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行路難
嘴巴很緊的裴小環一直說她足足的八歲,可李驚瀾早從陸歌行嘴裏知道她過了這個年才實打實的七歲,所以,對於裴小環每走一二里地就要謝謝的要求,李驚瀾並不在意,或合着眼吐納玉皇樓內功,或趟步走樁,或吐氣開聲,或無言拔刀一百二。兩個人磨磨蹭蹭,兩天才走出六十多里地。
刁蠻女童一會兒說口中寡淡,李驚瀾下套捉來野兔要給她打牙祭的時候,卻又淚眼朦朧的說:「多可愛的小兔子啊!李驚瀾你心腸太狠了,吃了它你肚子不疼麼?你會拉稀的,你這是造孽知道不?」弄得李驚瀾是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
總算挖到幾枚黃精,小丫頭又嫌棄沒有鎮子裏的大青桃甜沒有烤番薯那么正宗,李驚瀾也不生氣,就蹲在她身邊,摸摸她的朝天辮子,小姑娘怒道:「李富貴說了,摸小孩腦袋會長不高的,你是怕我將來長的比你高你會自卑?」
南方的雪,下的大,也消融的快,土地濕漉漉的,踩在上面很鬆軟。歇腳的時候李驚瀾會折兩根枯枝,教裴小環寫字,裴小環寫着寫着就不樂意了,這個時候一向都寵着她的李驚瀾就板着臉不理她,兩個人的冷戰會延續很久,但李驚瀾在這一條上並不妥協。哪怕是裴小環施出殺手鐧,自言自語道:「果然少年郎的心易變!」「大伯,你所託非人……」云云,也不靈光。
直到裴小環嘟着嘴,青着臉,在地上胡亂劃拉的時候,李驚瀾才踱過來教她懸腕,執筆,橫平豎直,撇刀捺削,學書先學楷,先大自然小。李驚瀾先教的就是五個大字楷書「天地君親師」,夫子當年說:大楷顏筋柳骨法,這是規矩,中楷須循歐陽,蚊蠅小楷可師鐘王,這是歷朝歷代的讀書人總結出來的。
五個大字,學了三天,還是歪歪扭扭,李驚瀾就有些生氣,裴小環卻依舊我行我素,趁李驚瀾不注意,轉頭的功夫,就能畫出一幅「百鳥朝鳳圖」,呵呵,有些誇張,但小雞吃米圖總是有的。
行路難,難行路,更別說還搭着一個精靈古怪的小丫頭片子。
待到路過的鎮子上,李驚瀾擺開紙筆硯墨給人家寫家書賺銅錢的時候,那些個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滿眼小星星的望着李驚瀾之後,裴小環緊咬嘴唇,悶頭在地上使勁劃拉,環指磨破了也不坑聲,大楷功夫一日千里。
弄的李驚瀾哭笑不得之餘,也不得不佩服這個小傢伙確實是天賦非凡。
一直沿着江畔走了五天,終於來到一個名叫弋陽的小縣城,李驚瀾把長刀裹了灰布,找了直徑差不多的一根枯木也用灰布裹了,割了一根柱子,截成幾段,做了個簡易的背架,把在路上鎮子裏淘換來的幾本書和一大一小兩個包袱擱進去,加上一身書生行頭,生的一副俊美的相貌,縣城門口的牙兵,竟還衝他抱拳施了個禮,弄得小丫頭一個勁兒的翻白眼,嘴裏嘟囔着「大騙子,大騙子!」
弋陽縣不大,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大街上熙熙攘攘,李驚瀾尋了個還算乾淨的小店,要了一葷一素兩個菜,三碗米飯,小丫頭貪吃,一見吃食就什麼「深仇大恨」都沒了,甩開腮幫子,大嚼特嚼。
李驚瀾自從休習玉皇樓內功之後,倒少了軍營里絞腸刮肚的那種飢餓感,吃起飯來從容不迫,在旁人眼裏,卻是極有教養的,不愧是讀書人。
正吃的半飽,忽然聽到街上一陣喧譁,店小二在門口瞅了兩眼,帶回了消息,是龍虎山的道爺在做法。
裴小環擱下碗筷就往外沖,李驚瀾不得不悶哼一聲,這才讓神經大條的丫頭悻悻的坐下。
叫過店小二仔細詢問,十文錢的消息店小二幾乎把不大的弋陽縣縣誌背了下來,當然,在李驚瀾不着痕跡的詢問下,龍虎道士驅鬼辟邪的緣由也問了出來,原來,最近的弋陽城總是丟小孩兒,五六個月,有十幾家丟了孩子,有出門之後找不着的,也有在父母眼皮子底下一陣冷風就不見的,還有半夜裏在自家炕上就憑空消失的,縣裏的衙役差了很久都沒什麼消息,邪了門兒了,沒辦法,就請了城西隸屬龍虎的小道觀道士做法,沒想到,做法的第三天夜裏,一向被周圍百姓奉若神明的中年道士竟然瘋了,嘴裏大喊着「有鬼,有鬼!」狀若癲狂。消息傳回龍虎山,掌教便派了二代弟子中首席大弟子徐德慶來到弋陽,驅妖除鬼。
了解大致情況後,李驚瀾低頭沉思,也顧不得一旁的裴小環馬馬虎虎的叩金梁,敲天鼓,沉吟了有片刻功夫,才叫小二結賬。卻不是按照日裏的安排,補給行囊之後,繼續前行;找了家中等門面的客棧,住了下來,裴小環那個樂啊!風餐露宿雖然新鮮,但新鮮之後就是枯燥,辛苦了,跳上木床小身子擺了個舒展的大字,一會兒又打起滾兒來!
李驚瀾也不管他,從包袱里抽出陸歌行留下的刀譜,坐在房間裏靠窗的方桌邊,以掌做刀,邊看邊劃拉,第一式: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