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靈犀到時,白興言剛吃過小葉氏和白花顏送過來的飯,正坐在床榻上打飽嗝兒。雖然是生病,但架不住女兒和小妾餵得好,不但沒瘦,還生生胖了好幾斤,臉都圓了。君靈犀的到來驚得白興言一頭從床榻上栽了下來,就想磕頭行禮,可人家理都沒理他,輪起大錘二話不說就開砸。從裏到外,不但砸瓷器,還撕書畫,白興言眼睜睜看着一張自己花大價錢搞到的古董
字畫被撕了個稀巴爛,肝兒都顫了。
很快地,白家人都聽說了嫡公主砸上門來的消息,於是匆匆跑到梧桐園來圍觀。
白鶴染也來了,君慕凜在她的勸說下,昨天晚上就回了尊王府。她原本在聽說有人打上門來時,還以為君慕凜那傢伙又殺了個回馬槍,後來才知道原來是君靈犀到了。
看着眼前活蹦亂跳的小公主,白鶴染面上有燦爛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揚了起來。
其實不虧,一刀換了一命,君靈犀還是賺的。她也是賺的,賺到了一個合脾氣的小姑子,還有皇后娘娘許給她的公主之位。
她偏頭問默語:「十殿下臨走時怎麼說的?我那個天賜公主的身份啥時候開始算數?」
默語趕緊道:「說是在宮宴上皇后娘娘會當着所有人的面認下您,再由皇上賜封號,讓所有人都知道小姐您是皇后義女,是東秦的天賜公主。」
她點點頭,對此表示滿意。再瞅瞅君靈犀那頭,吩咐默語道:「去叫人泡茶,小公主累了這么半天了,怎麼連口茶水都不給喝呢!」
紅氏緊跟着來了句:「茶里放些糖,喝點甜的體力更好。」
白蓁蓁看看她姨娘,一臉「你腦子有包的表情」,「她砸的可都是你的銀子。」
紅氏大氣地一揮手:「錢多不怕砸!」說完,又衝着君靈犀喊了一嗓子,「小公主,咱們家二夫人住福喜院兒,大小姐住風華院兒,大少爺住韜光閣。」
君靈犀動力十足,跟打雞血了似的,她向紅氏抱了抱拳,「多謝,砸完這邊我就過去。」
於是白家人又跟着君靈犀從梧桐園砸到了風華院,再從風華院兒砸到了韜光閣,最後到了葉氏的福喜院兒時,葉氏悽厲的聲音大喊道:「就算你是嫡公主,你也不可以到臣子家中如此囂張放肆!」君靈犀都聽笑了,「姑奶奶要幹什麼還分可不可以?你女兒行兇殺人的時候你怎麼不說不可以呢?心歪得真是可以,只可惜,你這一套在本公主這兒一點兒用都沒有,本公主今兒來就是為了報仇解氣的。白家的二夫人是吧?本姓葉是吧?你還提醒我了,扎我一刀的那個白驚鴻,可是有一半葉家血統的,她行兇殺人葉家也難辭其咎,等本公主把你這院兒砸完了就去葉家接着砸。」說完,又鄙夷地衝着葉氏
冷哼一聲,「真逗,還頭一回見着有跟本公主講可不可以的人。」
她不再搭理葉氏,轉過身指揮着那些跟她一起打砸的折府下人,「給我好好砸,這院子是重點,砸好了本公主重重有賞。」白府下人起初是膽戰心驚的,後來砸着砸着還砸上了癮,主子平時待下人都不怎麼好,眼下有機會砸主子的家,簡直跟報仇沒兩樣。於是一個個的可是賣着力氣,錘子輪圓了狠狠地砸,一個角落都沒
有放過。甚至葉氏最後是抱頭鼠竄逃出的福喜院兒,否則君靈犀能把她也一起給砸了。終於,福喜院兒砸完,君靈犀也是累了,大大咧咧地坐到一塊大石頭上,仰着頭問紅氏:「你是管中饋的夫人?我砸了這些個院子,應該砸不窮你們吧?我到不是擔心別的,就是怕真把白家給砸窮了,
我十嫂又沒飯吃。」紅氏笑呵呵地道:「公主殿下放心,國公爺的梧桐園是不需要公中出銀子修繕的,至於二夫人大小姐和大少爺的院子嘛……」她笑出幾分狡黠來,「大小姐和大少爺都還在牢裏,能不能出得來還不一定呢
,自然不急着修。二夫人如今眼睛看不見,住得再好也就是睡覺的一張床榻,景致什麼的是根本看不見的。福喜院兒的東西是砸了,但屋子不還沒拆麼,床榻稍微整理一下就行,湊合住吧!」
葉氏差點兒沒氣暈過去。
君靈犀卻對一件事生了興趣,她問紅氏:「為何梧桐園不需要公中修繕?」
紅氏輕輕哼了一聲,「因為我不願意給他修。」君靈犀衝着紅氏投去讚許的目光,「好樣的!」說完又看向葉氏,「葉家的女人,很氣憤是不是?別着急,這才哪到哪,接下來,本公主就要去你們葉家了。你還是消消氣,多為你們葉家祈祈福,祈禱本
