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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娘子又是如何生病的?」 「怪我,都怪我,怪我聽信了無良道士的話。筆神閣 www.bishenge。com」中年男人滿臉悔恨:「我那時就該看出來,他壓根兒不是什麼道士的。這尋常道士,哪會穿得破爛爛的,又有哪個會說些
胡言亂語呢。可當時喝了酒,不知怎的就相信了他說的話。」
「他說什麼了?」
「他說我家娘子不是人,是從亂墳坡里爬出來的邪祟。還說,我若是不儘早將她給除去了,我這條命,遲早也會沒有。」 「這種鬼話你都相信?你跟你家娘子好歹也是做了幾年夫妻的,她是人是妖,是鬼是怪你難道自己不曉得嗎?再說了,妖又如何,鬼又如何,她只要是真心待你,跟你
好好過日子的也行啊。 「掌柜說的是,可惜那個時候,我鬼迷心竅,沒想明白這些。我聽了那道士的話,原本就覺得心裏膈應。正好回去的路上,碰見了一個與我家娘子同村的人,我借着酒勁兒與他打聽,問他可記得村中有一女子,閨名喚作芝芝的。他言說,村中早年的確有個叫做芝芝的姑娘,可那年村中下雨,她家房舍坍塌,她跟她爹一起沒了。聽了這
話,我越發相信了那道士所說,我家娘子是從亂墳坡里爬出來的邪祟。」
「你該不會是拉着那個道士回家降妖除魔去了吧?」 「沒有,從那天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那個道士。我若是再見他,必定要打死了他。」男人咬牙切齒的說着:「那日見他時,他給了我一紙符咒,說是讓我想辦法哄騙我家娘子喝下。只要她喝了這符水,就會立馬顯出原形。我心懷鬼胎,就日日尋着機會。說來也巧,就在我將那符咒帶回家中的第四日,我家娘子染了風寒,我再給她煎
藥的時候,將那符咒燒成灰混在藥里給她喝了。」
「那,你家娘子可有顯出原形?」 「不曾,她還是她,還是我的娘子,既沒有生出犄角,也沒有長出尾巴,更沒有變的古古怪怪的。只是,她的身子越發的不好起來。以往,遇見變天的時候,頂多是染
個風寒,喝上兩劑藥也就沒事兒了。可自從那次染了風寒之後,她的病就一直沒好,不僅沒好,還越發的嚴重,連帶着生出了許多別的病。
我知道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聽信了那個假道士的話,將他那亂七八糟的符咒燒成灰給我家娘子兌了藥喝,她也不會被害成那個模樣。」
「那後來呢?你家娘子病了,你就沒給她找過大夫嗎?」 「找了,這洛陽城裏大大小小的大夫我都給找過。藥吃了不少,可她的病卻一點兒都不見好。就這樣,拖了差不多快一年,她終於熬不住了。她臨去前,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她,我以為她會怪我,可她沒有。她只說這一切都是命,是她沒福氣陪我白頭到老,是她沒福氣做我一輩子的娘子。她還說,讓我不要怪別人,說那個道士也
是好心。 她走的時候,也是個下雨天,院子裏的雨淅淅瀝瀝的,就像是永遠都不會停下似的。我就那麼呆呆的坐在她的床邊,握着她的手,直到那手變得一點兒溫度都沒有了
。我守了她三天,知道她再也不會回來了,這才買了口薄棺給她下葬了。
我不是不想給她買好的棺木,只是家裏的錢,都拿去給她買藥了,我手裏也着實是拿不出更多的來了。」
男人說着,又用力的將手給握攏了。
「我知道是我對不起她,她給我做了那麼久的娘子,不僅沒過過一天的好日子,還被我給害了。」
「人都沒了,再說這些後悔的話,也是於事無補啊。」 「是於事無補,是於事無補啊。」中年男人直接用手捂住了臉:「娘子死後,我幾乎每一日都要去她墳上。有時候,是給她說過去我們在一起的那些事情,有時候就是干
坐着,從太陽剛剛升起來坐到太陽落下去。一句話都沒有。」 「我能明白你的感受,我從小是跟祖父相依為命的,祖父在的時候,我總覺得日子長得很,有些話可以等我長大了再說,有些事情,也可以等我長大了再去做。結果,
