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淵愣住。一筆閣 www.yibige.com
蘇阮看着他說道:「兩年前,戶部貪污之事之所以被按了下來,是因為此事牽扯之人太多。」
「當時朝中所有的人都不願意出頭,甚至於就連皇上都不敢追根究底,怕一旦查到了什麼不該查到的東西,會逼得一些人動手,讓得朝中大亂。」
「那時候只有一個祁文府,他自然承擔不起。」
「可是如今陳安寧死了,他留下的所有證據都直指次輔南元山。」
「南元山在朝中數十年,門生眾多,南家又為官數代,枝繁葉茂,朝中跟其有關之人數不勝數。南家一向是純臣,只忠於皇上,一旦次輔出事,皇上便如同斷了左膀右臂,在朝中越發艱難,他怎肯輕易讓南家入罪。」
蘇阮安靜的看着謝淵時,口中的話卻是讓得他臉上神色難看。
「皇上命人強壓下了陳安寧的死訊,出面去保南元山,不就正說明了這一點嗎?而這個時候祁文府來府中,侯爺以為只是他一個人的主意。」
「如果沒有皇上的交代,他一個國子監祭酒,憑什麼敢來插手戶部的事情?」
蘇阮頓了頓,才又繼續。
「謝侯爺,朝中的事情的確不是是非黑白就能說的清楚,可是世間總有公理在。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誰也改變不了。」
「你剛才說我不相信你,可是我問過你兩次。」
「一次在碧荷苑,一次在剛才。」
「我問你我爹是不是真的因瘟疫而死,我問你我爹和那些將士明明守城到最後一刻,為什麼會背負罪名,我問你當初荊南之事是不是還有旁人參與,問你為什麼官船會沉鑿南河,戶部為何會籌措不出賑災錢糧……」
「我是問過你的。」
「無論是在碧荷苑還是剛才,只要你願意告訴我一句我爹是枉死的,我都不會去選擇一個素不相識的祁文府。」
蘇阮微側着頭看着他:
「你不願意告訴我真相,也許有你自己的苦衷和思量,或許也是為了保護我,可是謝侯爺,那枉死荊南的人是我的父親和那些曾經疼愛我的叔伯。」
「我不能讓他們埋骨荒野致死不明,我更不能讓他們到死都背負着不該有的孽債,冤魂難散,入不了輪迴。」
「你不願意幫我,我就只能找一個願意幫我的人。」
謝淵臉上染上蒼白之色,嘴唇開闔間,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看着蘇阮的模樣,那張臉明明與陳氏有五六分相似,可是那漆黑的瞳仁之間帶着冷厲肅殺之意,被那雙眼睛看着時就像是被她看透,讓人心底也忍不住泛着涼意。
謝淵臉色有些難堪,艱難道:「可你也不該冒險……」
「我沒有冒險。」
蘇阮說道:「我不會拿我娘的命去冒險,更不會讓宣平侯府替我承過。」
「侯爺應該清楚,當初你將我和我娘帶回京城,雖然竭盡全力的抹掉了我們所有的過去,可是紙包不住火,只要有心去查,我們的身份是瞞不住的。」
「今天祁文府能找到這裏來,他日其他人也能找過來,不是所有人都像祁文府這麼講規矩的。」
「祁文府為人正直,不管他手段如何,可至少他為人有底線,也絕不會傷害宣平侯府的人,以此為要挾來取得賬本,可是換做其他人,侯爺覺得他們會這麼規規矩矩的先問過你再來見我嗎?」
「我不是不相信你會護着我,只是我守不住那賬冊,你也一樣。」
「侯爺是武將,本就不擅長謀算之事,你聽從皇命掩去荊南真相,單純想要護我們母女周全,可是有些事情不是躲便能躲的過去的。」
「那賬冊如果一直握在我手裏,隨時都可能會要了我們性命,我不想毀了如今的安寧,更不想連累宣平侯府替我爹陪葬。」
謝淵不是不懂得朝中的事情,更明白那些人為了達到目的有多不擇手段。
如荊南旱災時餓死的那些人……
如護城到最後卻死在了荊南的那些「罪臣」……
如蘇宣民。
如陳安寧……
還有許許多多枉死之人。
那些人從來就沒有心慈手軟過,更未曾有半點留情,又談何底線和規矩?
謝淵嘴唇動了動,到底什麼都沒說,只是轉身朝着門外走去。
等走到門邊上時,他腳下停頓了下,聲音微啞的低聲道:「蘇阮,你爹有個世上最好的女兒。」
蘇阮眼中一酸,那一瞬間險些落淚。
謝淵話音落下之後就直接走了出去,那向來硬挺的脊背像是被折彎了似的,他沒有解釋蘇宣民到底是怎麼死的,沒有跟蘇阮說她問的那些問題,更沒有辯解他為什麼不願意幫她,為什麼要隱瞞。
可是蘇阮卻依舊是紅了眼圈。
她垂着頭咬着嘴唇,仿佛卸掉了方才所有的運籌帷幄和冷厲,眼中蒙着一層水霧。
……
不是的。
我沒有那麼好……
……
謝青珩一直站在一旁,看着蘇阮一字一句的跟他父親辯駁,神情冷厲的說着要替她爹討回公道,聽着她說着那些讓人驚駭的事情。
他臉上還帶着震驚和不敢置信,就見到她突然紅了眼垂着頭一副快哭的模樣。
謝青珩瞬間就醒過神來,忘了他剛才想要問的那些話,也忘了眼前這女兒逼的他爹都無話可說的厲害,只是手忙腳亂的從袖子裏掏出帕子湊到蘇阮臉前:
「你別哭啊,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蘇阮紅着眼睛沒說話。
謝青珩被她那霧蒙蒙的大眼一瞅,越發慌了。
他想起裴大壯說的事情來,連忙掏了掏袖子找出晨起偷溜出去買的珠花和手串來,一股腦全部塞給了蘇阮。
「你別哭,賬冊給了就給了。」
「我覺得你說的對,那賬冊留着就是禍根,你給祁文府是好事,至於你爹的事情,父親不幫你我幫你,你想做什麼跟我說,我替你去做……」
謝青珩話還沒說完,就見小姑娘眼圈更紅了。
她伸手揪着他的袖子,抱着那些珠花、手串,也不說話,就拿那大眼睛瞅着他,眼淚撲簌簌的朝下掉。
「……哎哎哎……你別哭啊……」
謝青珩頓時頭大。
姑奶奶,你別哭啊,你要啥說話還不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