公主下手能輕一些。」她話說完,又瞅了瞅跟她一起砸白府的那些下人,琢磨着道:「帶你們去砸葉家不太好,萬一有人事後報復那本公主可就害了你們。罷了罷了,砸葉家,就去借幾個御林軍用用。還有,你給我記着,也告訴白興言給我記着,從今往後,但凡本公主不順心,我就來砸你們家。但凡讓本公主知道我十嫂過得不順心,我還來砸你們家。捅我一刀的代價就是你們白家這輩子都擺脫不掉本公主,直到壞心眼的人
一個一個接連死去,否則本公主決不善罷甘休。」
嫡公主拎着大錘子走了。
白家人在後頭跟着送客,白鶴染這才發現君靈犀不是一個人來的,四皇子居然等在府門外,為這個囂張又正義的小公主保駕護航。她衝着四皇子欠了欠身,君慕息也衝着她點了點頭,兩人誰也沒說話,卻也都明白對方的心意。君慕息知道白鶴染是在謝他那日在皇后面前求情,也知道白鶴染是在告訴他要護好靈犀。而白鶴染似乎
也在對方的目光中讀出話語來,是君慕息在同她說:「放心,本王絕對不會對任何一個姓葉的客氣。」
宮車緩緩離去,君靈犀掀了車窗簾子衝着白鶴染揮手,還大聲地喊道:「十嫂,你好好養身體,過幾日我再來看你。」
君慕息也順着帘子掀開的一角送出目光,正看到白鶴染站在那處,面上帶着盈盈笑意,從裏到外都透着勇敢和堅強。
他將目光收回,又想起許多年前那個伴在身邊的女子。
嫿宛,我突然想對命運低頭了。即便回到當初,一切也不過是重新來過,什麼都不會變,悲傷和離別都會重新來過,就像現在一樣,蘇家亡,你遠嫁他鄉,留我一人空守這一座上都城池,歲歲年年。
你沒有她的勇敢,我也沒有凜兒的魄力,甚至連靈犀都不如。所有的一切都是上天註定,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四哥。」君靈犀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四哥在想些什麼?」
他匆匆回神,溫和地道:「在想一會兒到了葉家,是不是還會像在白家那樣順利。」小公主咯咯地笑了起來,「難不成葉家還有人敢打我?白家好歹還有個文國公的爵位頂着,他們葉家算什麼?指望宮裏那位老太后嗎?四哥——」她將自己的小手塞到君慕息的手裏,「靈犀知道四哥在想什麼,靈犀也知道葉家人曾帶給四哥多大的傷害。四哥放心,壞人總有一天會除盡,蘇家的仇、嫿宛姐的恨,我們都會一筆一筆跟葉家人討要回來。今天就當一道開胃菜,咱們扯上白驚鴻這個藉口,上葉
家出出氣去。當年他們如何砸蘇家的,今天咱們就照着當年的樣子把葉家也給砸了。但是你別動手,這些事情我來做,靈犀不願看到四哥做九哥和十哥常做的那些事情,我們家四哥不應該是那樣的。」
君慕息看着面前的小妹妹,聽着這樣的話,突然覺得十分諷刺。他不應該是那樣的,就因為他不是那樣的,所以當年的葉太后就將矛頭對準了他,直捅了他的心窩子。
他曾不只一次想過,如果他跟慕楚和凜兒一樣,葉太后是不是就不敢對他下手?又或者事情換到今天,葉太后害了白家,遠嫁白鶴染,凜兒是不是會二話不說直接殺進皇宮,要了那葉太后的腦袋?
事實是一定的,可是哪有那麼多如果,他當年偏偏就做不到那樣殺伐果斷,不但保不住他的嫿宛,甚至連為她報仇的魄力都沒有。
恨他了自己多年,終於心腸硬了起來,蘇嫿宛卻再也沒有回來過。「四哥。」見他不說話,君靈犀乾脆蹲在他身邊,仰着小腦袋同他說話,「靈犀知道四哥待我好,雖然從小到大都十分來歷,卻是給了我最多保護。四哥很早就知道我有病對吧?」她眨眨眼睛,忽閃忽閃的,「其實我也早就知道,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但我也知道這個病治不好,知道我的哥哥就是因為這個病死去的。我不想讓母后難過,也不想讓哥哥們傷心,所以我儘量讓自己過得快活,每一天都當做最後
一天來過。四哥,我現在起死回生換了一條命,你也活過來好不好?哪怕只是為了報仇,靈犀也想看到你生機復甦的樣子。四哥你知不知道,自從嫿宛姐走了之後,你笑的模樣我都會覺得心酸。」
她吸吸鼻子,說不下去了。他亦聽得心裏難受,伸手將膝頭上的小妹妹攬了起來,感慨地道:「我們的靈犀長大了,都知道安慰四哥了。」說話間,偏頭看看車窗外,面上浮起一絲堅決,「安安心心的去砸,四哥保你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