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死?」嫣紅推開袁夫人的手,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就因為你是夫人,我是丫頭,我就該死?我恨你,我更恨自己之前對你的仁慈,若我早些下手,也不至於落到今日。筆硯閣 www.biyange.net」
「你是應該後悔。」袁夫人嘆了口氣「若有下輩子,記得,一定不要猶豫。」
「嫣紅會記得的。」嫣紅苦澀一笑,看着袁夫人的臉「夫人打算如何處置嫣紅?毒藥,匕首還是別的什麼。」
「你剛說什麼來着?」袁夫人拂開嫣紅臉上那些凌亂的髮絲「你說我不敢給老爺看我的這張臉,你說老爺看了我的這張臉,晚上會做噩夢。你長得好看是吧?你覺得老爺喜歡看你這張狐媚妖子一樣的臉是吧?」
「老爺的確喜歡我的這張臉。」嫣紅看着袁夫人笑「你嫉妒,你生氣,你心裏不高興是吧?可就算你再嫉妒,再生氣,再不高興,你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老爺喜歡我,更喜歡我的這張臉。你可以毀了我,可以殺了我,但你永遠改變不了我在老爺心裏存在的事實。夫人,你輸了,就算你現在殺了我,你還是輸了。」
「是嗎?」袁夫人拍拍自己的手「既然老爺喜歡你的這張臉,那我就將你的這張臉取下來,裱起來,然後送給老爺,讓他日日看着,夜夜瞧着。嫣紅,你我主僕一場,我對你,也算不錯了吧。」
「你說什麼?」嫣紅心中一寒,向後退了幾步。
「我說,我要取下你的這張臉。」袁夫人逼近「這麼好看的一張臉,若是被土埋了,豈不可惜。」
「你殺了我,你現在就殺了我。」嫣紅捂住自己的臉,戰戰兢兢的哀求着。
「放心,我會送你上路的。」袁夫人輕飄飄地向後,目光卻移向了嫣紅背後的那團黑暗「動手吧,我厭煩了。」
嫣紅覺得有個東西向自己靠近,恐懼自心頭蔓延,她捂着臉,轉身,看向身後的那團黑暗。不等她看清楚那個「東西」,一個沙啞的,恍若自地府而來的聲音就滲入了耳朵里。
「夫人交代過,要我將你這張臉完好的取下來。你放心,我會很小心,很仔細的將它從你的臉上剝下。」
「不……不要!」嫣紅害怕地向後退,剛退半步,就看到那個「東西」朝着她猛撲過來。她心裏一慌,腳下一滑,重重跌到地上。再睜眼時,看到了一張「鬼」臉。那張臉,就像是被搓皺的紙,又像是許多蟲子蜿蜒的爬在一起。
「鬼……鬼……」嫣紅睜大眼睛,看着那張臉距離自己越來越近。
「我不是鬼,但你很快就會變成鬼。」粗糙的手掌摩擦過自己的臉龐,嫣紅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那雙原本瞪得老大的眼睛,慢慢地,緩緩地閉上了。
幽暗的燈光下,鋒利的小刀沿着嫣紅嬌好的臉皮輪廓遊走。袁夫人靜靜地看着,恍若是在欣賞一幅景致。
「夫人,好了!」
剛剛剝下的臉皮,還是溫熱的。空氣中,凝着同樣溫熱的血腥氣。
袁夫人擺擺手,車夫打扮的男人打開一隻木製的盒子,小心地將臉皮鋪在裏頭。
「死了嗎?」
「有藥在,一時半刻還死不了。」
「將她送到老爺那裏。」袁夫人眼裏帶着一抹陰狠「既是他喜歡的,總該將他們見最後一面。」
車夫點點頭,彎腰,將嫣紅拖到了黑暗裏。
袁夫人閉了眼,無力的坐回去。燈光下,那張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
嫣紅,是被凍醒的。
醒來時,她有片刻的恍惚,甚至下意識的喚了聲「小翠,點燈。」
黑暗中,沒有任何的回應。
她慢慢坐起,嗅着空氣中血腥味兒,暫緩的記憶也在一點一點復甦。她記起了袁夫人,記起了不久前剛剛發生的一切。她抬起手,小心翼翼地觸碰自己的臉。熟悉的滑嫩的觸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團粘膩。她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卻也知道自己的臉皮沒有了。
「呵呵。」她笑,從胸腔里發出那種讓她自己都覺得害怕的聲音。
她從地上爬起,像個真正的鬼魂那樣在黑夜中遊蕩,直到她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
那是老爺的聲音。
