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陽光金黃,窗簾雖然拉着,但是留下了一條縫隙,陽光從縫隙中擠出,照射在陸澤的眼睛上。
猛的坐起,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被子和身下柔軟的床,他起身穿上鞋,推開小單間的門,發現他還沒有離開林悅竹的工作室,沈靖寒也沒有。
沈靖寒坐在工作室的大廳里,雙手快速敲擊着筆記本電腦的鍵盤,聽到房門被推開的聲音,一轉頭,看到陸澤,露出微笑。
但陸澤是演員,他能看到沈靖寒眼裏的擔憂,心中一沉,拉開沈靖寒對面的凳子坐下,助理給陸澤端過來一杯水,陸澤翹起二郎腿,端着水杯,看向窗外,現在是晚高峰時段,路上已經堵起一條長龍。
「睡的舒服嗎?」
「還好。」
聊天暫停,沈靖寒看着陸澤,陸澤看着窗外,一切都變的靜悄悄的,陸澤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眼角,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忍住。
「我是不是......在你面前犯病了?」
「沒有,只是聊到一半你睡着了,看你睡的挺香的,就沒捨得叫醒你,給你挪到床上,讓你接着睡了。」
這是沈靖寒和林悅竹研究出來的結果,兩人決定這件事暫時不告訴陸澤,畢竟這是一千二百多個人格,如果真就這麼告訴了陸澤,只能給現在精神狀態就極不穩定的陸澤帶來更大的打擊。
一千二百多個啊.....林悅竹都被嚇尿了,甚至開始懷疑陸澤的腦袋利用率是不是百分之百,多大的腦子能承載一千多個人的思想?
這件事就算陸澤有心裏準備,他們也要緩緩的對陸澤告知具體情況,以保證陸澤可以在還算平穩的心態中慢慢接受這件事,並開始治療。
至於怎麼治?林悅竹也不知道,鬼知道該去怎麼治療一個怪物,已知的全球多重人格患者,最多人格為二十二個。
但現在陸澤刷新了這個記錄,而且是遠遠超越了二十二這個數值,是原本第一的五十七點六倍之多,讓林悅竹一點頭緒都摸不着。
或許,今晚林悅竹要和他在斯坦福的教授聯繫了。
沈靖寒的話陸澤並不相信,她在撒謊,因為她眼中的憂慮沒有消失,而是有着逐漸擴大的趨勢,但陸澤沒有去追問,畢竟已經從沈靖寒這裏找到了答案。
「這幾年......一直是這麼過來的嗎?」
「什麼?」
「就是......為了提高自己的表演水平而去模仿其他人,一直是這麼過來的嗎?」
「嗯。」
沈靖寒的情緒忽然有些激動,陸澤可以看到她的眼睛迅速紅了,泛起了晶瑩的光澤,她轉過頭,不去看陸澤,長發遮擋了她的側臉,以至於陸澤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只是從她輕輕吸鼻涕和有些顫抖的聲音中,陸澤得知,她現在很難過。
「你為什麼把自己逼的這麼緊?我知道你扛着家庭的擔子,可現在擔子你可以輕鬆扛的起來,你為什麼還要這麼折磨自己?我和公司也不用你進步的速度這麼快,你已經演技在當時已經穩勝絕大多數的年輕演員了,你可以慢慢錘鍊自己的表演水平,跟所有的老演員一樣,沒人會要求你在二十幾歲的時候就有老戲骨的水平,你為什麼就不能讓自己活的輕鬆一點呢?」
陸澤沉默,低頭看着水杯,雙手覆蓋在杯身上,感受水帶來的溫熱,想了很久開口。
「或許是源於嫉妒吧......嫉妒別人比我強,嫉妒別人比我名氣大,嫉妒別人比我賺的多,總之我的心眼很小,我希望他們有的,我都有,我也得有。」
「可你有着足夠的時間去慢慢獲得你想要的東西,為什麼非得急於一時?」