還沒等我長大呢,祖父就去世了。我那個時候,跟你差不多,總是喜歡待在祖父的墳前,看着墳包上那些用紙做成的花,從片片舒展到被風雨打的七零八落。 祖父剛走的那段日子,我始終接受不了他離開的事實,我總覺得他只是換了個地方睡着。我坐在他的墳前,跟他說學校里的事情,說那個小村子裏的事情,八卦的就跟個長舌婦似的。可你知道嗎?祖父活着的時候,想要我跟他多說兩句話,我都覺得煩。可後來,他走了,我想跟他說再多,都沒地方說了。悔恨,痛苦,覺得自己特別不孝順,可再痛苦又能怎麼樣呢?他被埋在地下,一點點變成了白骨,他看不見我,聽不見我,也永遠沒辦法再回應我。終於有一天,我醒來了,我在他墳前重重的磕了
三個頭,然後離開那個小村子,一個人住到了城裏。直到現在,我都沒有再回去過。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擔心再看見那個墳包的時候,我連離開的勇氣都沒有。」 刑如意抹了下眼角的淚:「人吶,都是這麼矛盾,擁有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麼可稀罕的,真等失去了,才後悔莫及,覺得自己當初做的哪兒哪兒都是錯的。不說這些讓
人難受的事情了,說說你現在的娘子吧?你剛剛說,她變得越來越可怕是什麼意思?」 「哦。」中年男人回了神兒,從地上站了起來:「我剛剛跟掌柜說的有關於我之前娘子的事情,是很緊要的。因為我現在的娘子,變得跟之前的那個一模一樣。不,不是
一模一樣,而是十分的古怪,十分的可怕。」
中年男人用着特別糾結的詞語,連帶着他的神情,也變得特別糾結起來。 「上回來時,我就與掌柜的說過,我現在的娘子是個寡居之人,她夫君與我之前的娘子一樣,都是病故的。只是我之前的娘子是因為我給她喝了摻了符水的藥,而她夫
君的病是胎裏帶的,她嫁過去原就是沖喜的。」 「你是想告訴我,你現在娘子身上發生的所有奇奇怪怪的事情是與她之前相公無關的,而且她在嫁給你的時候,亦是身體健康的。所有不合理的,讓你不能理解的事情
,都是從她摘了那些玫瑰花做成胭脂之後開始的?」
「對對對,我想說的就是這些。」中年男子猶如小雞啄米一般的點着頭。 「我現在的娘子,亦是個勤儉持家的女子,但她生的不如我之前的娘子好看。我之前的娘子很白,一雙杏眼裏像是盛着笑似的,不管什麼時候看過去,都叫人覺得心裏暖暖的。現在的娘子,皮膚稍黑,小眼睛,單眼皮,平常也不怎麼笑。我知道,像我這個歲數的男人,家裏條件也不怎麼樣,人家不嫌棄我窮,嫌棄我沒本事,願意嫁給
我,我就該去祖宗墳上燒香。可就是因為她們原本生的不一樣,我才越發覺得現在發生的事情叫人害怕。」
刑如意沒有說話,而是等着中年男子自己說下去。 「用花朵做胭脂的法子也不知道她是從哪裏學來的。反正,等我知道的時候,她已經采了院子裏的花,並且做成了胭脂,塗抹在了臉上。上回來時,我也說過,對於她採花的行徑,我打心裏是不高興的,可嘴上也沒說什麼。她皮膚黑,那些胭脂抹在臉上,也沒見什麼出彩的。我懶得理會,也就沒怎麼去管。可慢慢的,我發現,她的皮
膚越來越白,眼睛越來越大,她變得越來越像是我那個已經去世的娘子。 不瞞掌柜的,最初發現她這個變化的時候,我心裏是高興的。我甚至覺得是我之前的娘子捨不得我,所以回來找我了。可直到前陣子,她突然生了病,病情也與我之
前的娘子相差無二。」
「這患上類似的病也沒什麼稀奇的吧?這幾日陰雨不斷,早晚溫差也大,有個頭疼腦熱的都很正常。」 「不,不是類似,而是真的一模一樣。就好像,就好像那些逝去的日子又重新回來了一樣。前天,就在前天,這場雨剛下的時候,我這新娶的娘子也跟之前的娘子一樣
,病故了。」
「病病故了?」刑如意原本是靠在門上的,聽見這三個字,一下子站直了身體。
也難怪她詫異,這聽故事呢,聽着聽着,竟又死了人,換了是誰,都沒辦法在這一時片刻里消化。 「病故了,是病故了。」中年男子喃喃的絮叨着:「一模一樣,所有的都是一模一樣。天氣,她穿的衣裳,去之前跟我說的話,還有她的表情都是一模一樣的。我當時就
傻了,也跟送走之前的那位娘子一樣,握着她的手,呆呆地坐在床邊,直到她全身都變得冰冷。」 「那你還真是」刑如意看了看中年男子的臉:「節哀順變吧,我這個人,不大會說安慰人的話。這樣吧,我提前給你預支一些錢,就當時買你那些玫瑰花的。你去買
一口上好的棺木,把你現在的娘子也給安葬了吧。」 「不!不用了。我來不是要錢,也不是要給我娘子湊錢買棺木的。」中年男子低了頭:「我來,是想請掌柜的跟我回去看看,看看我那娘子是不是也變成了邪祟。她死了,她是真的死了。可就在今天早上,就在我打算將她下葬的時候,她竟然竟然又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