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豐年和史萬年急匆匆去往趙昚的書房,書房中燭光搖曳,趙昚正背對着大門仰望着牆上的中堂字畫,上面畫的是一張江山圖!
史萬年和虞豐年拱手失禮:參見王爺!
趙昚沒答言,也沒回頭,繼續背着手仰望着那幅畫!
虞豐年和史萬年都是一愣,趙昚這個人雖然貴為王爺,但不裝逼,平日裏一點架子也沒有,今天這是怎麼了?倆人交換了一下眼神,都沒說話,在一旁垂首侍立。
足足有一刻鐘,趙昚長嘆一聲,回過身來。虞豐年和史萬年一見都大大地吃了一驚:只見趙昚滿臉淚痕,眼睛紅腫!
「王爺你怎麼了?」
趙昚再也控制不住,竟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一個十五六歲的大小伙子,堂堂的郡王,雖然是趙構的養子,卻也是在蜜糖罐里養大的,地位顯貴、衣食無憂,誰曾見過他受過半點委屈?更沒有見他為什麼事哭過。他這一哭,虞豐年和史萬年都慌了神,連忙上前攙住,讓趙昚坐下來。
趙昚一手抓住虞豐年的手,一手抓了史萬年的手,如喪考妣一般:「史先生,豐年,岳少保死了!岳少保被秦檜派人在風波亭害死了。」史萬年驚叫一聲,當場石化,過了一會兒也嚎啕大哭起來。
虞豐年早都知道岳飛今天會被趙構和秦檜害死,所以並不算太吃驚。不過看趙昚竟然哭成這樣,史萬年也哭得像死了爹似的,既心疼又感慨萬千!
以前老覺得岳飛死得屈,作為上下五千年歷史第一名將,文武雙全,竟然死在了秦檜的手上,實在可惜!所以前生看寫岳飛的電視劇,都把風波亭那一段給略過去,不忍看。
此時換個角度一想,在重文輕武的大宋,岳飛不過一介武士而已,他死於非命,竟然引得十六歲的皇子和一名不相干的侍衛如此痛哭,死得值!全天下有幾個人能被不相干的人如此掛心?又想到自己的前生,被大師兄下毒害死,不知道有幾個人為自己難過落淚。
想到這裏,虞豐年也不禁悲從中來,暗暗傷懷。他又怕夜深人靜,哭聲驚動下人,忙關了房門,安慰二人:「王爺,史大哥,別哭了,人死不能復生,岳少保命該如此,傷心也是於事無補。」
不說還好,一說這個趙昚哭得更痛,他指着牆上掛的江山圖說:「岳少保死了,這大好河山又將危如累卵!可恨秦檜老賊,賣國求榮,自毀長城,有朝一日,我一定將他碎屍萬段。」
史萬年也說:「秦檜狼子野心,必將不得好死!我一定尋個時間,將他刺殺,給岳少保報仇!」
虞豐年長嘆一聲,心說你們哪裏知道,若不是皇帝趙構授意,岳飛哪裏會死?趙構是主,秦檜再大也是奴,趙構有意用岳飛的性命換半壁偏安,秦檜只是執行者而已。可是這些話沒辦法說出來,只好繼續安慰:「王爺,也許岳少保的死只是誤傳也說不定,你還是別難過了。」
趙昚搖頭:「千真萬確!千真萬確,是我在皇宮親耳聽都秦檜向父皇稟報的。秦檜說,岳少保謀反證據確鑿,而且今晚有人劫牢反獄,怕夜長夢多,這才將岳飛害死!對了豐年,你曾說你師父夜觀天象,算準了岳飛會死,你師父可曾說過,我大宋安危如何?是否會亡國民種?又有什麼人能抵擋金兵鐵蹄?」
「這個……」虞豐年心說,上次隨便說我有個師父,還說師父是個高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這下好了,「算準」了岳飛會死,小郡王又讓算大宋安危,我哪有師父啊?
