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虞豐年回房梳洗一番,又換了一身衣服,把希延郡主丟下的那塊玉佩也揣在懷裏,要赴希延郡主的虎肉宴。
男孩子打扮的顏如玉抱着膀子、撅着嘴巴靠在門上看他收拾東西。虞豐年收拾妥當,顏如玉問道:「哥,你要去哪裏?」
虞豐年說:「我有大事要做,你在館驛好好休息,沒事不要外出。」
顏如玉「哼」了一聲:「大事?我看你是要找完顏希延廝混去吧?」
虞豐年說:「這是什麼話?哪是什麼廝混,去摸一摸金國派誰護送韋太后還朝。」
顏如玉說:「哥哥當我是個小孩子好騙嗎?我看哥哥就是看上了那個完顏希延,要不然為何還帶上玉佩。」
虞豐年說:「我要從希延郡主那裏打聽事情,自然要對她客氣一些,你放心吧,哥哥分得清輕重緩急,守得住底線。」
顏如玉說:「要我相信男人的話,還不如相信鴨子會上樹。」
虞豐年笑道:「一個丫頭,怎麼老是跟哥哥過不去,好好在這裏待着。」
虞豐年出門,顏如玉也跟了出去。
虞豐年問她:「你為什麼跟着我?」
顏如玉說:「哥哥要我信你,不如你帶我一起去。」
虞豐年不以為然:「怎麼,你還要監視我嗎?」
顏如玉說:「反正我就要去!」說着牽來兩匹馬,一匹韁繩交給虞豐年,一匹自己騎了。她憋粗了嗓子問完顏希延說:「郡主殿下,我隨我家大人一起去,走吧。」
完顏希延認出顏如玉就是當初在樹林中見到的那個半大男孩子,虞豐年出現的地方總會有他的影子,問虞豐年:「虞大人,他是何人?」
虞豐年無奈,說道:「是打小跟着我的一名小廝,也想跟着我四處見見世面。」
完顏希延也沒在意,說:「去就去吧,不過到了地方,一切需聽從我的安排。」
顏如玉點頭,說:「只要你們不為難我家大人,我就聽你們的安排。」
當下,虞豐年、顏如玉跟着完顏希延等人打馬一路出城,來到一處院落。完顏希延下馬說道:「到了,請虞大人入府就餐。」
虞豐年原以為回去她家,說不定還能見到金兀朮,沒想到,不是金兀朮的府邸。
院子裏丫鬟婆子迎出一二十人來,眾星捧月一般,把完顏希延和虞豐年迎了進去。
客廳之中早已大擺筵宴,正中間一個大盤子,放着一個生虎頭,看着十分恐怖。虎頭四周,盤碗交錯,都是虎肉,各種做法。
一名管家湊到完顏希延面前說:「今天這桌酒席叫一虎多吃,煎炒烹炸燉烤,不同的部位不同的吃法,郡主嘗一嘗可不可口味。」
完顏希延有意突出虞豐年,對眾人說道:「今天能吃到這隻虎,多虧了虞大人,別看他是南朝人,卻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他不懼猛虎,飛刀射瞎虎眼,殺死猛虎,救我一命,眾人聽好,今後見她就如見我一般,不得怠慢。」
眾人熱烈鼓掌,齊聲喊道:「大英雄,大英雄!」
金國是個崇拜英雄的民族,虞豐年備受禮遇,被喊得熱血沸騰,頻頻拱手。
顏如玉跟在虞豐年的旁邊,一方面也格外趾高氣揚,另一方面,卻擠在虞豐年和完顏希延中間,完顏希延好幾次都暗暗責怪他沒有眼色,「完全沒個當奴才的樣子。」
筵席之上只設了兩個席位,完顏希延邀虞豐年入席,其他人都得在旁邊看着。
虞豐年說:「我還帶了一個小廝。」
完顏希延招手換來管家,管家慌忙來請顏如玉:「小哥,請跟我到旁邊用膳。」
顏如玉不走,說:「我要跟我家大人在一起,就在旁邊站着,不妨事。」
管家說:「小哥不要客氣,請隨我來吧。」
顏如玉說:「我沒跟你客氣,我不吃,就在這裏服侍我家大人。」