「老爺,是老爺。」她在黑暗中摸索着跌跌撞撞向那個聲音靠近,最終她摸到了一扇鐵門。
她哆嗦着嘴唇,靠近鐵門,想要求救,卻聽到鐵門那邊有人在用力拍打。
「我知道你想要錢,你放心,只要你不傷害我,你要多少錢我都給。」
原來……原來,他也被困住了。
嫣紅覺得這整件變得更加可笑起來。
「呵呵!呵呵!」
笑聲衝破胸腔,開始在黑暗中肆意的狂歡。隔着鐵門,她感覺到了那邊那個男人內心的膽怯。
她一邊搖晃着自己的身子,一邊問着「若我想要的不只是你的錢呢?」
「不只是我的錢?」袁老爺的聲音都在打顫,她聽到他問「那你還想要什麼?我的布莊嗎?」
布莊?是的,她原本是打算要他的布莊的,可後來她想清楚,想明白了。她一個弱質女流,就算要了他的布莊,也不懂經營。再後來,她愛上了他對她的好,她開始盤算着取代那個毀了容的夫人,成為他真正的妻子。
她要他的人,要他的情,要他所能給予她的一切。
現在……她輕輕觸碰着自己黏膩的臉龐,想着他提及他原配妻子時那種嫌棄和厭惡的模樣,她知道,就算她可以活着離開這裏,她也只會遭他厭棄,被他毫不留情的拋棄。
既然……她活不了了,那他也一起死好了。
她湊近鐵門,用鬼魂一樣的聲音對他說着「我,想要你的命!」
「哐啷!」一聲,她聽見鐵門那邊有人跌倒的聲音,腦海里跟着浮現出一個讓她感覺更好笑的畫面。堂堂老爺,面對恐懼,也不過如此。
「你究竟是誰?為什麼想要我的命?我只是個普通的布莊老闆,我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
「沒有嗎?」她無意中觸碰到一片鐵片,一束光,從那邊透了過來。她看見了那個跌坐在地上的,無比狼狽的男人。「你的夫人呢?還有那個被你豢養在小院裏的嫣紅姑娘。」
她湊近,想要將袁老爺臉上的細微表情都看清楚,卻聽見他哀叫一聲,雙眼一翻,躺了下去。
他叫她「鬼呀!」
嫣紅開始大笑,笑聲里摻雜着哭聲,哭聲里又混雜着笑聲。哭着,笑着,笑着,哭着,直到那聲音越來越弱,越來越小,最終靜寂下來。
「夫人,嫣紅死了。」
「死了。」
「死了。」車夫打扮的人低着頭「她被剝了臉皮,又沒有用藥,本就活不長的。」
「死了好,死了乾淨。」袁夫人長出了口氣「主僕一場,你幫我隨便找個地方埋了吧。」
「老爺呢?」
「再關他幾日。」
「夫人不打算要老爺的命了。」
「不打算要了。」袁夫人露出相當疲累的表情「讓他活着比讓他死了好。我累了,先回府里去,你再辛苦幾日。」
車夫模樣的男人點點頭,彎着腰,走到袁夫人跟前「我送夫人回去。」
「不必了,我認得路,我自己能回去。」
「天黑了,路上不安全。」
「天再黑,能比我的心裏還黑嗎?」袁夫人澀澀一笑「將嫣紅的臉皮拿給我,我另有用處。」
木盒擱在掌心,沉甸甸的。
袁夫人看了一眼,拿着木盒走出了那個黑暗的空間。
次日,如意胭脂鋪,那個木盒被擺在了櫃枱上。
「刑掌柜能否再幫我一個忙?」隨木盒一同放下的還有一盒子沉甸甸的銀兩。
「夫人確定要那麼做嗎?」刑如意打了個哈欠,用手指將木盒挑開。
左邊盒子裏裝着嫣紅的臉皮,經了一夜,臉皮上的血已經涼了,就連那張臉皮都因為缺失水分變得乾枯起來。右邊盒子裏放着雪花銀,粗略算了下,大概有千兩之多。
「我家老爺偏愛這張臉。」袁夫人盯着盒子裏嫣紅的臉皮「掌柜可有辦法將這張臉皮換到我的臉上。」
「辦法是有,可夫人也要想清楚了才行。這臉皮可是從活人臉上取下來的,一旦換上,就再也不能取下。換臉之後會發生什麼,如意不知,也無法預料。」
「我知道,是我自己選擇的,一應後果也由我自個兒承擔。」袁夫人將裝有臉皮的盒子拿起來,遞到刑如意面前「請掌柜的為我更換臉皮。」
刑如意嘆了口氣「夫人且將臉皮留下,待今夜子時,如意再為夫人更換。距離子時,尚有些時間,夫人也不妨再仔細考慮考慮。」
「我心意已定,不必考慮。」袁夫人的神情甚為決絕「今夜子時,我會準時前來。叨擾掌柜,心中亦有不安,這些銀兩,還請掌柜的一併收下。」
刑如意給喜鵲遞了個眼色,讓喜鵲將兩個木盒一併帶下,這才起身送袁夫人離開。袁夫人此來,並未乘坐馬車,而是步行。刑如意盯着她的腳後跟,越盯,神色就越是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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