「啟稟王爺,我師父確實為我大宋河山卜過一卦。他算定,雖然岳飛之死,使我大宋河山喪失了一根擎天柱,但我大宋得天庇護,儘管暫時難以收復中原沃土,但二十年後必能統一天下。」
「真的嗎?那岳飛死後,誰能抵擋金兵鐵蹄?誰能保我大宋和平,將來又有誰能領兵帶隊滅了金國?」
趙昚像盯着一塊肉一樣盯着虞豐年,等待他指點迷津,可是虞豐年心中犯難——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將來滅掉金國的也不是南宋,而是成吉思汗的子孫,保南宋半壁和平的壓根也不是什麼將領,而是一紙屈辱的合議——紹興和議。
按時間推斷,岳飛入獄期間,宋金紹興和議已經簽過了,要不是簽訂協議,趙構和秦檜也不殺害岳飛。是岳飛把金國打怕了,他們才答應議和——和議的主要條款是,宋朝皇帝向金朝皇帝稱臣,兩國疆界東以淮水中流,西以大散關(在今陝西寶雞西南)為界,宋朝割讓給金朝唐州、鄧州、商州、秦州等地,還要每年進貢白銀二十五萬兩、絹二十五萬匹,金國答應歸還趙構的老娘韋太后。
給錢給地,這是接下來二十年和平的根本。可憐岳飛成了宋金和議的犧牲品,殺了他也只是給金國一個交代,同時也除掉阻礙趙構和秦檜投降的絆腳石而已。
這背後的事情,當然也只有趙構、秦檜等少數人知道,顯然不會跟半大小子趙昚說清楚。
這些史實該怎麼說給趙昚聽?說了之後他又該如何想?得了,爛在肚子裏也不能說實話,還是胡編亂造一氣,安慰安慰他吧。
「稟報王爺,師父算卦的時候,這些事情也說得不甚明了。但師父說,接下來的幾年,金國會有內亂,天眷皇帝完顏亶將不得人心,會被海陵王完顏亮殺害並取代,我們只需休養生息,勤加練兵,以待天時即可。」
「真的,那太好了!」趙昚這才略略止住悲傷。
虞豐年想起一事,問趙昚:「王爺,秦檜說殺害岳少保是當着你的面說的嗎?」
「不是!秦檜去的時候,我正陪父皇說話,父皇讓我迴避,我做出迴避的樣子,卻悄悄躲在了屏風後面,將秦檜老賊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那秦檜除了說殺害秦檜,還說了什麼?」
不問這個還好,虞豐年一問這個,又勾起趙昚的肝火。他一拍桌子,咬牙切齒地說:「可惱秦檜,他還說料定晚上必有人劫牢反獄,他挖下陷阱,將劫牢反獄的人一網打盡,在臨安府衙殺死了劫牢反獄的罪犯一十八名,逃走了四人。他還說,晚上有人進了他的府邸刺殺於他,被他殺死了八人,抓了兩人。
「經連夜審訊,其中一個寧死不招,另一個受刑不過,說了實話,說他們倆一個叫猴子,一個叫豹子。怎麼那麼巧,猴子和豹子,正是前幾日進相府殺人盜寶留詩的兩個人,就是他們陷害你。他還交代了那些人的藏身之所,秦檜去皇宮的時候,已經派人去查封、搜捕,妄圖斬草除根!這個老賊,可真真的歹毒!」
虞豐年暗叫慶幸,果然被自己猜中了,如果讓他「黑臉」姑娘回了他們的藏身之地,恐怕早已被秦檜的鷹犬拿下。只是不知道被抓的兩個人——猴子和豹子哪一個寧死不屈,哪一個叛變投敵!不知道寧死不屈的那一個是否已經遭了毒手!
趙昚大罵一通,繼續說道:「秦檜老賊還說,接下來要四城緊閉,畫影圖形,嚴加查訪,捉拿逃跑的四個人!還說要一家一家搜查忠臣良將的府邸,凡是跟他不對付的,他都要搜,尤其韓世忠、薛仁輔、周三畏等人的家裏,以防他們窩藏要犯!就算咱家府上,可能也要被搜個底朝天!」
說到這裏,趙昚壓低聲音囑咐史萬年和虞豐年:「史先生,豐年,敢去劫牢反獄營救岳飛的,一定都是義氣深重的英雄好漢!你們在江湖上行走,見多識廣,結識頗多,如果聽說有逃生的英雄好漢,一定托你們的朋友多多照應,萬不可再落入秦檜的手中。唉……可憐啊可憐……」
史萬年苦笑一聲,並不答話,拿眼睛瞅虞豐年,那意思是:你營救周晨陽的事情,是時候和盤托出了。
虞豐年當即拱手行禮:「王爺!眼下就有這麼一位忠臣良將需要我們照應,要不然非落在秦檜的手裏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