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娘,小宇醒了!」一聲驚異的女孩的叫聲。
「嘩啦——嘭!」
又是一聲是什麼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仿佛在遠處,伴隨着急速又輕盈的腳步聲,緊接着是一聲沉重的撞擊,那是柴門被猛的推開,撞在竹牆上。
「宇兒!宇兒!」伴着焦急,激動得有些顫抖的聲音,很甜,很嬌美。
恢復記憶的一霎那,意想不到的竟是兩個女人的聲音首先衝進朗宇的腦海,可是他卻聽不懂那是在呼喊什麼。
努力的睜開眼睛,但透過柴門射來的強烈的光線卻刺得他不得不又把眼睛眯起來。「我沒有死嗎?我還活着?」朗宇的腦子裏一陣翻江倒海,一個個殘破的片段雜亂的糾纏着。
渾身軟的象一灘泥,任由女人把它攬在懷裏,冰涼而細膩的肌膚貼在他的臉上。一滴滴淚水落下,順着朗宇的臉頰流下衣襟。
「宇兒,宇兒……」夢囈般的聲音不斷在耳邊重複着,朗宇的身體也隨着女人在顫動。雙眼努力的張開一道縫,仍是不能睜開,上下眼瞼神經質的抖動了兩下。
「小宇,你終於醒了,你看看我,小宇,你看看我,你看看娘。」旁邊的女孩拉着朗宇的手,大口喘着氣,笑着,流着淚,搖着朗宇的手,有些語無倫次的呼喊着。
「娘?」朗宇喃喃地吐出一個字音,但他自己都不記得這是什麼含義。再混沌般的記憶里,好像這是一個很重要很深刻的音符。
呼喊聲這時卻嘎然而止,因為朗宇終於艱難的睜開眼睛。
迎面的是兩張似熟悉又陌生的臉龐。朗宇的心中有一種怪怪的感覺。左邊是一個三十左右年紀的女人。清秀白晰的面容,如兩彎新月的黛眉下,鳳目中含着淚。青絲如瀑般垂落在瘦削的雙肩上。此時微鎖着眉頭,激動的目光中透着無限地慈愛。右邊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稚嫩的小臉倒是和左邊的女人有幾分相似。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略有些紅。
「小宇!我是月月姐,你叫呀。叫月姐。」小女孩盯着朗宇,用纖細的小手又抹了一把眼睛,急切的叫着。
「月姐?」朗宇不停的在腦海里尋找着這些似是而非的記憶,好像曾經很親切卻又感到非常遙遠。
我有娘嗎?還有一個姐姐?那些音符絕對是陌生的,但在腦海里卻偏偏在向他傳送着某種含義,再仔細搜尋又不很明了。
「娘,小宇不認識我們了,怎麼辦呀?」那個稚嫩的聲音焦急的道。
「不會的,月兒別哭。小宇只是剛剛醒過來,過一會就會好的。你先去打了水來,把……」隨着聲音漸漸模糊。朗宇又昏睡了過去。
蓊蓊蔥蔥的山腳下,一個簡陋的竹院,兩間的小矮房。丈許高的籬笆圍成一個半圓形的圍牆,牆上爬滿了的不知名的藤蔓,碧綠的葉子招展着。
東方的天空才泛起淡淡的桔暈,朝露微帶着清涼。大半個院子是一片藥圃,高低錯落着,參差的綻放着各色嬌嫩的花。
這是一個不尋常的早晨,一向沉寂的院子裏傳出陣陣激動和興奮的呼喊聲。
穿着紫色花裙着小姑娘快步的從屋裏走出來,拎起門前的竹桶,打開竹門,沿着門前的草路向樹林深處跑去。不時的還用嬌嫩的手指抹着眼角激動的淚水,轉身如風一般不見了蹤影。
一個時辰以後,朗宇被放在一個大木盆里,身體浸在一種淡綠色的水中,水面上飄浮着一些藥草和幾片花辨。紫裙的女孩坐在桶邊的竹凳上,依偎在母親的懷裏。
「弟弟什麼時候能醒來呢?哪怕他不認識我們也好。」
「很快的,月月,別急,他一定會記起我們的。」
女人慈愛的撫摸着女孩的頭,靜靜的看着沉睡在木盆里的朗宇。
三年了,這個情景一直持續了三年。三年來她們一在如此的期待着,期待着奇蹟,這一天終於出現了。
竹屋裏依然靜靜的,一如往常,而此刻的母女的心中卻劇烈的跳蕩着,激動的心情無法掩飾的洋溢在臉上。
金色的海灘,蔚藍的大海,溫暖的陽光,天空漸漸明亮了。渾身如此的慵懶,只能一任輕柔的海水撫摸着,麻麻的,痒痒的。不記得多久沒有這樣舒適過了。不,應該從來沒有如此愜意的享受過這樣的日子,這一片寧靜讓人不忍睜開眼。記憶肆意的徜徉在如詩如幻的海洋里,很久很久。沉醉在平和,恬淡,溫馨中,好像時間都靜止了。如果就這般的飄浮着到永久,朗宇也不會介意。
也許是一夢,也許是很久。
忽然有一片樹葉,或許是一條魚,倏然地從自己的腰際滑過。朗宇懶得睜眼,只是下意識的伸出手去抓了一下,是一種軟軟的滑滑的感覺。
「動了,娘,你看……」
「噓——」隨着一個模糊的聲音忽然傳來。寧靜如夢一樣的世界被打碎了。