「在他們那樣的歲數,獲得他們那樣的成就,這讓我......興奮不起來。」
「抱歉陸先生、沈女士,林醫生和客人聊好了,為了您和他人的私隱考慮,我需要幫你們拉一下屏風。」
助理打斷了兩人的交流,拉過白色的屏風擋在兩人身邊,房間門被推開,兩人聽到林悅竹和一個女人的交談。
「沒關係,張小姐您回去多休息,保證充足的睡眠就好,不要想太多,事情的起因、發展、結果都是有緣由的,這是註定的,是不可能被打破的,好,那我就不送您了,我還有客人,嗯,路上注意安全,再見。」
助理把屏風摺疊好,推到了一邊,林悅竹走過來,坐到陸澤身邊的椅子上,雙手交叉放在腿上,問向陸澤。
「休息的怎麼樣?」
「還好,挺不錯的。」
「那就好,我喜歡睡比較軟的床,所以還挺擔心陸先生喜歡睡硬床的。」
「所以我的病可以確診了?精神分裂?」
「嗯......很複雜,精神分裂的種類包含了太多,它有很多種表現類型,並不單指一種問題,而是一個大類別,就像腿部疾病和頭部疾病都是外科一樣。」
「所以我是多重人格?」
「暫時來說......是的,但是陸先生您也不用太過於緊張,其實我們每個人都不會只有一個人格,就比如我們在家是一個樣,出席重要場合時我們又會換一個樣,其實每個人都存在着其他人格,這不是特例,只是有人表現了出來,而有些人選擇了隱瞞,這不是什麼重大疾病,比如癌症、白血病之類的絕症,是可以治療的,放輕鬆,配合我的治療,一定會有好轉的。」
「好吧。」
陸澤點點頭,喝了口水,沒有說話,沈靖寒也勉強管理好了自己的情緒,把筆記本合上裝進包里,對林醫生笑笑。
「時間不早了,耽誤了林醫生你半天的時間,不好意思了,那我就跟陸澤先離開了,後續有情況的話再跟你反應。」
「沒關係,這都是正常的,藥已經買完了是吧,正常服用就好,多注意,多觀察,如果有藥疹和不良反應,及時停藥,去做檢查,我就不送二位了,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下到地下車庫,遠處傳來車門關閉的輕響和引擎啟動的轟鳴,陸澤幫沈靖寒拿着電腦包,沈靖寒挎着紅色的小包,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咚咚咚的倒是悅耳。
「對不起......一直以來除了工作,我對你的關心太少了。」
沈靖寒的情緒再次起了波動,直到林悅竹給陸澤定性之後,她第一反應就是,完了......可能陸澤.......再也做不了演員了。
陸澤是喜歡做演員的,從《我團》到《大佬》,連續六部影視劇的高強度拍攝他都能扛的下來,如果不是發自內心的熱愛,早就應該到了倦怠期,而且在拍戲的同時,他還給自己的肩膀上增加擔子,加班去做模仿練習,這就是對拍戲着迷到了骨子裏。
現在沈靖寒一切過錯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她覺得,如果她能關心一下陸澤的生活,哪怕一點點,估計也不會釀成現在這樣的結果。
一個演藝界的新星,一個熱愛表演並且極具天賦的年輕人,毀在了自己手裏,於公,這是她作為經紀人的失職,是她多年從事經紀人行業以來犯下最大的錯誤。
於私,她把陸澤看成自己的子侄,卻沒在生活中對他有過多少關心,從沒問過他累嗎?也沒問過他哪裏不舒服,現在他成了精神病,沈靖寒良心難安。
手背抹去眼淚,她都不敢去看陸澤,只是低頭抽泣,朝着停車的位置走去。
陸澤也不像他表現的那麼冷靜,前途被疾病毀了,他能不難過嗎?只是看着逐漸崩潰的沈靖寒,他知道這件事跟沈靖寒沒有任何關係。
成也系統,敗也系統罷了。
右手放在沈靖寒的肩膀上,輕輕拍了幾下,他一言不發,陪着沈靖寒走下去。
「......」