完顏希延心說,這個小廝太沒眼色,便對虞豐年說:「虞大人,你的小廝怕我吃了你不成?」
虞豐年微微一笑,說道:「他從小跟着我,平日裏寸步不離。見笑見笑。」虞豐年轉回身來對顏如玉說:「玉兒,你隨這位管家去吃蟹東西,沒事的。」
擠眉弄眼說了半天,顏如玉才隨管家去了。
管家帶了門出來,房間裏只剩下虞豐年和完顏希延兩個人。
完顏希延主動替虞豐年斟滿了酒,又用短刀切割虎肉,放在虞豐年面前的盤子裏,說道:「虞大人嘗嘗這虎肉是否可口?」
「有勞郡主!」虞豐年也不用筷子,用尖刀插了一塊,送進嘴裏,誇獎道:「果然好味道。」
虞豐年照方抓藥,也切下一塊虎肉放在完顏希延面前的盤子裏,說道:「郡主也嘗嘗!」
希延郡主也用尖刀插了,放進嘴裏吃了。又端起酒杯說道:「我敬虞大人一杯,感謝虞大人的救命之恩。」
虞豐年端杯在手,說道:「我要感謝這隻虎。」一仰脖把酒喝了,希延郡主也喝了,卻不明白虞豐年的意思:「虞大人,沒聽說過還有感謝老虎的。」
虞豐年一笑,起身給希延郡主斟滿酒,又給自己斟滿,舉杯敬道:「我也敬郡主一杯。」
希延郡主說:「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虞豐年說:「喝了這杯我就回答。」
希延郡主當即喝了,問道:「你且說說,為什麼要感謝老虎?」
虞豐年說:「當然要感謝它,要不是它,我怎麼能見到郡主?哪有資格與郡主對面而坐、同桌吃酒呢。」
希延郡主面色一紅,問道:「這麼說,你倒喜歡與我對飲?我且問你,虞大人可喜歡這北國跨馬狩獵、大腕酒肉的生活?」
虞豐年不置可否,又起身為希延郡主滿上,說道:「喜歡又如何?不喜歡又如何,都做過眼雲煙而已。」
希延聽他話裏有話,問道:「虞大人何出此言?你要喜歡,天天狩獵遊玩,日日大吃虎肉也沒關係。」
虞豐年微微苦笑,將杯子放在桌上,用刀子切割下一塊牛肉,拿在手中問道:「郡主,在你眼中,我大宋算什麼?」
希延郡主一愣,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虞豐年說:「我不知你心中所想,卻知道你父王心中所想。在他眼中,大宋就如盤中虎肉,有生之年,不吃不快。我也知道,金國之中,有許多人都是這麼想的。可是,他們見利而忘害,見食而忘鈎,只知虎肉好吃,卻不知道稍有不慎便要命喪虎口。
假如宋金再若交兵見仗,是金國吞併了大宋,還是大宋咬死金國,尚未可知,但不管誰輸誰贏,你我再沒有機會坐在一起舉杯對飲。所以,我喝着杯中美酒,吃着盤中虎肉,卻食不甘味,心中苦澀。
虞豐年語調沉重,喝下杯中酒,又自己斟滿,接着說道:「初見你父王完顏宗弼之時,他讓我在教軍場看金兵風采,還問我,『你看到並將如何?』我搖頭微笑,只說『兵家勝敗不在將之強弱、兵之多寡』,而是由一句話決定的,你可還記得那句話是怎麼說的?」
希延郡主說:「我記得,那是一句很奇怪的話,叫『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不瞞虞大人,父王找了許多人前來參詳,誰也不懂。大家翻遍諸子百家、兵書戰策,也沒找到這句話,那麼大人,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虞豐年舉杯敬道:「郡主滿飲此杯,我便告訴你這句話什麼意思。」
希延郡主性子豪爽,一飲而盡:「虞大人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