朗宇再一次醒來,已是三天以後。在他二十八歲的生涯中,還是第一次這麼久的沉睡。從來沒有一個環境會令他這樣不設防的放鬆心弦,因為他是一個賊,一個讓很多人頭疼,甚至膽戰心驚的賊。如果只是做一個小賊他應該每天都能美美的享受他的生活,偏偏他把買賣做得大了一點,很多道貌岸然的大佬們便無時無刻不在惦記他,想讓他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因此他必需時刻繃緊着腦中那根弦,即使是睡覺。
然而這一次的一覺醒來絕對與以往不同,他以為自己可能永遠也不會醒來了。
在他面前的是烏溜溜的四隻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一張清秀略顯有些憔悴的臉龐,一縷青絲垂過眼瞼。眼中流溢着水光,仿佛時刻要滑落。在她的肩頭處,是又一張小臉,秀氣、溫雅,透着一種不該屬於她這個年齡的成熟。
朗宇心中的第一個印象:這是兩個陌生的女人,很美很漂亮。當然那個小姑娘只能稱為漂亮的女孩。以他半個賊生煉就的睿智的眼光,從她們的眼神里朗宇得出個結論,眼前的兩個人對他沒有危險,甚至那目光中包含着欣喜和親切。
「宇兒?」
「小宇。」輕輕地,象是怕驚嚇着他的聲音,幾乎同時傳入朗宇的腦海中。聽起來那麼親近,聲音也很柔美,可朗宇卻迷茫了。她們是誰?這裏又是哪?是她們救了我嗎?
他又回想起最後的記憶里那三個冷寞的扶桑人,象他們手裏的刀一樣的冷。在他拿到古畫軸的一剎那,一道冰冷的寒光透過後背穿出前胸,他看到自己的鮮血沿着刀體的血槽噴出,染滿了畫軸。
一片冰涼,一片金光,意識便被抽走了。他從來不靠僥倖,但這一次是的的確確失誤了,失誤的代價……想到這裏朗宇下意識的用手去尋找那刀鋒透過的胸口。
「哇!」朗宇只是掃視了一下自己的,便立即如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蹭」的從木盆里翻了出來。踉蹌的奪門而出。
媽的。變態呀!兩個美女盯着一個赤裸裸的大男人,可憐堂堂孤狼一世的英名算完了。
心中一遍遍的咒罵着,朗宇萬沒想到,自己會是幾乎一絲不掛的躺在大木盆里,只穿着一個不足半尺的小褲頭。處男呀,我二十八年的老處男,就這麼完了,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哪。
慌張的跑出了屋子,深一腳淺一腳地滿院子轉了一圈,連個藏身的地方都沒有。
這時屋門口傳來一陣「咯咯」的嬌笑聲,朗宇只好先躲在花架後面,雙手捂着屁股。人生最悲摧的事情竟然如此莫名其妙的發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上帝啊,師傅哇,一覺醒來居然讓人扒光了衣服。可憐我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的,……
等着,大爺一定會讓你們好看,偷光你們的衣服,連褲頭都不會給你們剩。
咳咳——,還是算了吧,本大爺自出道還沒那麼齷齪過。
朗宇正自在那做着思想鬥爭。紫衣的小姑娘一出屋門就靠在了竹牆邊,手捂着肚子笑道:「小宇還害羞了,呵呵……」
白衣的年輕女人也從屋裏慢步的走出來,微微笑着看向牆角的那排花架,「小孩子,怕什麼羞哇,自己的娘親還躲躲藏藏的,呵呵,來,先把這衣服穿上。」說着,把手中的一件小衫向花架丟去。卻見那件青衫筆直的穿過藤蔓的枝葉間,輕盈的搭在朗宇的肩膀上,而葉子好像都不見一絲擅動,直把朗宇虎得一愣。
正無比尷尬又鬱悶的朗宇哪顧得衣服是怎麼過來的,如見到一棵救命的稻草,一把迅速的扯下來。用手一抖就要披在身上,然而在看清衣服的一瞬間突然讓他有一種要吐血的衝動。這,這也太小了吧。這分明就是一個小孩子的衣服。
哎!管不了那麼多了,好歹能擋上點。
就是一件小袍子,穿起來倒是簡單。套上後還下意識的向下扯了扯衣角,頓時朗宇彎成蝦米的身子不由僵僵的愣在那裏,看着僅僅露出衣服下擺的小腳丫,他終於開始認真的打量了一下自己。
沒錯,這衣服就是自己的,可以說就是量身訂做的一樣。衣服不小,而是……
「自己變小了?」這個邏輯並不難推出,朗宇立時感到腦袋在一圈圈的膨脹。「我——靠!」果然手、腳都和他曾經熟悉的那一套不一樣了,變成了白白淨淨、嬌嬌嫩嫩的樣子。估計那張臉也不是自己的了,他能感覺得出來。這是怎麼回事?究竟發生了什麼?這裏是哪裏?還有那兩人女人?太多太多的問題,朗宇的腦袋要轉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