大門走去,走出大門,站在縣城道路邊的樹蔭下等着。
蘇琪到了於秋生跟前,雙方微笑着相互問好。蘇琪挽着於秋生的手,倆個情侶自由自在慢步在行人路的綠林中。
他倆順着護城河邊幽靜的小道往北走去。小道右邊是民房,左邊是護城河。護城河邊的柳樹枝葉茂盛,長長的柳條垂到水面上,隨着輕輕的微風飄蕩着,在月光下,河水中泛起的紋波一閃一閃發出銀色的光。
於秋生把蘇琪帶到河岸邊較寬敞的丘陵草地上,身後有丘陵遮擋很安靜。
這個位置能聽到電影放映的聲音,知道電影放映結束時間。當電影放映結束後再往回走,蘇琪到家時間不會太長。於秋生自己早回晚回沒人過問,主要是為蘇琪考慮。
倆人溫馨地坐在河岸邊,各自談論着近期工作生活的情況。
突然,河岸邊的草叢中,發出急促的聲響,蘇琪急忙把腳縮回來,緊緊抓住於秋生的手。
於秋生轉過頭看着她微微一笑「不要怕,可能是耗子弄出的響聲」
蘇琪有些不解「耗子怎麼會跑到水裏了?」
於秋生解釋說「耗子是不怕水的,它可能是在河邊找東西吃」
蘇琪笑着問「你怕耗子嗎?」
於秋生搖搖頭「我不怕,農村耗子多,習慣了。說起耗子,我還吃過它的」
蘇琪坐直身子不可思意「你吃過耗子?那麼噁心,你也敢吃?」
於秋生嘿嘿的笑了笑「那是小時候的事了,那時可能四五歲吧,六零六一年那樣。那個年頭鬧饑荒,聽說山頭上住的人有餓死的。我們那裏是壩區,產糧區,要好點。我半年多沒吃到過一塊肉,只要是肉,都想吃」
蘇琪很好奇「你說說,怎麼吃的?」
於秋生笑了笑「還真不好意思說,說了怕你噁心」
「不嘛!不嘛!你說!你說!」蘇琪撒起嬌,搖着於秋生的手臂
於秋生回憶起往事:記得,那是個,冬天的晚上,天很黑,我和我媽坐在火塘邊烤火。我媽剝玉米種子,我炸玉米花吃,耗子在腳下亂竄。我媽乾脆把燈關了,屋子裏黑黑的,我很害怕,不敢動。
我媽在她腳底下撒了幾棵包米粒,然後把腳後跟抬得高高的,我閉住呼吸,能聽到耗子竄來竄去的聲音。後來很安靜,我媽一腳踩下去,踩到一個耗子的後半身。只聽到耗子嘰嘰嘰的亂叫,別的耗子嚇得四處亂撞,把靠牆的簸箕撞倒在地上,裏面還扣着一隻耗子。它帶着簸箕亂動,我媽顧不上它,順手拿起邊上的鐮刀,使勁的往腳下踩住的耗子腦袋砸去,沒砸幾下,耗子就沒聲了。
蘇琪抓着於秋生的手「那後來呢?」
我媽把火塘扒開一個坑,我看到坑裏紅紅的火星,我媽把耗子放在坑裏埋起來,就像燒紅薯一樣埋着。
耗子的毛燒得發出一種難聞的味道。
過了一會,我聽到火堆里發出嘖嘖嘖的響聲,好像是水氣的聲音,又像是燒了冒出油的聲音,我很好奇,死盯着看。一股股香味補鼻而來,我饞得口水都流出來了。不停的問,媽,好了沒有?好了沒有啊?媽,好了吧!好了吧!哀求着。
我媽說「沒好!沒好!還在冒氣呢!急什麼嘛!」
我媽用小棍子扒來扒去翻來翻去,只看到耗子全身燒得黑黑的,脖子燒成了圓弧形往上翹,尾巴燒得捲起一個小半圓。腳爪子都燒沒了,四隻腳使勁往外伸直,露出一個圓圓的大肚子。借着火堆里的光,我看得很清楚,看着有點嚇人。
於秋生停了下來,東看看西看看,沒看到有人,嘴裏發出「蹦!」的一聲,聲音並不大,把蘇琪嚇了一跳。於秋生急忙解釋說「是耗子的肚子爆炸了」
蘇琪邊笑邊錘打着他的肩膀「你真壞!你真壞!你想嚇死我呀!」
於秋生笑了笑繼續講「只見火光四射,火花滿天飛。我前面的衣服上,褲子上到處是火星子,嚇得我往後倒着爬,一付狼狽像」
我媽大聲叫喊着「孩子!孩子!沒事吧?沒事吧?燙着沒有?燙着沒有?」
她顧不上自己身上的火星,雙手急急忙忙把我從頭到腳不停地拍打着。看到我沒事,她用雙手捂着肚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後來又一屁股坐在地上,笑得半天沒爬起來。
這個事,總在我腦海里,有時候想到我媽,就會想到燒耗子吃的事,記得太清了。
蘇琪嘻嘻嘻的笑着追問「那後來呢?」
我媽擦擦眼淚,把耗子挾到邊上的地上,扒開身上燒焦的皮,把腸子掏出來,把耗子肉撕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放在一個小碗裏,撒上鹽拌了拌。
我迫不及待地用手抓着吃,真的很好吃,實在是太香了。我媽看着我吃得津津有味,還想把簸箕里扣着的耗子抓來燒給我吃。
倆人看着它在裏面亂動,就是沒辦法抓到。我媽掀開一個小縫,本想讓它跑出來一腳踩住,最終還是讓它跑了。
蘇琪笑着問「你媽吃了沒有?」
於秋生搖搖頭「我媽沒吃,也許是捨不得吃,現在想想也許她當時也在流口水。其實,我也是第一次吃,後來從沒吃過。我爸不讓吃的,他是村裏的小學老師,知道耗子肉不能吃有病毒。那天我爸出去學習了,要是他在肯定也不會讓我吃」
蘇琪問「你家沒養貓嗎?這麼多耗子?」
養了啊,大貓小貓二三個,家裏耗子多,貓都懶得抓,它吃小耗子都吃不完。
莊家剛收回來到處放,耗子吃得肥肥大大的,耗子大得敢跟貓打架。後來糧食曬乾存放在墩籮里,耗子想吃吃不到,它們餓急了,膽子更大,人都不怕。
我家的房子是二層樓的瓦屋,是一個小四合院,土坯牆到處都有洞,耗子好藏身。
我家喜歡養兔子,牆跟地下到處被兔子打洞,洞裏剛出生的兔仔,跟耗子叫聲差不多,嘰嘰嘰的叫,我都分不清是兔仔叫還是耗仔叫。
蘇琪笑了笑「農村的事真有趣,我什麼時候去看看去」
這時露天電影放完了,倆人起身,蘇琪雙手挽着於秋生的手,朝回家的路上走去……。
第 13 章:你真壞你真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